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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亦甫是这小团体的首领。“有紧要的事!”他又说了一句。看大家都等待着他解释,他向前探了探身,两脚妥实的踩在地上,好使他的全身稳当有力:“和平就是屈服,我们不能再受任何人的骗!刀放在脖子上——是的,刀已经放在我们的脖子上了——闭眼的就死,还手的生死不定。丧去生命才有生命,除了流血没有第二条路,没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去预备流血,给自己造流血的机会!我们是为流血而来的!”
“假如我们能造成局部的惨变,”周石松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而结果只是局部的解决了,岂不是白流自家的血,白死一些好人——”
“糊涂人!”初才子矫正着。
“啊,糊涂人,”周石松心中乱了一些。“我说,岂不是,没用,没多大的用?”
徐明侠的眼中带着点泪光,看着杜亦甫,仿佛已知道杜亦甫要说什么,而欢迎他说。
杜亦甫要笑一下,可是极快的想起自己是首领,于是拿出更郑重的样子,显出只懂得辩驳,而一点也不小看人:“多一个疮口就多使人注意点他的生命。一个疮,因为能引起对全身的注意,也许就能救——能救!不是能害——一条命!一个民族也如是!我们为救民族,得给它去造疮口!”
“由死亡里学会了聪明!”初济辰把手揣到袖子里去。
徐明侠向杜亦甫点头,向初才子点头,眼睛由这个看到那个,轻送着泪光,仿佛他们的话都正好打在他的心坎上,只有佩服,同情,说不出来话。
周石松对着烛光愣起来。
“老周你先不必怕!”徐明侠也同情于老周,但是须给他一点激动。
“谁怕?谁怕?”周石松的脸立刻红了一块,语声超出这种会议所允许的高度。“哪回事我落在后边过?难道不许我发言吗?”
“何必呢,老周?”杜亦甫的神气非常的老到,安详,恳切:“你顾虑得对!不过——”
“有点妇人之仁!”初才子极快的接过去。
“不准捣蛋!”杜亦甫镇吓着初济辰。
周石松不再说什么。
“谁也知道,”杜亦甫接入了正文,“战争需要若干若干准备,不是专凭人多就能致胜的。不过,说句不科学的话,勇气到底还是最要紧的。勇气得刺激起来,正如军事需要准备。军事准备了没有?准备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也许是真正在准备,也许是骗人。我们可是一定能作刺激起勇气的工作。造出流血的机会,使人们手足无措,战也死,不战也死,于是就有了战的决心。我们能作这个,应作这个,马上就得去作这个!局部的解决,也好,因为它到底是一个疮。人们不愿全身因此溃烂,就得去想主意!”
说罢,杜亦甫挺起身来,两脚似有千斤沉重,平放在地上。皱着粗眉,大眼呆呆的看着烛光,似乎心中思念已空,只有热血在身上奔流。
“是不是又教我拟稿,发传单?”初才子问。
“正是又得劳驾!”杜亦甫听出来才子话中的邪味,可是用首领所应有的幽默,把才子扣住:“后天大市有香会,我们应去发些传单。危险的事,也就是去造流血的机会。教巡警抓去呢,没关系;若是和敌人们碰了头,就必出乱子——出乱子是我们的目的。大家都愿意?”
周石松首先举起手来。
徐明侠随着举起手,可是不十分快当;及至把手举好,就在空中放了好大半天。
“我去拟稿,不必多此一‘举’了吧?”初才子轻轻的一笑。
“通过!”杜亦甫的脸上也微带出一点笑意。“初,你去拟稿子,明天正午交卷。老周你管印刷,后天清早都得印好。后天九点,一齐出发。是这样不是?”
