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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球星赛安排在正式比赛开赛前一个小时举行,这就意味着我们比赛的时候,大多数座位都还是空的。风琴响过。扩音器里传来了欢迎的话语,观众席上的观众稀稀拉拉的。按照姓氏的字母顺序,我们被一一介绍出场。最先亮相的是在四十年代末活跃在球场上的外场手鲁斯特·阿伦贝克,然后是六十年代的明星,内场手威利“波波”巴博沙。他的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叫到他名字的时候,他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跑出场向观众挥手致意。等轮到我出场的时候,不少观众还在为他而鼓掌。只听到播音员说,“来自于1973年锦标赛冠军得主队的……”可以听出播音员故意顿了一下,好像要吊起人们的兴趣一般,“接球手查尔斯“鸡仔”贝纳特”。鼓掌声一下子变得稀稀拉拉的,热情的掌声变成了应付的掌声。
我从球员候场区的座椅上站起来往外跑,差点撞上了往回跑的巴博沙。我努力想在掌声彻底熄灭前完成我的亮相,以避免面临那让人尴尬的来自观众席的寂静,以及听到自己踩在沙石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里,必定坐着我的老爸。虽然我看不到他,但是我可以想象他抱着双臂坐在那里的情形。他是不会为我鼓掌的。
轮到我上垒位的时候,场里还有一半多的位子空着。我先试着挥了几下球棒,热热身,然后踏上击球位。一片乌云飘过,挡住了太阳。我听到场外小贩的吆喝,感到脖子处汗水吱吱往外冒。我移动了一下下蹲的重心,抓紧球棒,耸起肩膀,崩紧了下巴,眯起眼睛
——尽管这个位置,这个动作,我一定已经做过有不下一百万次——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我的心脏因紧张而狂跳不已。这样的状态,我估计我支撑不了几秒钟。一个投球来了。我没有去接。裁判喊道“一投失误。”我几乎想要跑过去谢谢他。
你有没有想过,在世界不同的角落,不同的事情在同时发生。离婚后,妈妈常常站在后院的阳台上,抽着烟,看着夕阳西下,感慨道:“查利啊,你知道吗,这里的太阳落下了,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太阳就升起来了。澳大利亚,中国,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你可以去查一查百科全书。
她吐了一口烟,怔怔地看着和我们家连成一排的邻居家们正方形的后院,他们院子里的晾衣服杆和秋千架子。
“世界那么大,”她若有所思地说。“每个角落都有事情在发生。”[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她说的很对。每个角落都有事情在发生。那一刻,我站在昔日球星赛的垒位上。那个头发已经变成银灰色的投手,用曾经仍出过无数个强有力的快球的手臂投出一个速度一般,飘飘忽忽,冲着我的胸膛而来的球。我挥起球棒,听到了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砰”的一声,我扔下球棒,冲向垒位。我相信我击出了一个好球,但其实我已经丧失了我过去的判断力,忘记了我的胳膊和腿脚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力,忘记了随着你一点点变老,球场变得越来越大。我抬起头,才发现我以为的好球,甚至可能是本垒打的球,原来不过飞到了二垒位球手的手套前,只不过是个没有什么威胁性的上飞球,是个浸过水的炮仗,一个哑炮,
有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响了起来:“扔掉它,扔掉它!”,二垒手的手套牢牢的抓住了我对于这场愚蠢的比赛的最后的贡献——这一切发生的同时,椒谷镇的家里出事了,就像妈妈曾经感慨过的那样,每个角落都有不同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
她的收音机还在播放爵士乐。她的枕头还是松松蓬蓬的。但她的身体倒在了卧室地板上。她回卧室去找那副新的红边框眼镜的时候,跌倒了。
心脏病突发。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更衣室里,我很快就整理好了我的东西。有人开始洗澡。我觉得实在毫无必要。我们又没有出多少汗。我把球衣叠好,收了起来,好歹是个纪念。我拉上包的拉链,穿好衣服,又呆坐了几分钟。参加这场比赛似乎毫无意义。
我沿着进来的路线,经过员工通道走出球场。外面站着爸爸。他正吸着烟,抬头看着天空。看到我出来他显然很吃惊。
“谢谢,钉鞋,”我举起鞋子说。
“你在这里干嘛?”他恼怒的说,“你就不能在里面多待会,找人聊聊吗?”
我刻薄而嘲讽的一笑。“我不知道,爸爸。我想出来和你打招呼。我们有两年没有见了吧。”
“上帝啊,”他带着痛恨的表情,摇着头:“见我有什么用,见我又不能让你回到球队里去。”
《一日重生》夜晚
鸡仔发现家没了
“喂?”
我老婆的声音有些颤抖,害怕。
“嗨,是我,”我说,“对不起, 我……”
“哦,鸡仔,哦,上帝啊,我们都不知道你上哪里去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谎话——客户啊,会议啊,—— 但这些谎言,像堵墙一样倒塌了。
“怎么了?”我问。
“你妈妈。哦,上帝啊,鸡仔。你在哪里?我们……”
“什么?什么?”
她哭了,泣不成声。
“快告诉我,”我说,“怎么了?”
“心脏病。玛丽亚发现的。”
“什……么?”
“你妈妈……她死了。”
我希望你永远没机会听别人这样对你说。你妈妈,她死了。这些话和其他的言语不同。这些话太过沉重,让人的耳朵无法承受。这些话是奇怪的,像个大铅球,不停锤打你的脑袋,直到在你的脑壳上砸出一个大洞来。这时候,人就感觉被割裂了开来。
“在哪里?”
