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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尚听到这里已经怒了,袍袖一挥,白芷薇重重坐在了石阶上,只听他说:“小娃娃,别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你们年纪小,也算是后辈,哪里跟你们费这么多工夫。”白芷薇站起来,倒也没惊慌,口气平和地说:“哪里费了你什么功夫,不过是假意和我们交朋友,算计我们的东西罢了。拿个扇坠子敷衍我们,将来你不认也可以啊。你男子汉大丈夫,不如明刀明枪来抢好了,也比来这一套虚情假意强得多。”
谢尚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孩年纪不大却如此犀利,心中一股火气压不住就要往上窜,却听那个男孩说:“白芷薇,也别说得谢大哥如此不堪。”然后,那男孩转头又对他说:“谢大哥,我叫张尉,这是我同组的白芷薇和唐谧,我们现在都在智木殿修习。我看谢大哥像是真的很需要这彤管草,那就送给你吧。本来大家交朋友,必是胸怀意趣相投,情之所至才好。什么信物毒誓之类的,让朋友之意假于外物反倒虚了,我看都不必了。”
谢尚看这少年话说得真诚坦荡,回想自己刚才那番心思,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平生也是自诩落拓不羁之人,今日只因一番心思都放在了那彤管草上,竟然比个孩子还不如,当下说:“好,如此便多谢了,你这小朋友我是交定了。”
这时候,仍然在一旁笑眯眯的唐谧才又开了口,说:“谢大哥,这彤管草给你没问题,可是,能不能请你答应小妹一件事呢?”
“说说是什么事?”谢尚一听彤管草即将到手,心怀不由大畅。唐谧伸手一指张尉说:“指点指点他武功。”
“好,待我办完事便来。”谢尚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待到谢尚消失不见了,张尉才说:“芷薇,我知道你刚才是好意,可是那样未免太小家子气。再说,他要真生气出了手怎么办?”却不想白芷薇和唐谧相视一笑,唐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芷薇,你看看,张尉和咱们两个真是绝配啊。”张尉一愣有些没听明白,唐谧也不再理他,拉着白芷薇就往山下走,张尉只好跟在他们后头听着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你是怎么觉得他一定武功了得的?”
“嗯,敢那么直呼掌门人姓名的,功夫应该不会差吧。”
“你胆子挺大啊,真的要打你了呢?”
“不会,既然开始就不明抢,总不会是大恶人,多少也要顾及身份。再说,还有张大头呢,怎么会打到我。倒是你,怎么算到他一定会答应呢?”
“呵呵,他那么想要彤管草,刚一得到能不高兴么?再说,谁叫大头那么可爱呢,他忍心拒绝么?”
张尉跟在后面插不上话,似乎永远是这样,那两个人的思路他总是跟不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快活,真的是很快活呢。
此后的日子,唐谧和白芷薇因为即要练习狮戏又要完成功课,所以变得很忙碌。张尉便有些孤单了,好在他习惯了晚上一个人独自练功,倒也不觉得寂寞。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正在智木殿后墙脚下练剑,忽听耳边有人说:“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张尉扭头一看,只见一身黑衣雪发的谢尚正站在自己面前,此时月华如练,而他站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便也微微生光,只是神色淡然,不复那日初见的风流意气,到有几分人伴孤月同寂寞的寥落。
“谢大哥,你来了。彤管草可送给了你喜欢的人?”张尉高兴地说。谢尚神色一黯,道:“此事不提也罢,小兄弟,我今日是来指点你武功的。天寿日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这山上的人太多,而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所以明日我提前拜祭了堕天大人就会离开。来,把蜀山回风剑法先给我练一遍。”
张尉听了,明白谢尚大概此行不顺,便也不再多说话,认认真真地把回风剑法舞了一遍。
谢尚看完之后,皱着眉头说:“教你剑法的殿判是哪一个?”
“是宣殿判。”
“宣怡是她这一辈一等一的高手,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剑法来。”谢尚话说得毫不客气。好在张尉被打击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大大方方地问:“谢大哥,小弟这剑法有什么错处直说就好了。”
“宣怡她是如何说你的?”
“宣殿判说,我的三力始终不能统合,心不御剑,力不达心。”
“说得不错,那她又是如何帮你纠正的?”
