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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大声说,“我不相信。他们有力量。只是我们有时不大懂他们打算如何保护我们。而你就算知道,你也不会说。”
“对啦,”鳟鱼爷爷似乎阴郁地这么回答,“驳斥长辈,以为你比较懂。”
她平躺在床上,交握双手支撑腹中的孩子。她不觉得自己比较懂,只是任何建议她恐怕都听不进去。“我会怀抱希望,”她说,“我会快乐。有些东西是我不知道的,例如他们的礼物,时机到了就会送来,而且会在最后一刻出现。故事都是这样写的。”她知道鳟鱼爷爷一定会讥讽地响应,但她不愿倾听。当史墨基吹着口哨开门进来、身上散发着酒气和索菲的香水味时,她内心那份不断扩大的东西(那道浪潮)终于冲上浪峰,于是她开始哭泣。
看见一个从不哭泣、向来平静理智的人流出眼泪是很吓人的事。她似乎被眼泪的力量给撕裂了,使劲闭着眼睛、咬着拳头想把泪水逼退。害怕又惊恐的史墨基慌忙赶来,仿佛要抢救身陷火堆的孩子:不假思索、也没想过自己究竟要怎么做。他试着握起她的手、柔声对她说话,但她只是抖得更厉害,烙在她脸上的红色十字变得更加显眼。因此他环抱住她,试着扑灭火焰。他不顾她的反抗,尽可能将她抱紧,隐约知道自己可以借着温柔攻势全力击溃她的悲伤(不论这悲伤是什么)。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就是罪魁祸首,不确定她会抱紧他寻求慰藉还是愤怒地将他撕碎。但他反正没有选择的余地,拯救也好,牺牲也好,只要能让她停止受苦就好。
虽然一开始并不愿意,但她软化了,用力拉扯他的衬衫,仿佛想撕碎他的衣服。“跟我说,”他说,“跟我说。”仿佛说了就没事似的。但他无力阻止她的痛苦,如同此刻他已无力阻止她在临盆之际浑身冒汗、大叫出声。况且她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哭泣是因为心头浮现这样一个画面:森林里的一汪黑潭,不断有金色落叶如流星般落下,每片叶子落水前都在水面上方盘旋一会儿,仿佛精心挑选自己的溺水地点。还有水里那条被诅咒的大鱼,冷得无法说话或思考:虽然她还是她自己,但那条鱼却被故事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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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Ⅲ
来吧,让我看着你沉入满是宁静思绪的梦境,
缓缓拖延,直到你的双眸平静如水,
风已消失,吹往无人知晓的他方。
——华兹华斯
“乔治·毛斯。”史墨基说。莉莉紧紧抓着父亲的长裤,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乔治穿过雾气而来,靴子在水坑里踩出水花,但莉莉吸着手指,一双睫毛纤长的眼睛对他无动于衷。他穿着他那件黑色大斗篷,斯文加利帽因淋雨显得松垮垮的,一边走上来,一边对他们挥手。“嘿,”他嘎吱嘎吱地爬上楼梯,“嘿——”他拥抱了一下史墨基。帽檐底下,他的牙齿闪闪发光,带有黑眼圈的眼睛炯炯有神。“这位叫什么来着,泰西吗?”
“是莉莉。”史墨基说。莉莉躲到了父亲背后。“泰西是大姑娘了,六岁了。”
“噢,老天爷。”
“是啊。”
“时光飞逝。”
“噢,进来吧。最近怎么样?你该先写封信的。”
“我今天早上才决定来的。”
“有原因吗?”
时光飞逝
“我发神经了。”他决定不告诉史墨基自己吃了五百毫克的佩露希达,此时药效已经发作,正冷冷地吹拂他的神经系统,就像第一个冬日。今天刚好是史墨基结婚以来的第七个冬至。一大颗佩露希达胶囊搞得乔治蠢蠢欲动,因此他把奔驰开出来(那是毛斯家族仅存的实质财富之一),然后一路往北开,直到路上只剩已经倒闭的加油站。他把车停在一间空屋的车库内,深深吸着那带有霉味的浓稠空气,然后徒步上路。
前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黄铜零件和椭圆形的玻璃发出一阵浑厚的咔啦声。乔治·毛斯用夸张的姿态脱下斗篷,逗得莉莉哈哈大笑,而冲下大厅看是谁来了的泰西则戛然止步。黛莉·艾丽斯跟在她身后,穿着一件长长的羊毛衫,双手插在口袋里。她跑过去亲吻乔治,两人贴近时,他突然产生一种令人晕眩且不合礼教的化学欲望,不禁笑出声来。
他们全部朝亮着黄色灯光的客厅走去,结果在大厅长长的窗间镜里看见了自己。乔治在镜前拉住他们,两手分别搭着他俩的肩膀,端详着镜中倒影:他自己、他表妹、史墨基,还有突然从母亲两腿间钻出来的莉莉。变了吗?好吧,史墨基又开始蓄胡子了,他以前就试着留过,但刚认识乔治时把它刮了。他的脸变得较为枯瘦,乔治只知道用更“属灵”来形容(这个词就这样强硬地浮现在脑海)。属灵。小心了。这人很能自我掌控。艾丽斯,两个孩子的妈了,多惊人!他突然觉得看见一个女人的孩子就像看见一个女人的裸体,因为你会觉得她的脸看起来不一样,脸不再是全部。而他自己呢?他可以看见自己胡子里的斑白,看见微微驼背的瘦长躯干,但那没什么,打从他开始照镜子以来他就一直是这张脸。
“时光飞逝。”他说。
肯定的危险
客厅里的人正在准备一份长长的购物清单。“花生酱,”妈妈说,“邮票、碘酒、苏打水——这几个要买很多,还有含皂清洁布、葡萄干、洁牙粉、酸辣酱、口香糖、蜡烛……乔治!”她拥抱了他一下,在写清单的德林克沃特医生抬起头。
“你好,乔治,”克劳德姑婆坐在火炉边的角落里说,“别忘了香烟。”
“纸尿裤,便宜的那种,”黛莉·艾丽斯说,“火柴、卫生棉条、三合一油。”
“燕麦片,”妈妈说,“你家人都好吗,乔治?”
