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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亮闻言,鼻腔里哼了一声,心道:“小瞎子,谁再是你的‘兄’了?”
陈焕章却连忙侧转身,向着方玄拱手笑道:“方少爷,近来生意兴隆呀?”
“托陈先生的福,尚能糊口。”方玄道,“陈先生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陈焕章一听,正中下怀,当即起身走了过去,正言道:“方少爷,我今天正为请教你而来。”
“取笑了,请教两字如何敢当呢。”方玄知道生意来了,心中一喜,“不知陈先生要占卦还是测字?”
“测个字吧。”
“请。”方玄闻言,遂将盛放测字块的小木盒往前一推。
陈焕章伸手盒内,摸出一个字块,看了看,交与方玄。方玄用大拇指面稍稍一摩,笑道:“是一个‘子’字,不知先生询问何事?”
“黄鱼汛刚至,然本地货多价廉,力虽省而利不足,我想弄一船货去上海试试运气,未知行得否?其利如何?”
正在此时,只听得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米贩子“卖米”的吆喝声。方玄闻言,当即笑道:“恭喜陈先生,此行大吉,必获厚利。”
“何以见得?”陈焕章见方玄不假思索,脱口便大吉,不免存疑。
“先生适才摸得‘子’字。子者,鼠也。巧值米贩经过,子鼠遇米粮,真是千载难遇之大吉大利,先生不必迟疑,放心去做,必获厚利。”
陈焕章恍然大悟,连忙摸出一枚二角银毫,递给方玄,并谢道:“我这就去雇船进货,果能获得厚利,必将重谢少爷。”
“陈先生客气了,能获取厚利,乃是先生的福气。”方玄收进银毫,哈哈一笑。
就在此时,旁桌发出一声高喊:“方玄,你的字果然测得准么?”
人们循声一看,原来是胡亮。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子,走向方玄。
“胡兄,你可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吗?愚弟本非智者,不过是藉此小摊糊口而已,哪能每一个字都能测准?”方玄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不过,适才陈先生这个字,我是测准了的。”
“既然如此,你也给我测个字。”
“胡兄作成小弟生意,十分感谢。请吧。”方玄拍了拍测字木盒,微笑道。他的涵养功夫甚好,并不因为胡亮故意寻衅而动怒。
胡亮欺方玄是瞎子,便觑定盒中那一块刚才陈焕章所拈的“子”字,一伸手捡了起来,冷笑着递给方玄。
“哦,也是‘子’字。”方玄一摸字面,便笑了起来,“胡兄可也是要去上海贩鱼?”
“正是。你看此行如何……讨厌,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猫嗅到了鱼腥味,窜至茶馆,绕着刚从渔船上倒腾回来的胡亮那两条粗腿转悠。那黑猫骤然被胡亮举脚踢中,“喵喵”叫个不停。
“胡兄,不必测了。”方玄闻得猫叫声,便微笑道。
“此话怎讲?”胡亮问道。
“子鼠虽与陈先生相同,然而他遇到的是米,你遇到的却是猫。”方玄分析道,“老鼠遇见猫,非灾即祸,所以,我劝胡兄还是不要去做这趟生意的好。”
“同一时辰拈的字,又拈得同一个字,问的同一类事,去的又是同一个地方,怎会两样结果?你这不是信口胡扯么?”胡亮闻说,不禁愠怒道。
“我与你无仇无恨,何必唬你呢?”方玄并不动气,依然好言相劝,“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忠言,胡兄还当慎行才是。”
“哼,我可不信你的瞎话!”胡亮无端被方玄触了一个霉头,如何再能够听进他的话?“这命金权且寄下,待三日后做生意回转,再找你算帐!若果然被你测中,我一定加倍付钱,决不赖帐!”
方玄毕竟只有十九岁,闻得胡亮说他“瞎话”两字,火气顿时直窜上来,当即冷笑道:“胡兄倘若听我一言,不去做这趟生意,这二角钱的命金我是非讨不可的。如今执意要行,这命金,我是决意不再讨了。”
“什么意思?”听话听音,胡亮自然知道他话中有话。
“胡兄三日后果能得意而归,我这块招牌不被砸烂已属万幸;倘是破财而返,我又岂能乘人之危再讨命金?”
