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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铛大仔在鬼道盟众多派系里,是势力最强的一支,有人说,当初就是他买走极具威胁的益哥的脑袋,但无从证实。当然。
杀来杀去,这次另有神秘的客户要买走琅铛大仔的命,也不会奇怪。
要杀琅铛大仔,可以,但不能是那疯子动手。
就连神秘的雇主也带了口信,说绝对不准「那条疯狗」涉进局里。
于是邹哥将单子放在另一个信箱里。
那个信箱的主人,是一个异常沉默的杀手,低调,速战速决。
而且非常强。
「可琅铛大仔的身边,印象里,没有很厉害的保镖啊。」
邹哥看着浮在浴缸上的白色泡沫,越想越奇怪。
要杀一个身边总是有保镖跟进跟出的目标,当然有难度,但就是因为琅铛大仔的身边没有特别出色的保镖,邹哥才会放心地将单子交给那个男人。
若是冷面佛,就万万杀之不得。
冷面佛的身边,随时随地都跟着两个非常可怕的怪物。
那两个怪物,过去还是职业杀手的时候,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
当了冷面佛的左右保镖后,断断续续宰了好几个试图行刺的杀手。
他们是专家中的专家。
暗着来,没有人可以逃过他们的眼睛。
明着干,完全就称了他们嗜杀的本性。
靠着那两个鬼哭神号似的人物贴身保护,冷面佛悠然自在地七日一杀。
回到琅铛大仔。
琅铛大仔不管到那里,排场都很大,小弟跟进跟出,看起来没有死角。
没有死角,就硬戳出死角。
在业界,有本事做掉琅铛大仔的杀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那男人绝对办得到。
「……真的出事了吗?」邹哥实在是不敢相信。
他喜欢做事实在、风格沉稳的家伙。
阿莫是,那个男人也是。
那种不多话的性格尤其令人信赖。
像他们那种人,没什么所谓的无功而返。
失败,就等于死了。
看着落在泡沫上的烟蒂,邹哥有种莫名的愤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此时,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那个该死却迟迟没有死掉的疯子。
「嗯。」邹哥接起电话。
「邹哥,我想再去监狱做事。」电话那头冲口就说。
「你想太多了。」邹哥不想理会这么幼稚的要求。
「一定还有人想派人到监狱做事的吧?我可以。价钱好商量。」
「听着,没人下这种单。」
「你是说,我又要开始等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不做事的时候,就多睡觉。」
「我睡了很多,够多了。邹哥,我想做事。」
「……」
「我睡了好几天的样品屋跟空屋,我真的很想找个正常的地方睡觉,开冰箱吃别人的东西,翻他的抽屉,坐在他的马桶上看杂志。」电话那头越讲越激动,很容易想象青筋暴露的样子:「邹哥,你一定得帮帮我。」
邹哥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这个神经病,为什么不是他去死呢?
「听好,那些黑道很不满你的作法,甚至逼我把你交出去。」
「把我交出去也可以啊邹哥!让他们自投罗网!」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兴奋:「看我把他们统统杀到刚刚好的半死不活啊。」
「短时间里,暂时是接不到黑道的单子了。」
「……」
邹哥闭上眼睛,将下巴埋浸水里。
说起来,今天刚刚有一张即使是生手也能百分之百做好的单。
「我这里有个很普通的单子,如果你只是要恶整别人,够用了。」
「嘿嘿嘿嘿好啊,暂时过过瘾也行。」电话那头的声音不见失望。
「目标我等一下传简讯给你,钱的部份我明天再拿去信箱。」
「行了邹哥,哈哈,我迫不及待呢!」
在挂电话之前,邹哥有个隐忍很久的问题。
「我问你,你要睡,为什么不挑个正常的地方睡?何必把自己搞得像流浪汉一样?」邹哥的语气有点严峻:「我给你的钱不算少吧,就算你大费周章买了很多手榴弹,还是可以租下条件很不错的地方,或干脆买下来。要假身份,大可以请鬼子帮你。」
「邹哥……」
「霸占别人的地盘,恶整死人,那种快感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结束。
邹哥开始认真思考,摆脱这一个恶梦的方法。
32
睡前,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靠着桌子写日记。
每天写日记,最初的理由早已忘记,或者也不重要。
习惯让一个人安心。
她写着今天早上在公车上遇到了色眯眯的老头。差一点点就迟到的心情。中午到公司楼下的自助餐吃东西时、竟然在咕咾肉里看见疑似蟑螂须须的细线。星巴克的外带咖啡买一送一让她心情大好。下班前看到老板对着秘书大骂全公司的气氛超紧绷。隔壁桌的小王又递纸条过来约晚餐,不过她只想一个人吃。买了鸡腿便当,租了一片「火线追缉令」DVD,打发了半个晚上……剩下的半个晚上,看点料理东西军回放就过去了……
部落格盛行的现在,她不是没想过用电脑写日记,试了几次,感觉都怪怪的,没有纪录的真实感。
或许是血液里还流动着某种情怀吧,舍弃了充满弹性的键盘,她回过头,还是用铅笔慢慢在日记本上刻下流水帐。
不管写下了什么,日记的最后一行,总是留给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
阿叶,今天又快过了。
我已经有十一天没有梦到你了,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晚安。
床就靠在书桌旁,桌上留了一盏小灯。
日记本没有阖上。
洗澡时脱下的手表,跟眼镜一起横放在刚刚写好的日常生活上,好让阿叶乘风来看她时,也能读读她日复一日的想念。
她抱着男友过去睡的枕头,闻着好久好久前他留下来的味道。
就快一年了吧。
如果当初阿叶没有在那一张纸落下名字,现在,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也许才一起看完晚场电影,他送她回家,在楼下恋恋不舍地亲了又亲。
也许今天是刚刚拍完婚纱、一回家两个人都累到不行地摔在床上睡着吧。
也许只是平凡的一天。
他满身大汗地结束慢跑,回家冲凉。而她也刚刚写完日记,准备上床睡觉。
如果阿叶没有搭上那一班飞机,现在,他人会在哪里?
