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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就是机缘。”她轻声道。
“机缘是命运的一部分;感谢你终于赞同了我的观点。”此刻他向她望过来的眼神中;却纠缠着难以解析和阅读的复杂内容。
2
竹君终于把教师特有的那种高傲和严密的自我保护抹去了;此刻显现出来的;是一个温顺的;富于同情心的女人的灵魂。
为此;香川深受感动;以至于产生了要像兄妹一般拥抱她的冲动。事后回忆此事;他相信自己在这一刻还没有产生任何与性有关的意念;他只是被感动了;就如同被翩然飞过短垣的蝴蝶;或是被即将凋谢的萱草的花朵感动一样;是本真的;非动物性的。如果说有什么非分之处;也只能比喻成两株栽种在一起的植物;正借着微风;相互传播花粉。
“如果有什么错误;也是我的错。”他在凌晨时分送竹君出门;夜风拨弄着他睡袍的下摆。“我不该被你感动;尽管我明明知道在冷静的交流中也会发生事故;但我是不由自主地被感动了。”
“这都是我的错误。”竹君的目光中只有痛楚。“我不该被你表现出来的东西迷惑;更不该走上那道楼梯。我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做过糊涂事;所以;这一次的错误我没有什么可推托的。”
他道:“假如我不邀请你喝那杯茶;而是让你径直回家去;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真是对不起!”
她道:“你也不必自责;这就是我的命;我这是在错误的时候;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又遇到了错误的人。”
于是;他又受到了竹君的感动;以至于心痛不已;道:“这也许就是机缘的浑蛋之处吧;它不给你动机;也不给你目的;给你的只是行为。”
她抹去刚刚渗出的泪水;勉强笑道:“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如果美美知道了实情;这件事就不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恶意的伤害了。”
他不得不让她打消这个糊涂的念头;道:“如果明天不是我们两个人一同出现;美美立刻便能察觉事情的真相;因为她是律师。而那时对她的打击将是双重的。”让一个女人同时失去友谊和爱情;再没有比这更恶毒的阴谋了。
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美美太可怜了。”
他也感到伤心;“是啊;从客观上讲;你背叛了她的友谊;我背叛了她的爱情。”
她又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犯的是双重罪过。”
他不能让竹君这样满怀自责地离开;便道:“错处在我;我是被你的神秘和高贵深深地吸引了;以至于不能自拔。”
然而;高高地坐在楼梯顶端的时候;他还没有任何可以自责的地方;他有理由认为;这只是两个朋友的一场真挚的交谈而已;至于心情激荡;也仅仅是由于对真理的发现——很显然;在爱与被爱的问题上;他们接近了事物的本质。
“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嫁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在楼梯顶端;他把话题转移到竹君身上。
“就如同我想象不出;你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子一样。”竹君的目光和语调同样迷茫。
“我如果结婚;必定像一个老彩民买彩票;外表上装得好像是很有把握;其实依旧是错误与错觉。”他讲的是真心话。此时此刻;任何一句谎言都是对两个人和两个人共同制造出来的温暖的双重亵渎。
“我不知道嫁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常人的性感觉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是正常人;因为我是自然的‘选民’。”竹君的语调中带有几分醉酒的味道。
“所以;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只能亲口尝一尝。”
“现在;人们结婚前总是要同居的吧?”竹君的声音虚无飘渺。
“也不一定;常人结婚前总是要先谈恋爱。”
“是真爱么?”
“也有假的;但多数是真爱;哪怕只在那一刻。”
“哪一刻?”
“婚礼的那一刻。这世间还没有人不会被婚礼感动的;何况是当事者本人。”
“然后呢?”
“然后是喜宴;双方父母;亲朋好友;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来的。”
“喜宴不好吃。”
“当然不好吃;无非是肉山酒海。”
“吃完了喜宴就醉了吧?”
“客人们应该醉倒一片;包括大舅子、小舅子、大伯子、小叔子、大姨姐、小姨妹、大姑母、二姑父……;最不应该醉酒的是老丈人;但我每次参加喜宴;老丈人只要喝酒;多半都要醉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抱着送羊入虎口的勇气来的;见女儿真的跟人家走了;心中自然难过。”
“新人也该醉了吧?”
“新郎新娘可醉不得;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入洞房。”
“现在又时兴挑盖头了么?”
“不挑盖头。”
“那干什么?”
