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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正在揉着他写字写得发酸的手,忽然看见楚先生奇特的神色,又扫到他手中的竹简,知道他表现得有些过火了。不过陈珏并不介意自己在学习知识上表现出超人的天赋,这也是他为自己未来增添的筹码。
楚先生见陈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抚须微微一笑。“珏儿果然天资聪慧,蜀地的司马相如少时颇有才名,珏儿却也丝毫不比他差了。”楚先生顿了顿,见陈珏仍在按摩他的手,又道:“识字练字之事并不急在一日,现在便正式开课罢。”
陈珏闻言忙端正地跪坐好,原来刚才那些都只是热身而已。
楚先生看见陈珏的表现,点了点头,心中更是欣赏,道:“春秋时孔子曾说:‘不学《诗》,无以言。’虽然并不完全如是,然则诗三百,思无邪,这《诗三百》确是要学的。珏儿且先随我诵读,熟悉之后再行学字不迟。“
《诗三百》,又称《诗经》的那个《诗三百》啊。
陈珏偷偷低下头,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边楚先生已经开始念了第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一首写爱情的诗歌吧。陈珏一边跟着楚先生念着早就学过的《关雎,一边在心中回忆着。
其实仔细想想在汉朝以《诗经》作为启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在没有《三字经》、《千字文》的时候,包涵许多礼仪、政治、社会、人际关系内容的《诗经》自然就成了首选。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飞快。一篇陈珏从前就学过的诗经文章很快就念完了一遍,为了不表现得太夸张,陈珏还是过了好一会才将《关雎》背诵下来,饶是如此,楚先生仍然很是满意,摸胡子摸得更频繁了。
背诵完成之后楚先生告诉陈珏可以去活动一会,陈珏在外面走动了几圈之后,又找了个角落做起眼保健操,古代可没有配眼镜这一说,视力一旦受损就坏了。
等到“课间”结束后,陈珏又开始学字。这一次学《关雎》里的字时就慢得多了,学得越多,为了不忘记之前已经记下的内容,陈珏花的时间越久。楚先生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喜,毕竟他这身体不过才四岁而已。
就这样,楚先生用大部分时间教导陈珏,又时而到陈蟜身边指点几句,不多时便到了晌午。陈蟜因为要练习骑术和剑术不再上下午的课,而陈珏则要在吃过午饭后再学习一个时辰才可以去休息。陈珏偷偷算了算,去掉休息时间,他每天的上课时间大约有四个半小时左右。
下午学习的仍然是诗经,只不过楚先生见陈珏确实伶俐,又有选择地教了些先贤语录,教授陈珏一些简单的礼仪和道德规范。
一个时辰很快地就过去了,堂邑侯陈午算准时间派来仆人叫陈珏过去说话。陈珏起身之后又向楚先生施了一礼,谢过楚先生今天的教导便跟着仆人往陈午处去了。
第一卷 长安世家子
第六章 意料中
也许是因为陈珏今天刚刚进学,也算是一个读书人了的缘故,陈午却是把见面的地方挪到了陈珏从来没有到过的藏书阁。说是藏书阁,却不同于后世的书房,只是一排排的简牍,也就是书写在竹简上的书籍,一眼都望不到头,看得陈珏暗暗咋舌。
陈午对于陈珏第一天进学的状况很有些担忧,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的示意陈珏跪坐到他的对面。
陈珏在低头的时候很是为自己的膝盖哀悼了一番,同时下定决心,为了若干年后不受风湿的困扰,一定要找个时间叫匠人把桌椅做出来。
等陈珏坐稳了,陈午问道:“今天先生教了什么?可有什么不适?”
陈珏想了想方道:“先生教了几个字,又讲了《诗三百》里的《关雎》篇,只是儿习字的时候觉得竹简太过笨重,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陈午闻言失笑,“那竹简是数百年前就传下来的,读过书的人谁不曾在竹简上写过字?等你再长大些习惯就好了。”顿了顿,陈午又问:“珏儿没有其他的事要和父说么?”
看着陈珏迷茫不知所谓的样子,陈午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哥哥午时来过我这里,他可是和我说你资质极佳,楚先生一向不怎么夸人,今日晌午时也赞了你好几次。”陈午毕竟是陈珏的父亲,这话他说的却甚是得意。
见陈午一副“我儿子很优秀我很骄傲”的样子,陈珏勉强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状,心下却是对这个父亲更多了几分认同感。
陈午仔细观察了陈珏没有什么骄傲自满的意思,心中更是满意,在他这个年纪,自己本身是不会再有什么大成就了,最大的乐事就是看着子女成长了。
“头脑聪敏是好事情。只是许多少时聪明过人的人长大后却未必能有所成就,而许多做成大事的人少年时也不是什么天生奇才。珏儿还应好好用功,不得虚荣自傲,知道么?”陈午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严厉,目光如炬地盯着陈珏。
“儿子知道了,必不教阿父失望……”陈珏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仆快步走了进来,这女仆陈珏也认得,名唤展眉,他刚刚清醒不久时就见过的,展眉每日都在刘嫖左右伺候,似乎已经是刘嫖的亲信人物。
展眉见陈珏也在此处先是犹豫了一下,才道:“长公主从宫中归来了,似是……似是心情不佳,连娇翁主也神色低落……”
“是么?”陈午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又眉头紧锁,在眉心挤出一个“川”字来,等他转身要出门时,见陈珏还在一边站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珏儿和我一起去看看你母亲和阿姐吧。”
陈珏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话地跟在陈午身后。
虽然不是正午时分,但天气仍然很是燥热,院中的树木草丛中也不断传来虫蝉的叫声,一阵阵让人听得心烦,尤其是在刘嫖听来,更是令她烦躁无比。
无论什么时候都严格坚持着最完美的礼仪的馆陶长公主刘嫖,此时正柳眉倒竖,胸口不断的起伏说明她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右手握得紧紧,连指节处都变得苍白起来。
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刘嫖没好气低向门口看了一眼,总算及时认出来人是丈夫和宝贝儿子才没有大声呵斥,至于展眉,早就识趣地守在门口不远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娇娇呢?”陈午先是坐到刘嫖对面,然后皱眉问道。
“娇娇在她自己的屋子里……你说对了,栗姬果然有和当年薄太后一样的念头。”刘嫖冷笑道:“只是她凭什么?凭她是太子的母亲?”
