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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把我当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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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歌声中,孙国仁度着步子沉思着边唱边从幕侧走出来,面向观众,痛苦而又绝望,伸着双手拽着:“揪尾巴,揪尾巴,在那个悲惨的时候……”

孙国仁哭得唱不下去了,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念道:

“同胞们,谁没有自己的父母?记没有妻子儿女?谁甘愿忍受敌人的欺凌……请听一个妇女悲惨的歌声。”

“风呵,你不要叫喊,云呵,你不要躲闪。”刘顺明披头散发胸前衣裳撕着走上台,“黄河的水呀……宝贝呵,你死的这样惨……”刘顺明做晕厥状,孙国仁将他一把搀住,灯光转暗,二人相持成一悲怆主题的塑像。音乐感天动地,催人心碎。

主持人说出:在但是,中国人是吓不倒的,就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的时候,一个新的曙光出现在地中海蔚蓝海面上。他是躁动在母腹中的一个婴儿,他是干涸已久的土地上响起的第一起春雷……你听,你听……”

主持人做侧耳谛听状。

“说的比唱的好听。”元豹妇女对元风评论道。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东河北高粱熟了,河南河西庄稼收了,漫山遍野抗日英雄真不少……”舞台灯光大亮,在孙、刘的男声齐唱伴奏下,元豹作骑马状奔上舞台,驰聘着。掌声雷动,孙国仁和刘顺明哭脸变笑脸。在主持人的相让,手拉着手象魔术师一样走到台前,对鼓掌的观众连连鞠躬。各自手里拿起一个话筒站到一边。

“今天,你给大家表演个什么节目呀?”孙国仁问刘顺明。

“今天我给大家表演一段‘大梦拳’。”“这大梦拳我听说过呀,说的是义和团好汉烧洋楼。”孙国仁冲观众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刘顺明,“你?你会吗?”

“会呀,实话告诉你,那大梦拳就是我做梦梦出来的,我不会谁会?”“就你还玩拳?”孙国仁拧着刘顺明下巴转给观众看,“这小窄脸还没脚丫子宽呢,拳玩你吧。”

观众瞅着他们,面无表情。

两人掳胳膊挽袖子:“来来?”

“来来就来来。”刘顺明一通蹬胳膊踢腿,东游西逛。

“您这叫大梦拳?”孙国仁说,“大梦游差不多吧?”

刘顺收势腆着脸嘿嘿笑:“我这不叫大梦拳,真正的大梦拳您还得看他。”他闪身让开,介绍元豹,元豹仍在马不停蹄地遛达。

二人等了会儿掌声,纹丝没有,只听观众里有人嚷嚷:“这俩儿真他妈多余。”便含笑鞠躬退下了。

“下面请看真正大梦拳表演。”主持人说,“表演者唐元豹。”唐元豹冲到台前,跪声念:“奴家今年二十七呼二十七!”

如实为跑到台中央丁字步站好,胸脯起伏着抿嘴眯眼调整呼吸。“这是我哥么?”元凤大惊失色地问她妈,“刚才转了半天腰子我还以为是个唱戏的娘们儿。”

“这帮孙子给我儿子做了手脚。”元豹妈沉着脸说,“我就知道元豹落他们手里要坏事。”

音乐声起,元豹紧跑几步一个虎跳。在空中打开身体,两腿成大一字,一手在前一手举起,落在接前空翻前滚翻卧鱼儿倒立乌龙纹柱托马斯全旋倒立鲤鱼打挺接掀身探海旋子弹手翻侧空翻倒踢紫金冠落地挥鞭转三十二圈……

“大梦拳是我国民间宝库中的一颗明珠。”元豹舞时,主持人站在一边手执话筒介绍,“它的特点是刚劲有力变化国端,最令人叫绝的是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因势利导,借刀杀人。就是说当表演者和对手格斗时,表演者可以不使一点力气,只是在对方发力时巧妙地将对方的力气反作用到对方身上。对方发出二百斤力气二百斤一袋的大米就砸他身上,对方发出一千斤力气一千斤一个的铁狮子就闷他脑门上,反抗越凶,失败越惨。这在物理上叫‘变压器效应’,在俗话上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要不说中国人聪明呢,这损招儿希特勒也想不出来。”