“也有西式的做法;由新郎抱着新娘入洞房。”
竹君的身子并不重;抱在臂弯里;只像是抱着一捆大白菜一般。他很想把这个笑话讲给她听;但却张口结舌地发不出声音。
同居以后;香川偶尔也会抱她一抱;有的时候是因为竹君的科学研究需要;有的时候则是出于对这件旧事的考证。
考证这件事;是因为这既是他们二人关系中的契机;也是他们难以回避的痛处;所以;在回忆的过程中;总免不了要出现各种各样的偏差。
香川回忆的版本带有评书的味道;他说他先是打开了卧室的门;又开了灯;这才把左手抄在她的膝弯里;右手抄在她的腋下;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大门;中途还响亮地跟她亲了个嘴儿。“这个时候;你是醉眼迷离;脑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放;晃晃荡荡地倒像是昏迷不醒;但左手却结结实实地勾住了我的脖子;右手飞也似地解开衣衫的钮扣;一双拖鞋早便飞到了门外……。”
竹君对他评书版的“入洞房”深恶痛绝;破例与他吵了两句嘴。但日久天长;香川每一次都要添油加醋地把这个版本大大地丰富一番;并且加入了许多旧相声和《笑林广记》中的材料;以至于将它改编成了一出轻佻的色情喜剧;于是;他的歪曲与改造成功地冲淡了竹君始终难以释怀的负罪感。
“有什么罪过也都是我一个人的;不论是上苍、神明;还是南来北往的各路大仙;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此事与竹君毫无干息。”这是香川在送走了竹君的那天凌晨;独自一个人在夜空下的自言自语。这段情节他却没有编入他的喜剧。
竹君回忆的版本带有严密的科学性:“那天你讲的最后一句话是‘由新郎抱着新娘入洞房’;然后你站了起来;把茶盏放在柱头上;这才像王老虎抢亲一样;弯下腰来把我夹在腋下;径直向东边的卧室走去。当时只有楼梯顶上的一盏灯开着;二楼的走廊里黑洞洞的吓人;你转过身;用屁股撞开了门;我的脚还在门上碰了一下;不重;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声音。最后;你的手臂和腰一同用力;把我丢在了床上……。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认为是你强迫的我;当时我也有相同的欲望;那也是我全心全意想要做的事。这都是因为我自己不谨慎;或者是我当时太轻浮了;才造成那样的结果;这其中并没有你的责任。”
经过对这件事的多次论证;香川也有点相信竹君的回忆了;终于认识到;这其中如果有错误;也是那种推动生活进程的错误与错觉;而不是对美美的恶意伤害。
从那件事发生;一直到这部小说的开篇;他们之间唯一没有谈论过的;就是他们进入卧室之后的情形。那一段情节就像被删节了一般;被两个人小心的回避着;在他们之间从来也没有被提起过;尽管那是香川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3
在卧室里;香川发觉他的手和腿都在抖;这通常是在恐惧时肾上腺素分泌过盛才会出现的现象;而此刻原应该是雄性激素大量分泌才是。幸尔竹君的反应既不过激;也不被动;这让他能够顺利地跨越陌生感造成的过分小心或粗鲁;迅速由自为进步到自信与自如。
然而;却有一道阴影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抹之不掉;因为;他深切地知道他自己是个切切实实的懒人;是那种没有耐心的;不自觉的的情人;所以;在体会与作为之间;他更偏重于体会;偏重于趣味;偏重于品味情感的波动与物像的美。
他一向以为;对皮肤的欣赏应该是两性交流中的第一幕;也是最具神秘感和撩拨性的内容。古人用丝绸来描绘皮肤的美妙;这是最原始也是最贫乏的比拟;因为它只着意在一个滑字;却排斥了其它更让人心动;也是更需要用心体味的内容。传统文本中描绘的“滑不留手”是毫无趣味的;因为它把握的只是空虚;是没有质感的幻觉;是不准确的文本描绘对审美行为的重复影响所造成的偏差;近似于迷信对理智的干扰。
在皮肤滑过皮肤的时候;最初应该是干爽得可以磨擦出声响;近似于细雨飘落在竹叶上的沙沙声;唤起的是那种天真的;早已模糊的折纸游戏的记忆;纸张边缘的抖动声和纸鹤翅膀的拍打声;只有在这一刻才会发生。
接下来;不能忽视的是皮肤之间微量油脂和水分的存在。当皮肤开始泛起潮润的时候;油脂随着水分浮上了皮肤表层;此刻给两者之间增添的却不是润泽;而是造成了新的阻力;是那种涩涩的触觉;使皮肤的亲近由表面化的轻快进入了有内容的感知。然而;这一阶段皮肤的感知在常人的头脑中通常是没有地位的;因为;此时他们的意识多半要集中在身体的其它部位;皮肤的神经敏感度也在降低;虽有接触的感觉;但自觉的意识却在缓慢地与皮肤脱离。
等到毛孔睁大;汗流如注的时候;绝大多数当事者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皮肤;触觉的收获也已变成了被动的;难以进入记忆的多余信息。然而;这一刻却正是高水准的鉴赏家与普通行为人之间的分水岭;是将感觉与感知集中于一处;还是调动起全部的敏锐形成完整的印象;这甚至是一个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命题。
香川自觉是半个唯物主义者和半个唯心主义者的混合体;他并不认为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将所有信息全部保存下来;那是对唯物主义认识论偏颇的理解。因为;人类大脑的机能还不足以同时处理感官所收集到的全部信息;并迅速将它们转化为记忆;更不要说进一步品味其中的况味;所以;他总在尝试着运用模糊理论;在纷至沓来的种种感觉中建立起一个交流和交换系统;形成一个像小说一样的情节结构;例如;这个系统可以使他在脚趾扭曲的触觉与额头汗水跌落的滴水声中分出主次先后;以便在千分之几秒内的意识流动中将这些信息汇总到大脑主宰快感的中心;加以分辨、判断;然后再反射回那美妙产生的地方;使它进入自觉的持续与更具创造性的发挥。
“性行为不是单一的动作;而是在交流中产生的美;是触类旁通的感知。”他过去曾经对美美这样说。在对性的见解上;她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美美伏在他的床上;双手托住下颌;睁大双眼;两只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看上去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学生。
“当你的触觉在女性的肩颈间感知的意象近似于从宋代梅瓶的肩颈间感知的意象时;便是领略美的开端;虽然还未登堂奥;但却能够体味到物类相通的妙处。那种纤巧与浑圆的巧妙结合与对比;那种柔若无骨下的坚强内质;是同类物象在意念下的辨证与互换;甚至可以说是唯心主义认识论的基础。”
美美下楼去拿了瓶可乐上来喝;然后又老实地伏在他身边听讲。
“可惜的是;即使是这第一重境界;也已经在大众的生活中消失殆尽了。但这与你我无关;与我在一起;你会得到更美妙的内容。”
“第二重境界是什么?”美美安稳地伏在枕头上;短发遮住了一只眼睛。
“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