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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明-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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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不动声色,可是跟在周围的几个所谓的褚家长辈神色都是不善。

不过已经是飘飘然的卢力和丘师爷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接下来就是很常规的劝酒和谈笑客套了,卢力这种太监对于别人尊重他,甚至是阿谀的态度最为看重,褚家的态度就特别对他的胃口。

喝了几杯,卢力就开始尖着嗓子在这里谈笑风生,情绪高涨,边上的人反正都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也没有什么人扫兴。

外面的几个锦衣卫职业习惯发作,刚才的那一番问话和观察让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也不敢做到里面的上席位置,只是跟褚家的人说,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着门的位置,而且马匹就在附近,显得很是不伦不类的。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卢力心里面已经是对自己此行的结果,定性为成功了,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褚员外倒是海量的样子,虽说也是喝了不少,不过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特别的清醒,看到差不多了,他朝着外面挥挥手,站在一边伺候的庄丁们立刻是明白什么意思,连忙的把外面那些陪客开始遣散。

庄子里面的人对于庄主的话语很是听从,这边一发话,都是痛痛快快的离开,就算是刚才闹酒的人也是被人搀扶着离开,几名锦衣卫在那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各个紧张的把手放在了武器上面。

看到没有什么人了,那个褚员外挥挥手,四名庄丁抬着一个大盘子,上面盖着红布,看起来颇为的沉重,四个庄丁在那里喊着号子,把盘子放在了地上,碰撞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卢力被这个声响倒是吓了一跳,连忙的用手搓搓喝酒有些麻了的脸庞,纳闷的看着边上的褚员外,等着他的解释,褚员外呵呵的笑着,伸手把盖着盘子的红布就扯了下来,顿时,整个屋子好像是突然亮了几分。

屋子里面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这木盘子上面金银闪烁,看起来颇为的绚丽多彩,倒吸冷气的惊讶之后,又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所谓财帛动人心,谁也不是圣人。

“税监大人,这是一百两黄金,六百两白银,是鄙庄送给大人的一份薄礼,还请您笑纳。”

这薄礼的意思和简单饭菜差不多,卢力的口水当时就流出来了,心想来到这沧州府这么久,府城里面的商户给他送的钱财,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五百两银子,可是到了乡下的棉绅庄上,突然间就翻了几倍。他那里刚想开口说手下,褚员外悠悠然的说道:

“卢大人,鄙庄拖欠的田赋三日内就会筹齐,加上加额,到时候送到衙门中去,绝对不会让大人难堪!”

一听自己本来的目的这就要达成了,卢力满心欢喜,刚要开口答应的时候,边上的丘宝来却狠狠的在桌子地下踹了他一脚,也顾不得桌子上褚家庄诸人的奇怪神色,丘师爷趴在卢太监的耳边开口低声说道:

“大人,这田赋可是按照粮食的份额收取,那才有多少钱,大人莫要因小失大啊!”

被这一踹,卢力的头脑倒也是清醒了不少,不过却转过眼看着那盘子金银,实在是舍不得这笔外财,边上丘师爷嘿嘿一笑,说话的声音也不怕边上的褚家庄诸人听到,却还是趴在耳边,开口说道:

“大人,要是按照棉田出产督税,这钱财可会更多啊……”

宴无好宴

这话说完,卢力恍然大悟,既然是为了缴纳田赋,故意忽视掉目前田地里面的主要出产是棉花,这褚家庄一开口就是拿出来如此多的金银,那自己再坚持一下,岂不是可以捞取更多的。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盘子,清清嗓子尖声说道:

“咱家替天子督促赋税,北直隶各府棉田出产比商铺工场获利毫不逊色,却只是按照田赋收取,岂不是肥了个人,亏空了大明……”

褚庄主的笑容僵住了一下,周围的那些所谓褚家长辈们的脸色已经是看不见什么笑意了,都是在那里铁青着脸,不过褚庄主随即就是反应了过来,开口笑着说道:

“莫非是大人觉得小民的心意不够,再添几百两也是可以的。”

卢力的话语一顿,心里面飞速的盘算了起来,边上的丘宝来却跟他做了个手势和眼神,那意思就是,还能再敲出些来,卢力一咬牙,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又是慷慨激昂的开口说道:

“出京之前,万岁爷和芮公公都是语重心长的跟咱家说,这几年税赋流失,国家受损,官员兵丁的俸禄军饷,都是依靠这税赋,圣上的旨意,芮公公的话语,咱家始终是铭记在心……”

褚员外脸上的笑容终于是消失了,语气倒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话里面的意思却有些棱角了,开口说道:

“卢公公。要是单凭鄙庄地首尾,也拿不出这笔银子,这是沧州府六庄凑起来给大人的,老朽当年也是做过吏目的,不妨给卢公公交个底,再加也就是再加五百两,算上这盘子里面的一共两千两银子。公公还是给了这个面子吧!”

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这次也是如此。丘师爷拼命地使眼色,示意卢力答应下来,不过卢力已经是被这个两千两银子的数目说地昏了头,也不管丘宝来那里的示意,依旧是自顾自的说套路话,想要再从对方那里榨出些银子来。

不过这次的效果可就不那么好了,才说了两句。一直是坐在褚员外左手边的一名褚家长辈,四十多岁年纪的样子,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大声的骂道:

“太他娘地欺人太甚了,到底知不知道抬举!?”