“宣殿判说,这种问题是因为我的心力太弱,所以她一直教导我加强心力的训练。”
两人说到这里,谢尚脸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一般说来,是这样,那你加强心力的训练之后,进境如何?”张尉咬住唇,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张开口,说:“谢大哥,我不知道什么是心力,完全没有感觉。”这话说完,他觉得耳边似乎仍然能听到当年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周围曾响起的那一片笑声。谢尚却没有笑,脸上反倒略过一丝疑惑,然后打开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扇动起来。
张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尚,渐渐地,他发现空中开始有淡粉色的桃花瓣飘落下来。哪里来的桃花?他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满天飞舞的桃花包围之中,而谢尚早已不知去向。
空中落英缤纷,时而疾舞如狂蜂浪蝶,时而轻扬如三月飞絮。有一个瞬间,张尉觉得,那铺天盖地旋转飘飞的花瓣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是最终,他只看见桃花,淡粉色的桃花。
他忽然明白,这是幻觉,开到如此繁华的桃花,在天地间网织着一场大热闹,可是终究也不过只是桃花而已。是桃花就会败去,他这样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世界在他的叹息声中恢复了原貌,谢尚站在与他咫尺的地方,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小兄弟,你刚才看见了些什么?”谢尚直视着张尉,不容他的眼光有半点闪避。“桃花,只有桃花,嗯,有一瞬我觉得桃花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是,我最后什么也没明白,还是只看见了桃花,谢大哥,你刚才施幻术了,对么?”张尉坦白地说。谢尚点点头,说:“是桃花障,每个人都会看到些什么,我是说,除了桃花以外的东西。”说到这里,他面露惑色,不由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点在张尉的心口处,继续道:“这里明明很敏锐啊,既然感觉到桃花想告诉你一些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只看见了桃花呢?”“因为毕竟只是桃花啊。”张尉回答,他同样疑惑地看着谢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谢尚听了,移开手指,笑了笑,解释道:“如果是你的俩两个朋友,她们一定会看到许多其它东西,然后,若她们心力足够强,便可以破除这种幻觉,若不够强,就会沉沦于这种幻觉。不只是她们,世上大多数人都应该如此,只不过心力越强破除幻觉的速度越快罢了。而你,自始至终只看见桃花,这样的人,我没见过,只听说过一个。”
“谁?”张尉忍不住脱口而出。
谢尚把头转向远处静卧在黑夜里的蜀山,薄唇微动:“堕天大人。”
张尉一愣,一时间不能完全明白这答案背后的含义。
谢尚转回脸看向他说:“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有一颗很强大、很坚定、很纯洁的心。”然后他把手搭到张尉的手腕上,张尉便感觉到有一股细若游丝的真气进入了他的体内,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间游走不停。半晌,谢尚再次面有疑色地问:“你在哪个殿修习?练了几年?”
“智木殿,练了两年,都,嗯,都没考过。”张尉嗫嚅道。
“练两年内力就可以如此,你一定相当刻苦吧?”
“是,每天早晚都不敢放松修习。”
“可惜,”谢尚放开他的手,说:“可惜你三力不能统合,终是无用。就好像一个细嘴大茶壶,里面装满了饺子,却倒不出来。”
“那大哥说该怎么办呢?”张尉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而不是什么资质鲁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希望和喜悦,却又夹杂着忧虑。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状况,你其实不适合和许多人一起被教导,应该有人单独教导你,那样或许你会成为不世出的高手,你愿意离开蜀山跟我走么?”谢尚问道。
张尉心中一动,可是随后许多人许多事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他沉默片刻,终于说:“不,谢谢大哥好意,可是我想留在蜀山。”
谢尚看着夜色中少年的坚定面孔,明白他心中一定有他的坚持和执著,也不多问,说:“那好吧,随你。我可以暂时想一些补救的法子,比如一些能稍微弥补你不足的武功套路,可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三力不能统合的问题不除,你终将难成大器。”
张尉听了,恭敬地深施一礼,谢道:“多谢谢大哥,如此已是感激不尽了!”谢尚伸手相扶,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说:“别谢我,要谢就谢你那两个狡猾的朋友吧。若没有她们,我谢尚怎么能轻意答应指点别人武功。”
“原来,谢大哥都明白。”张尉挠头傻笑。
谢尚仰天大笑:“刚答应下来那一刻不明白,可是转头一想就明白了。”然后,他很郑重地看着张尉说:“不过,我那时只准备指点你一晚,可此刻,我却决定多教你几日,却不是因为她们了。”【小说下载网﹕。。】
张尉忽然觉得,谢尚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深邃如海,仿佛穿透自己,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他听到他说:“我只是想,将来有一天,我‘银狐’谢尚也许会以和张尉你称兄道弟为荣!”
多天以后,张尉找到一个机会,把白芷薇和唐谧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以最诚恳、最认真的态度,对她们两个说:“谢尚这些天晚上都在指点我,我想谢谢你们两个,要不是你们两个使的计策,他不会教我的。”
唐谧正准备回去补眠,但仍旧严肃地拍了拍张尉的肩膀,耐心地说:“大头,你也太高看我们两个了,我们又不是神仙,都没有互相商量一下,哪里能就订出什么计策来了。不过是我们比较心思机敏,懂得根据情况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罢了,你,千万不要太崇拜我们哦。”白芷薇则是叹了口气,说:“朋友呢,不用多说就有默契,那点小事,哪用得着定计谋。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说罢,两个人便匆匆走了。只留下张尉站在那里苦思:那么我,到底和她们是不是朋友呢?怎么我就和她们不能默契到一处去呢?
离天寿日还有两三天,蜀山已经热闹得不象话了。
据说临近的富源镇已经住满了人,山上蜀山派但凡能用来招待客人的房子也都已经腾出来待客,青石路上经常有上上下下的陌生人,有的江湖豪侠之气甚重,有的看上去却文质彬彬如一介书生。
非但如此,御剑堂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骚扰,这夜,唐谧和慕容斐练完狮戏正往回走,忽然觉得头上似有夜鸟掠过,两个人抬头四顾,只见夜空深广浩瀚,月明星稀,却连半只鸟的影子也没看见。这时候,他们听到信土殿的依稀有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
唐谧和慕容斐对看了一眼,便悄悄挨近信土殿,躲到殿侧一棵千年翠柏下面偷听。说是偷听,其实并不确切。只因那两人根本没有小声说话,虽然不至于是在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但是声音也十分肆无忌惮了。
只听一个沉厚温软的女声在说:“原来你也是好多年没回来,我也是今年突发奇想,才回来看看的。”这女声十分特别,并不如寻常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