元豹金鸡独立,手臂作海浪波动状,接着一个仙人指路接老树盘根,盘腿跳接满地滚捂笼抓鸡后门别棍苏秦背剑老头推车凌空啄羽商女品萧大撒把舔盘子倒插蜡杆儿上飞大抽大拉四百下……“现在大家看到的大梦拳是经过专家们加工提炼的。”主持人接着说,“其中揉和了芭蕾、侏操、杂耍、床上还是动和现代舞。这就使过去老和尚打坐和尚发呆式的拳路变得复杂、好看了,更富于表演性、观赏性刚中有柔硬中有软疲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挺挺而不久久而不泄——一点不损失原功效。”主持人转身对幕后:“现在请拿一盆水来,我们示范给大家看。”刘顺明端出一盆水,主持人就手洗了把脸,水淋淋地对观众说:“这可是真水,你们要不信我可以先泼一盆下去。”

“我们信我们信。”前排观众说,“你们就说要干吗吧?”

“我要把这盆水全泼到唐元豹身上!”主持人一手端盆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要是身上沾上一点——我是孙子。”

“主持人双手端盆:“留神,都瞧着点呵。”

唐元豹掂着脚尖两臂前伸两手作开合状正美得不行以为自己是个天鹅。主持人一盆水泼上去,一点没糟践——元豹垂头丧气地站着,眨巴着眼睛,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滴滴嗒嗒往下淌着水,唐老鸭似的。观众大哄。孙国仁也从幕后跑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孙、刘紧嗟商了一下,由主持人对观众宣布:

“刚才是演员失误,现在再泼一盆。”

刘顺明飞跑进后台,又端一盆水,递给主持人。

“跳起来跳起来!”孙国仁焦急地冲元豹喊。

元豹搭拉着眼皮儿,又掂起脚尖挪移起碎步。一盆水泼上去,又原地不动了,任水以身上小河似地淌下去。

“再拿一盆水。”孙国仁暴躁地喊。

一盆盆水往元豹身上泼去元豹湿得透透的,冻得直打哆嗦。“孙子?你们浇花儿呢还是洗澡呢?”台下一个观众站起来提着裤腿嚷嚷,“我们这儿都快和泥了。”

“今儿是不行了。”元豹抱着膀子牙齿打着战说,你们就是把我淹死,我也溅不出水花来了。”

“回头再跟你算账!”孙国仁狠狠剜元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转过身对观众陪着笑,“十分抱歉,十分对不起,今儿天热,身上粘乎,演员吸水。改日,改日一定请大家看不吸水的。”“对不起,对不起。”刘顺明也站在台前跟大家点头哈腰赔不是,“大家受窝囊,我们哥俩儿再给大家来段相声,学段儿狗叫:“汪!汪汪……”

“慢!”只听观众席上一声断喝。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后看去。

只看元豹妈刷地站起,接着,忽拉拉站起一大片,全是坛子胡同的男女老少,一个个横眉冷对。

元豹妈领着大伙大步向舞台走来,到了台下,“噌”地一个旱地拔葱跳上台子。元凤、黑子、李大妈、王二婶老老少少全体都来了个旱地拔葱齐刷刷地跳上台。

孙国仁、刘顾明、主持人立刻陷入群众的包围。

“你们这是干嘛?”孙国仁强作镇静,“有话好说嘛。别一齐上台,派个代表团……”

“少废话!”老太太一把攥住孙国仁的手腕子,“我问你,你们对我儿子干什么了?弄得他男不男,女不女,打出那拳来也瞅着那么眼生不象我们家祖传的倒象赛金花家祖传的你们给他练的都是什么窑子功!”

“妈!”元凤气急败坏地挤进人群,“我哥让他们给骗了。”“什么?”老太太双目圆睁,揪住元风,“你再说一遍!”