还是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干脆变成了他们之中的一份子,从恐惧别人变成别人的恐惧?
还是幸运得到贵人帮助,把债务解决,然后回头再追自己一次?
有太多的如果,太多充满叹息、却没有意义的问号。这就是人生吧。
日记仔细纪录下来的,恐怕是人生中最没有想象力的一种可能。
睡意渐浓。
睡意渐浓。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窗外阳台上。
「谁?」她坐了起来。
才刚刚听见落地窗慢慢被打开的声音,一瞬间,一个人影便打雷般撞了过来。
她呆住。
「嘿!」
那人影一拳正中她的鼻子,发出沉闷的裂响。
她的脸迅速往后一折,床垫下陷。
那不速之客已在那重重一拳之后落在床上,双脚叉在她的身上。
「……」
她用很奇怪的眼神,在昏黄的小灯光中,看着坐在她身上的人影。
第一次,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迷惘。
人影笑了。
「首先自我介绍……算了。哈!」
戴着耳机、听着重摇滚音乐的人影露出疯狂的笑容: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她开口说了几个字,这个人影的拳头已像狂风暴雨般砸在她的脸上。
Mr。NeverDie。
压抑太久了。
绝对是压抑太久了。
不断灌进耳朵的联合公园现场演唱会,主唱的叫喊,鼓手的连击,群众的鼓噪嘶吼声,Mr。NeverDie的双拳像装了喷射引擎,火力全开,足足打了一分钟。
再加场一分钟。
停下来的时候,拳头上已沾满了红色的碎骨与肉泥。
脱掉耳机。
Mr。NeverDie老练地将赖床的她扛了起来,扔进浴室。
「接下来,这个房间是我的了,哈哈!」他对着坐在马桶上的她说。
关上浴室的门。
他先是掠夺了这个陌生人的冰箱,可惜只有矿泉水跟一包巧克力脆笛酥。然后大大方方躺在床上看了一下子电视,乱转乱转,跟以前愉快的时光一样。
腻了,就东翻西翻。
只一下子,他看到了被眼镜与手表压住的那一本日记。
日记啊……Mr。NeverDie笑了出来。真是老土,竟然还是用铅笔?
他一屁股坐下,双脚大分岔放在桌子上,翻着这素昧平生的女人日记。
日记里密密麻麻,铅笔痕迹又偏淡,看得一时眼花撩乱,只是快速翻页。
其中有几页用胶水粘着几张看似目标与男友的合照,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顿。
「……」Mr。NeverDie漫不在乎地看着。
照片里的男人,双手从后面环抱在女人的肚子上,两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笑容。
这个男人,怎么有点眼熟啊……
越看,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股焦躁从拿着日记本的指尖侵袭着Mr。NeverDie,无名火起。
「什么啊!」
他大力阖上日记本,走进浴室。
五官彻底碎裂的女人坐在马桶上,任由Mr。NeverDie将她跨过。
「借一下啊。」他看着塑胶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清洁用品。
打开水龙头,压到红色最左,开到最大。
也不分什么作用了,他随手拿着最大罐的橘色洗发精,直接挤在头顶上,一口气就挤了四分之一罐。
黏黏的洗发精顺着地心引力流泄过他混浊的脸、熊一样的脖子,沿路直下。
女人平常在用的洗发精很香很腻,蜂蜜一样。水温如火焰,力道很够,从莲蓬头激射而出的滚烫热水冲得他眼皮发颤,皮肤发红发肿。
连着黄黄的泡沫,一鼓作气把核子废料级的臭气冲到脚底。
好久没这么从容自在地洗澡了,但Mr。NeverDie却洗得很不痛快。
耳朵里都是瀑布般的水声,眉毛上覆盖着软软的泡沫。
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去想。
「!」
他陡然睁开眼睛。
水珠从睫毛上喷开。
裸着身子从浴室冲到书桌,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没用上。
浑身冒着蒸气,他湿淋淋的双手翻开日记本,瞪着那张普通至极的男女合照。
有一个小时,他的身子连一根寒毛都没动过。
身后持续传来热水喷射的声音,白色的蒸气从浴室缓缓弥漫开来。
吱。
吱吱。
一只黑色的牛皮纸袋从门缝底下鬼祟钻动的声音,将他从极静中震回现实。
转过头。
Mr。NeverDie用恍若沉石的脚步,艰难地走进浴室。
湿润的白色蒸气里,马桶上,整张脸爆碎的女人垂着头坐着。
她自然无法有表情,他也不晓得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如何回应。
Mr。NeverDie又以这样的姿势呆立了一个小时。
为什么。
自己竟然会忘了这个女人呢?
为什么。
自己的长相,连自己都没有印象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对着镜子刮胡子,也没有再注意自己的脸?
日记本里黏贴的几十张照片,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自己。
……为什么要用「应该」?
怎么会用到「应该」?
对于自己的过去,几乎没有真实的记忆,只有几个太过破碎的画面,不断用蒙太奇的手法在Mr。NeverDie的脑中胡乱运镜,再进行不合逻辑的拙劣剪接。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