徐明侠连连点头。
“记得好象咱们发过好几次传单了,并没流过血?”初济辰用眼角撩了杜一下。
“那——”杜亦甫极快的想起一句话,到嘴边上又忘了。“大而引起流血,小而散散我们的闷气,都好!事情没有白作了的!”徐明侠对杜亦甫说。
杜亦甫没找回来刚才忘掉的那一句,只好勉强的接过来徐明侠的:“事情没有白作了的,反正有传单就有人看。什么——”
“啊——哈——”周石松的哈欠吞并了杜亦甫的语声。“嗤!”徐明侠把食指放在唇上,“小点声!走狗们,”没说下半句,他猫似的跑到屋门那里,爬下去,耳朵贴着地,听了听。没听到什么,轻快的跑回来:“好象听见有脚步声!”
“福尔摩斯!”初才子立起来:“提议散会。”
杜亦甫拉了初济辰一把,两步跑到屋门那里,轻轻推开门,向外探着头,仔细的看了看:“没人,散会;别忘了咱们的事!”
徐,初,轻轻的走出去。
周石松一下子钻进被窝去,蒙上了头。
杜亦甫独自呆看着蜡烛,好大半天;吹灭了蜡,随着将灭未灭的那一线余光,叹了口气。
躺下之后,他睡不着。屋里污浊的空气,夹杂着蜡油味,象可以摸到的一层什么油腻,要蒙在他的脸上,压住他的胸口,使他出不来气。想去开开窗子,懒得起来。周石松的呼声,变化多端,使人讨厌而又惊异。
起初他讨厌这个呼声,慢慢的转而羡慕周石松了——吃得饱,睡得熟,傻傻糊糊的只有一个心眼。他几乎有点恨自己不那么简单;是的,简单就必能直爽,而直爽一定就会快乐。
由周石松想到了初济辰——狂傲,一天到晚老把头扬到云里去。也可羡慕!狂傲由于无知,也许由于豪爽;无论怎说吧,初才子也快乐,至少比自己快乐。
想不出徐明侠那高个子有什么特点,也看不出他快乐不快乐。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徐明侠不那么简单,豪爽呢?自己是不是和徐害着一路病呢?
不,杜亦甫绝不能就是徐明侠。徐明侠有狡猾的地方,而自己,凭良心说,对谁向来不肯掏坏。那么,为什么自己不快乐呢?不错,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一样足以使一个有志的青年打起精神,去笑一笑的。可是,一天到晚蹩着一口丧气,又有什么用处呢?一个有作为的人,恐怕不专凭着一张苦脸而能成功吧?战士不是笑着去成仁取义么?是不是自己根本缺乏着一点什么,一点象生命素的东西?想到这里,他把头藏在被子里去。极快的他看见了以前所作过的事,那些虚飘,薄小象一些懒懒的雪花儿似的事,他的头更深藏了些,他惭愧,不肯再教鼻子吸到一些凉气,得闻着自己身上的臭味。那些事,缺乏着点什么,不能说,不能说,对不起那些事,对不起人,也对不起自己!他的头上见了汗!
睡吧,不要再想!再说,为什么这样小看自己呢?他的头伸出来,吸了一口凉气。睁着眼看屋中的黑暗,停止住思索。不久,心中松通了一些,东一个西一个的念头又慢慢的零散的浮上来,象一些春水中的小虫,都带着一点生气。为什么小看自己呢?那些事不是大学生所应作的么?缺乏着点什么,大家所作的不都缺乏着什么吗?那些事不见得不漂亮,自己作的不见得不出色,还要怎样呢?干吗不快乐呢?