这句怒喝骂了出来,卢力顿时是愕然,看到方才都是客客气气的褚家人都是怒不可遏的模样,对方那句毫不留情的‘他娘的’。和方才那种恭敬完全是两种相反的极端,卢力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卢力所在的地方是京师附近的田庄,或者是江南地方,庄主和员外定然不会这样地大声喊叫,即便是双方的价钱相差太远,他们也会和和气气。满面笑容的说这件事情,过后在寻找解决的方法。如果是经验纯熟的税监来督税的话,在府城如何谋划是一个态度,但是来到了对方地庄子上,也会很有分寸的见好就收。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棉绅这个阶层兴起不过三年,很多规矩什么的根本不懂,而且棉绅的豪富主要是依靠,开始彼此之间毫不留情的土地兼并,靠着铁血的手段吞下了大批的土地。并且依靠同样强硬的手段来胁迫农民为奴种棉。这样的人家大都是手段强硬狠辣,但是却不知道太多地官场规矩。总是觉得自己地手里面有刀枪兵马,十分的有胆气支撑。

若是这些棉绅安然地发展十年十五年什么的,也应该慢慢的学会如何和官府打交道,手段会圆滑柔软许多。

宦官卢力也是一样,在宫内如果品级高,或是在被排在地方上和军队里,那么说话办事的方式就会很婉转很会把握分寸,可是卢力属于一直是憋在深宫之中,现在得到了差事被安排到了宫外当差,又是税监的这种肥差,他已经是膨胀的有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心里面总是想,在这个沧州府,就连你们知府都是对我客客气气的,你们这些地主乡绅,还能有什么嚣张的。

所以听到那个人拍桌子站起来喝骂了一声之后,卢力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嗓音都是尖锐了不少,恨声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向咱家喝骂,真真是无法无天的刁民!”

在他身后的丘宝来已经是吓的脸都白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卢力也是激动的站起来,压根看不到他的眼色什么的。却听到卢力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这田赋国税,乃是国之根本,不交那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这抄家灭门的四个字说出来,沉默在那边的褚员外冷冷的咳嗽了一声,却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怒意,只是淡然的说道:

“卢公公这话说的就是过了,我们褚家和沧州府的各家都是按时足额的缴纳田赋,何时缴纳,上缴了多少,都在衙门里面有清册可以查实。”

话说到这里,卢力的怒火已经是冲到了头顶,外面那些冷冰冰看着他们的家丁,还有官道上心里面的胆怯也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开口斥责说道:

“若是种粮,这赋税自然是没有拖欠,这地里面都是种两季的,夏秋的棉花,春冬的粮食,你们褚家庄只是缴纳了这一季粮食的税赋,这棉花却是没有交上来,也好,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棉花也按照粮食的份例补交上来,咱家好说话的很,这三年的份例交上来,不会追究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若是严格按照规条办事的话,种植粮食的田地缴纳的都是实物,种植经济作物除了官府需要那些之外,都是要求折算成银子缴纳,而且不管是怎么算,棉花田地的比例都是比粮食要高。

缴纳税赋的时候,农户如果被要求上缴银钱而不是实物,往往还要在这个环节上亏掉一部分,被称为是官府弊政,官商合伙盘剥农民的一个罪证,不过卢力所说的允许对方缴纳棉花实物这个说法,看似公允,不让对方吃亏,可实际上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这棉花的价格天天在涨。

如果说是棉田需要缴纳银钱,算起来倒是比缴纳实物要便宜一些,此时已经是中秋时节,棉商们已经是把产棉地的棉花搜刮一空,运往江南和沿海的府县城镇里面,需求和供应的缺口逐渐的拉大,棉花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缴纳实物,卢力想要赚的不是太多,只要是拖延几天把棉花交上去,转手一卖,然后按照几天前的价格缴纳银钱,这差价就落入了自己的口袋里面。

听到卢太监这个缴纳棉花的要求,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褚员外脸上也是有了怒意,冷冷的打量了在那里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的太监,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卢公公,我们褚家田地种了两季是不假,不过种的都是粮食,哪有什么棉花,卢公公不要妄言,小民担当不起啊!”

卢大人的称呼早就是变成了卢公公,而且他的话里面直接就是说出了妄言,丝毫没有什么客气的成分在了,若说是种的粮食,更是笑话,一路上行来,卢力一行人看到的广阔田地里面有许多的棉秆伫立在那,还没有被人拿去烧火,这边就睁着眼睛说是种的都是粮食,什么威胁,什么轻重,已经是被怒火烧糊涂的卢力什么都顾不得了,阉人大多是有这样的习惯,若是被刺激之后,往往是歇斯底里,这和性格无关,倒是和生理上有一定的联系,卢力脸色铁青,嘴角都有微微的抽搐,身子前倾,甚至衣襟已经沾上了桌子上酒菜的汤水,他根本注意不到了,反倒是指着安坐在那里的褚员外,尖声的骂道:

“咱家是奉旨督税,你这等目无王法的刁民就是被那千刀万剐的角色……”

正在那里说的兴起,轰的一声响,桌子上的碗筷都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顿时是飞溅起来,卢力被洒了一身的菜汤,下意识的连退几步,大吵大嚷也是被这个打断了,仔细一看,却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位褚家长老拍了桌子。

这褚家长老脸上的阴沉差不多黑了起来,就那么盯着对面的卢太监,丝毫没有什么和蔼长者的模样,他恶狠狠的说到:

“没卵子的孬货,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要不然老子对你就不客气了!”

这话说的可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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