“你……”胡亮大怒,意欲拔拳动武,猛然想起方玄自幼习武,有些功夫。虽没见过他与什么人动过手,但龚逸清老人年轻时代持艺行侠的一些故事,胡亮是经常听得老一辈人说道过的。他自忖:若动手,可没有必胜把握;更何况他也知道茶馆内这一班常客与方玄关系甚好,虽然他们都已上了年纪,但也不乏年轻时代走江湖闯码头的人物。想到这里,便强自咽下了这一口恶气。
讵料方玄却不识相,又扬声言道:“据实而测,结局当属后者,是故在下今日当着众位父老明言,日后决不向胡兄讨取命金!”
“好小子,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三日之后我定要来砸你的招牌!”胡亮一跺脚,转身而去。待胡亮雇到了一条船,赶到娘娘庙海滩时,先他一步的陈焕章正在指挥着几个船工,准备从一条满载而归的渔船上,将整筐整筐的新鲜黄鱼搬运到自己刚刚雇到的那一条船上去。
“慢!”胡亮见状,大喝一声。
渔家与陈焕章一见飞速而来的木船,以及叉腰站立在船头上的胡亮那一副架势,暗暗吃惊。
待船靠近,胡亮一个虎跃,跳上渔船。“陈老板,跟你商量一下,将这一船鱼让给兄弟吧。”
“为什么?”陈焕章外柔内刚,在桃花镇上也算得是一个强人,敢于公然冒犯他的人似乎不多。见胡亮如此无礼,不禁纳闷。
“方玄这小瞎子欺人太甚,触我的霉头!我非要砸掉他的牌子不可!”胡亮遂将刚才陈焕章走后茶馆内的那一场意气之争一一告诉对方,“陈老板,无论如何,请你帮个忙,让我先进货。”
“不行!”陈焕章断然拒绝。俗话说,一招先,吃遍天。做生意赚大钱,也在一个“先”字上。利益所在,陈焕章岂肯轻易让人!
“只要陈老板肯成全,兄弟我倘能得利,情愿割让二成与你,如何?”
“不行!”陈焕章态度坚决。
胡亮没有想到,陈焕章本来就对他心存恶感,而对知书达礼的方玄素有好感,尤其今日测字时搏得彩头,更是欣喜。所以倘若不知胡、方两人争执之事,胡亮肯让利二成,他是不会拒绝的;如今既知胡亮为斗气而甘心让利,如何肯向他提供这个方便?更何况,他是深信方玄测字的,方玄既说胡亮生意不利,这二成利让之言岂非画饼!
“陈老权,你无义,就别怪我不仁!”胡亮的耐性从来都很有限。他见对方毫无退让之意,不禁怒火中烧,捋袖揎拳起来。
“阿亮,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况且,我与你舅舅的关系亦非泛泛,你今天这种态度,岂非要伤两家和气?”
胡亮见陈焕章软硬不吃,只得转向渔家施加压力。渔家苦笑道:“胡老板,不是我不通融,这船鱼,陈老板已经付清了钱款,鱼便是他的了,我怎可再转卖给你?”