心里安静了许多,再把头藏进去,暖气围着耳鼻,象钻入一间温室里去似的。他睡着了。
胡梦颠倒:一会儿,他梦见自己在荒林恶石之间,指挥着几百几千几万热血的男儿作战,枪声响成一片,如同夜雨击打着秋叶。敌人退了,退了;追!喊声震天,血似的,箭似的,血箭似的,一边飞走一边向四外溅射着血花。忽然,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被包围起来,每个枪口都红红的向着他,每个毒狠凶恶的眼睛都看着他;枪口,眼睛,红的,白的,一点一点,渐渐的联成几个大圈,绕着他乱转。他的血凉起来,生命似藏在一把汗里,心里堵得难过,张开嘴要喊,喊不出来。醒了,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胸口还觉得发堵,身上真出了汗。要定神想一想,心中一软似的又睡去了。似乎是个石洞里,没有一点光,他和周石松都倒捆双臂,口中堵着使人恶心的一块什么东西。洞里似乎有蝙蝠来回搧着腥而凉的风,洞外微微的有些脚步响。他和周,都颤抖着,他一心的只盼望着父亲来救他们,急得心中发辣。他很惭愧,这样不豪横,没骨气,想求救于父亲的那点本事!但是,只有这个思念的里边含着一点希望……不是石洞了,他面对面的与父亲坐在一处,十分讨厌那老人,头脑简单,不识字,在国术馆里学来一些新名词,都用在错的地方!对着父亲,他心里觉得异常的充实,什么也不缺欠,缺欠都在父亲身上呢。
隐隐的听到起床钟,象在浓雾里听到散落的一两声响动似的。好似抱住了一些什么贵重的东西,弯着腰,蜷着腿,他就又睡着了。隐隐的又听到许多声音,使他厌恶,他放肆的骂出一些什么,把手伸出来,垫在脑袋底下;醒了。太阳上来老高,屋中的光亮使他不愿睁眼,迷迷糊糊的,懒懒的,乱七八糟的,记得一角儿梦景,不愿去细细追想,心中怪堵得慌,不是蹩着一点什么,就是缺乏着一点什么,说不清。打了极长的两个哈欠,大泪珠象虫儿似的向左右轻爬,倒还痛快。
起来,无聊;偶尔的误一两堂功课,不算什么;倒是这么无事可作,晃晃悠悠的,有些蹩扭。到外边散散步去。春风很小很尖,飕人们的脑子;可是墙角与石缝里都悄悄的长出细草芽,还不十分绿,显着勇敢而又乖巧似的。他很想往远处蹓蹓,腿可是不愿意动,那股子蹩扭劲儿又回来了,又觉到心中缺乏着一点什么东西,一点不好意思承认而又不能不承认的什么东西。他把手揣在袖子里,低着头,懒散的在院中走,小风很硬的撩着他的脑门儿。
刚走出不远,周石松迎面跑了来,跑得不快,可是样子非常的急迫。到了杜亦甫面前,他张开嘴,要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脸上硬红硬白的象是受了极大的惊恐。“怎了?”杜亦甫把手伸下去,挺起腰来。
“上岸了,来了,我看见了!”周石松的嘴还张着,但是找不到别的话说。
“谁?”
“屋里去说!”周石松没顾得杜亦甫怎样,拿起腿就跑,还是小跑着,急切而不十分的快。快到宿舍了,他真跑起来。杜亦甫莫名其妙的在后面跟着,跑也不好,不跑也不好,十分的不好过;他忽然觉得周石松很讨厌,不定是什么屁大的事呢,就这样见神见鬼的瞎闹。到了屋里,他几乎是含着怒问:
“到底怎回事?”
“老杜,你不是都已经知道?”周石松坐在床沿上,样子还很惊慌。
“我知道什么?”杜亦甫瞪着眼问。
“昨天夜里,”周石松把声音放低,赶紧立起来,偏着头向杜亦甫低切的嘀咕:“昨天夜里你不是说刀已经放在脖子上了?你怎会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要不说,我可就还出去绕我的弯儿,我觉得身上不大合适,不精神!”杜亦甫坐在了破藤椅上,心中非常的不耐烦。
“好吧,你自己看吧!”周石松从袋中掏出不大的一张“号外”来,手哆嗦着,递给了杜亦甫。把这张纸递出去,他好象觉得除去了块心病似的,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杜亦甫。
几个丑大的黑字象往杜亦甫的眼里飞似的,刚一接过报来,他的脸就变了颜色。这几个大字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