说到这里刘嫖却好像忽然不再生气了,而是轻轻地笑出声来:“当年薄太后何等的说一不二,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保不住她外甥女的位置?何况她现在连皇后都不是。”
陈午这才心中有数,吁出一口气,问道:“你今日进宫时,和栗姬说了要为太子和娇娇订亲的事么?”
“不错。”刘嫖点了点头,“只不过我没想到栗姬还真的驳我的面子。驳我的面子不要紧,可娇娇还在旁边呢,她居然回绝得那么彻底,叫娇娇以后怎么做人?”眼看要平心静气的刘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拍案了。
“没成就没成,咱们的娇娇还怕找不到好夫君么?”陈珏安慰道。
“不只是这个事情。”刘嫖正色道,眼中闪烁得分明就是不甘和无奈,“她现在还不是皇后,但总有一天她会是的,到那时今日的冲突必然会引来祸事。”
“珏儿还在这里呢。”陈午提醒着刘嫖,虽然他心中同样担忧,却不想这些话被陈珏听见,他拔高声音喊道:“展眉,你将小公子送回去吧。”
展眉以极快的速度走来,低眉顺目地道了声:“喏。”,便要牵住陈珏,陈珏却轻轻向一侧退了半步,躲过展眉的手。
“珏儿,听话,我和你母亲有正事要谈,让展眉带你去吃些东西。”陈午轻声呵斥。
对于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来哄的陈午,陈珏选择了顺势装傻,“我不。”一边说着,陈珏一边走到了刘嫖身边。
“阿父和阿母分明在说阿姐的亲事,儿子也是知道的呢。”陈珏话音方落,又摇头晃脑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今天才刚刚学过,阿母,那个太子表兄是‘君子’么?”
望着不懂装懂实际上是在胡搅蛮缠的陈珏,陈午和刘嫖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不由相对苦笑。难道他们能和不到五岁的儿子详加解释这背后的政治意义么?说斥责吧,又实在对大病初愈的陈珏下不了狠心。
“他自然是君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刘嫖强笑道,“母亲本来想要你的阿姐嫁给你舅舅的儿子,也好亲上加亲,只是太子的母亲没有同意,阿母怕你姐姐难过呢。”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陈珏一脸无邪的样子,“皇帝舅舅的儿子多得是,又不只有大表兄一个呢,阿母让舅舅再选一个儿子也封他为太子不就行了?”
陈珏从方才刘嫖露出的口风看出,这位馆陶长公主和大多数的朝臣一样,即使心中有了不快,但为了将来能够自保,也并不曾与栗姬正面对抗,弄不好刘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要想办法与栗姬母子修复关系。
虽然知道陈阿娇最终是会和刘彻订下“金屋藏娇”之盟,刘嫖也成为了刘彻登上皇帝之位宝座的强援之一。但与其等到刘嫖终于发现景帝也并不喜欢这个太子,方才和其他许多人一样把注意力移到王美人母子身上,为何不通过他这只小蝴蝶煽动的翅膀,让刘嫖在这对母子最不受重视的时候,先于他人雪中送炭呢?这样的情谊,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发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陈珏状似漫不经心的话在刘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就连陈午也又一次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太子刘荣身边聚集着大批臣子,周亚夫和窦婴这两个平七国之乱的功臣也在其中,大汉上下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刘荣会失去太子之位,陈午和刘嫖也就没把陈珏的妄语当真。
只是,阿娇嫁不成太子,若能嫁给一个封地距离长安近些又富渥的未来强大藩王,既是对阿娇好,也是让堂邑侯府的小辈们多了个出息的姐夫或妹夫做靠山。
“珏儿。”刘嫖终于喜笑颜开,“你真是我的好儿子,这一个不成自然还有其他的,是我糊涂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被刘嫖抱在怀中的陈珏自然不会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只是满脸地惊讶,仿佛弄不懂刘嫖为什么突然这样开心。
“我今天习字的时候便是如此啊。”陈珏说,“遇见总是记不熟的字先去看其他的,等回头再看那个字时很快就能记住了。”
“珏儿真聪明。”刘嫖一边抚摸着陈珏软软的头发一边认真道:“只是,什么再封一个太子的胡话以后不可再说了,太子,只有一个。”话说到这里,刘嫖的语气已经可以称为严厉了。
“知道了。”陈珏乖巧地答道。他方才如此作为,也不是真的想扮什么“先知”的角色。刘嫖不是笨人,在栗姬这碰了硬钉子自然知道去找其他的路子,哪用得着陈珏这半筒水提醒,只不过刘嫖心中正在气愤一时不曾细想罢了。
陈珏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在这对夫妇心中稍微增加一点自己的分量,同时在他们心中埋下一个种子而已,并且,这种暗示他打算在以后常做,但必然要比今天做得隐晦多了。只要刘嫖在将来亲近王美人母子时能想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