“你们别吵啦,又有鱼船快进港了!”正在船头观望的渔妇遥指水天连接处,高声喊道。
果然,远处海面上有几只渔船正鼓着满帆飞速而来。待陈焕章将鱼货装毕,沿着桃花河向着春申江而去之时,这几只渔船亦已进得港口。胡亮只得悻悻然将自己的船靠过去,议价进货。
胡亮在指挥众人摇橹撑杆将船行至桃花镇时,又从镇上雇了四条壮汉,轮番奋力摇橹,追赶先行的陈焕章所雇的那一条船。骤然又增添四人重量,船面几可及水,但是为了赶速度,他已豁出来了。经过一天的追赶,行至江河交接的闵行,终于后来居上。
“陈老板,很抱歉哪,我可不等你啦!”胡亮站在船头,得意洋洋地向着渐渐落后的陈焕章喊道。
“阿亮,恭喜你先发财啦!”陈焕章毕竟年近不惑,涵养功夫很深。他仍叮嘱船夫,不紧不慢地操橹稳行。满载黄鱼的小船,在这水阔浪大的浦江里航行,可得加倍谨慎。
“哎哟——”忽然一个侧浪冲来,船身猛然一晃,正自洋洋得意的胡亮禁不住一个趔趄,连忙矮下身子,一屁股坐在船板上。自从船入浦江,浪花不时溅上船面;尤其随着船夫摇橹时的摆动,船身也左倾右倒,险象环生。他的心头不免有些紧张。
夜幕降临,黄浦江面一片漆黑。远处近处大大小小的船只桅杆上挂着的盏盏渔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它们只能充当一种信号,以免别人的冲撞,并无照明的功能。
金钱和意气,驱使着已经失去理智的胡亮。他不顾天黑,仍然一个劲地催促着船夫加紧摇橹,他一心要抢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十六铺,与陈焕章争个高下。
且说浦西老城小东门十六铺,乃是全上海水陆货物进出口集散之地,即便不是鱼汛季节,水上亦是樯桅林立。鱼汛来,更是热闹异常。近一时期,鲜鱼断货已非一日;鱼汛虽临,却尚未见鱼船进港。因此,那些鱼行老板早已望眼欲穿,鲜鱼小贩,更是如坐针毡。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一个正坐在码头上等货的鱼贩子,突然尖声喊叫起来:“快来看哪,鱼船来口罗!”
倦缩在码头上的一大群鱼贩子,沿着那位眼尖的鱼贩子所指方向一看,只见一只不大的鱼船,正从停靠在码头一带的许多大大小小的船的间隙中穿越而来。在并不明亮的晨光中,敞开的船仓里,发出特别诱人的暗淡鳞光。
望着码头上黑鸦鸦的一片群情激动的鱼贩子,站在船头的胡亮,心头不禁一阵狂跳。“来得正是时候,这一下子稳赚了!”
鱼行老板阿昌闻讯赶来,只见二十几个鱼贩子争先恐后地跃上尚未停稳的鱼船,连忙大声喝道:“你们不可如此……”
然而已经迟了。本来已经负载过重的鱼船,如何能够再承受得起这许多人的重量!就在鱼贩们跃上船板的时候,船身向内一倾,再也不能回复平衡。船夫、鱼贩以及刚才还在沾沾自喜的胡亮,惊呼着纷纷落入水中。随着一声怪响,整个船身翻转过来,船底一下子朝了天……
这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跃上船去的鱼贩子们惊呆了。
人们惊呼着,纷纷伸出长竹杆,将跌落水中的拼命挣扎的人救起;水性极好的船夫,干脆跃入江中,救援落水者。折腾至日上三竿,落水者总算全部上了岸。然而,有三个人已经断了气。其中两个是胡亮临时雇来的摇橹壮汉,一个是鱼贩子。
胡亮也灌了不少水,终于被拍醒转来。当他看到江中那一条底朝天的鱼船,身旁躺着的三具死尸,又昏死过去了。
此时,四平八稳的陈焕章,与那一条四平八稳的鱼船一起,也缓缓靠上十六铺码头。
码头上的鱼贩子们,汲取了早晨的教训,再也不敢胡来了。他们在鱼行老板阿昌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登上鱼船,将一筐又一筐的黄鱼拖上码头,过称计价。
陈焕章果然赚了一笔钱,净利二百多元,相当于桃花镇上所开的那一南货店的半年的利润。他来到南码头太平弄的货栈里,选购了一批南北干货,吩咐船夫搬入船仓,准备随船带回桃花镇。
接着,他又买了两盒精美的糕点,来到法华交界处的陆家石桥北首一个叫阿桂姐的家里。其实,阿桂姐比他小六、七岁。她的丈夫姓马,婚后不几年便患中风,而瘫痪在床,一家大小四口人,全仗阿桂一人支撑,不得已沦为私娼。陆家石桥地处法华交界处,属于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