“在家。”
“哪里,我是说,什么时候?”
突然间,细节变得无比重要。好像通过这些细节,可以抓住些什么东西,通过细节让自己进入这桩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中去。“她是怎么……”
“鸡仔,”凯瑟琳轻轻说,“你先回家,好不好?”
我租了一辆车,连夜往家赶。我带着震惊和恐惧,带着罪恶感,一路回家。我在太阳快要升起前赶到了椒谷镇。我把车子停在院子前。熄灭引擎的时候,天空一片灰紫色。我的汽车里充满了啤酒的味道。我坐在那里,看着太阳从我面前升起。我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通知爸爸,告诉他妈妈的死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他了。
我确实没有再见他。
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双亲。一个的离去,让我蒙羞;另一个的离去,让我茫茫不知其所终。
《一日重生》夜晚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访问
妈妈和我走在一个我从没有到过的小镇上。小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拐角处照例有个加油站,对面是家小小的便利店。街道两旁的电线杆和树杆有着差不多的纸板箱的颜色,树上的叶子差不多已经落尽了。
我们在一幢两层楼的公寓楼门口停下。那是一栋浅黄色的砖房。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问。
妈妈看看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
“你应该多吃点晚饭的,”她说。
我转了转眼睛。“怎么了吗,妈妈?”
“没什么啦。知道你已经吃饱了会让我比较安心。就这个意思。你得学会照顾自己,查理。”
在她脸上,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表情,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关切。在那一刻,我意识到,看妈妈的时候,你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爱。
“我真希望我们以前也能这样。妈妈,你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在我死以前?”
我的声音变得有些怯懦:“是啊。”
“我一直在啊。”
“我知道。”
“你很忙。”
听到“忙”这个字,我打了个寒颤。现在听起来,一切借口都是那么空洞。我看到她的脸上现出了无奈的表情。我相信,那一刻,我们两个都在想: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的话,事情将有多么大的不同。
“查理,”她问,“我是个好母亲吗?”
我张开嘴要回答,但一道刺眼的闪光让她突然消失在我面前。我感到脸上呼呼发烫,好像太阳直射在上面。然后,我又听到了那个洪亮的声音:
“查尔斯·贝奈特。张开眼睛!”
我使劲眨了眨眼。突然间,我落在了妈妈后面,我们俩中间隔着好几条街,好像她一直往前走,而我停了下来。我又眨了下眼,她离得更远了。我几乎要看不见她了。我想要往前跑,我的手指拼命指向前方,我的肩膀好像要从胳膊肘里掉出来了。每一样东西都在旋转。我感觉自己要叫她的名字,但发出的只是气声,在喉咙口打转。这让我精疲力竭。
但突然,她又和我在一起了,抓着我的手,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又滑到了原来的状态。
“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带着我到了那幢浅黄色的砖房前,下一个瞬间,我们就已经在房子里了。公寓的天花板矮矮的,里面家具放的满当当的。卧室很小,墙纸是绿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葡萄园的风景画。床头挂着一个十字架。卧室一角有一面大镜子,镜子下是一个香槟木色的梳妆台。镜子前坐着一个留深色长发的妇人。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袍。
她看起来有七十来岁,长而窄的鼻子,颧骨高高的,皮肤是健康的橄榄色,但已经松弛下来了。她心不在焉,慢慢梳着头发,眼睛看着梳妆台的桌面。
妈妈走到她身后。两个人没有打招呼说话。妈妈伸出双手,两个人的手交汇在一起,一只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顺着梳子的方向抚平头发。
那个妇人抬头看了一下,好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但她的眼睛迷茫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我想她看见了妈妈。
谁都没有说话。
“妈妈,”我忍不住轻声问,“她是谁?”
妈妈转过身,她的手还留在那个妇人的头发上。
“她是你爸爸的妻子。”
《一日重生》夜晚
真相大白(1)
她是你爸爸的老婆。
让我怎么解释这句话呢?我做不到。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妈妈的鬼魂告诉我的,当我站在那间奇怪的,墙上挂着葡萄园风景画的公寓里。
“她是你爸爸的老婆。他们是打仗的时候认识的。你爸爸被派到了意大利。他告诉过你,对不对?”
对,爸爸提起过很多次。意大利,1944年底。亚平宁山脉。坡奥山谷。博洛尼亚省。
“她是那边一个村庄里的人。家里很穷。他是个士兵。你知道这种事情的。你爸爸,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很……英勇?”
妈妈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双手正在帮那个妇人梳头发。
“查理,你觉得她漂亮吗?我一直觉得她很美。现在,她还是很美。你觉得呢?”
我有些晕眩。“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老婆?你才是他的老婆。”
她慢慢点点头。
“是,我曾经是。”
“他怎么可以有两个老婆呢。”
“是啊,你是对的,”她轻声说,“人不可以有两个老婆。”
那个妇人吸了吸鼻子。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充满了倦意。她完全没有理会我,但妈妈说话的时候,她好像在倾听。
“我想你爸爸在打仗的时候,对将来感到害怕,他吃不准战争会持续多长时间。很多人战死在那里。可能她给了他一个安全的保障。可能他以为他再也回不了家了。谁知道呢?他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你爸爸,他总是说,‘制订一个计划,制定一个计划’。”
“我不明白,”我回答,“爸爸不是写了那封信给你吗?”
“是的。”
“他求婚了。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