“妈!”元凤哭着跪下,“女儿不敢撒谎,我哥真是让他们把枪缴了。”“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动蛮,听我解释。”孙国仁一边后退着,一边用手挡着步步逼近的元豹妈,“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毛主席他老人家为革命献出六个亲人……”

“你骗了我们一个!”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我骗了你们全体!”“救命!”孙国仁转身就跑,被老太太一个归膛腿绊倒,横飞出去。

“不许胡闹!”刘顺明在人群挥舞沿膊乍着膀嚷,“你们要负法律责任!”“去你妈的吧!”黑子伸出大掌在刘顺明天灵盖上用力一拍,只听“喀嚓”一声,刘顺明象截木桩似地敲夯进地板里。

主持人被几个老太太揪住,下死劲在他身上拧、揪、掐:“让你坏,让你说人话不为人事。”

“我是孙子还不成么?”主持人苦苦哀求,“我是被蒙蔽的,年轻、单纯让人当枪使了。”

保安队员们从后台冲了出来和居民们展开搏斗。

股东们观众们抱头鼠窜。

满台桌椅横飞,拳脚交加。

后台,元豹在一间化妆室里,充耳闻前台鼎沸的打斗,叫骂声。在地上操了两张凳子,搭上一根竹竿,用手压了压竹竿试试它的韧性,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躺到竹竿上蜷着身子睡着了。

他的睡相十分安详,呼吸均匀。

第二十四章

鼻青脸肿、衣衫槛楼的保安队员们吵吵嚷嚷、互相骂着磕磕绊绊地在街上走。孙国仁、刘顺明、主持人也夹在这个行列中悲壮地走,鞋子都被后边紧跟的人踩掉了,趿拉着,不时用手拭去鼻血、牙血、伤口渗出的淋巴什么的。

坛子胡同的居们押着他们,手执木棍前后逡巡着,象电影里押解国民党俘虏的解放军战士又象赶着骆驼进城的牧民也象暴动起义的乱民驱赶着被他们逮着旧政府官员和贵族。

“拍电影呢。”过路的行人纷纷站住,自动地围成人墙保护他们顺利通过。不少人还纷纷跷首往后张望,找隐藏的摄影机。“拍的什么片子?”有好事者大声问送的坛子胡同的居民。

坛子胡同的居民不吭声,只是催促着俘虏快走。

这帮路人就自个琢磨、揣测。

“准是游击战的,您瞧逮的这串伪军,您再瞧这帮押送的,没一个老八路。”“老八路都打鬼子去了,剩下这帮伪军就归民兵收拾了。”

喂!”有人冲领头的元豹妈喊,“别吃铁丝尿笊篱——瞎逼编嘞!就你们这揍性打得过谁呀!”

“还抗日呐!写点四化改革不好!”

“操你妈操你妈操你们文艺界全侏的妈!”有个不知憋的什么邪火儿的小子在人圈中跳着脚地骂,“怎么不他妈再搞文化大革命!”前面出现一座辉煌仿雅典仿俄仿古代宫殿的巨型楼房,仿监狱仿博物馆仿陵墓的大门旁边站着两个仿笔杆仿蜡像仿创办狮子的卫兵,手里拿着仿铜戟仿权杖仿烧火棍儿的枪。

元豹妈牵着这一长串糖葫芦集肉串上仿梯仿搓板仿山坡的台阶。一个穿着身仿中山装仿西装仿军服衣裳的仿太监仿衙役仿门神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给你们送人来了。”“什么人?”这文儿打量那一串玩艺儿,“走错门了,废品收购站在隔壁。”“你们的人。国家一类保护动物,有行没市,严禁捕杀,废品收购站一概不收。”“我们的人?不对吧?我怎么不认得他们?”

“这不奇怪,乍看上去,每只羊和每只羊没什么区别。”

“可同一群里都有戳记,你检查他们的臀部了么?”

“检查了,都有一块火筷子烫的红疤。”

“怪了,让我闻闻他们的味儿。”门神到那串炸蚱蜢上挨个嗅,抽搐着鼻子,“味儿不对呀?我们这窝的都是烟袋油子的味儿。他们身上怎么冒出羊膻味了?”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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