“不要燕麦片!”泰西说。
“还不错。我妈还撑得住,你也知道。”妈妈摇摇头。“我已经大概,呃,一年没看到弗朗兹了?”他在医生写字的鼓形桌上放了些纸钞。“一瓶杜松子酒。”他说。
医生写下“杜松子酒”,但把钞票推走。“阿司匹林,”他想起来,“樟脑油。抗组织胺剂。”
“有人生病了吗?”乔治问。
“索菲最近很怪,在发烧,”黛莉·艾丽斯说,“时好时坏的。”
“没有了吗?再问最后一次。”医生说着抬头看他太太。她搓搓下巴,苦于无法确定,因此最后决定一起去。大家在大厅里追着医生补充购物清单。他戴上帽子(他头发几乎全白了,像脏兮兮的原棉),再戴上一副他突发奇想认为一定要戴的粉红框眼镜。他拿起一只咖啡色信封,里面装着他必须处理的文件,宣告自己已经准备好,因此大家全部跑到前廊去给他们送行。
“希望他们路上小心,”克劳德姑婆说,“地上很湿。”
他们听见车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嘎吱声。安静了片刻,接着就是一阵较稳健的引擎发动声,旅行车随即小心翼翼地倒上车道,在湿漉漉的落叶上留下两道不明显且不久就会消失的胎痕。乔治·毛斯大感讶异。大家聚精会神地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一个老人小心翼翼地开车。排挡杆嘎嘎作响,接着是一阵肃穆的寂静。乔治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天天把车开出来,知道这算是桩大事,知道医生无疑整个早上都在清理两侧木质车壳上的蜘蛛网、赶走那些打算在看似一动不动的座位底下筑窝的花栗鼠,知道他现在正把这台老旧机器像铁甲一样穿上身,准备到大世界里去征战。他不得不把这车送给他的乡下亲戚。他大城里所有的朋友都对这辆车抱怨不休,反之他的表亲虽不常把这辆二十年的老车开出去,倒是对它充满敬意。他笑着跟大家一起挥手道别,想象医生上路的模样:一开始很紧张、要他老婆别吵、小心翼翼地换挡,接着转上大公路,开始享受从车窗外滑过的棕色景致和自己稳健的操控能力,直到哪辆大卡车从旁呼啸而过、差点把他从路面上掀起。这家伙开车肯定很危险。
山丘上
乔治说他绝不想待在屋里,虽然天气不好,但他来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之类的。因此史墨基戴上帽子、穿上雨靴、拿起拐杖,陪他到小山上去走走。
德林克沃特在山丘上弄了条步道,最陡的地方还铺了石阶,瞭望点则有简朴的长凳,山顶上还有一张石桌,可供人一边赏景一边吃午餐。“午餐就别吃了。”乔治说。细雨已经停歇,比较像是中场暂停,雨滴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他们沿着小径往上走,绕过长在溪谷里的树木上方。乔治欣赏着枝叶上银色水滴的排列方式,史墨基指出零星飞鸟的名字(他学会了很多鸟的名字,特别是那些奇奇怪怪的)。
“不过说真的,”乔治说,“最近怎么样?”
“灰蓝灯草鹀。”史墨基说,“很好啊,很好啊。”他叹了口气。“只是冬天一到就很难熬。”
“老天,没错。”
“不,在这里更难熬。我也不知道。并不是我想改变什么……只是有几天夜晚就是会受不了那种忧郁。”乔治觉得史墨基的眼睛几乎要泛起了泪光。乔治深深吸了口气,湿气和树林令他欢喜无比。“是啊,真糟糕。”他快乐地说。
“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史墨基说,“大家都挨在一块儿。而且那里人这么多。大家似乎愈缠愈紧。”
“你是说在那栋房子里吗?你在里头可以晃荡好几天呢。好几天!”他想起小时候一个类似的午后。当时他跟家人一起来过圣诞节,结果为了找到他很肯定藏在某处的圣诞礼物,他在三楼迷了路。他走下一段窄得如同导流槽的古怪阶梯,发现自己跑到了另一个地方。到处都是怪异的房间,客厅里有一张满是尘埃的壁挂,随着气流阴森飘动,而他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竟像别人的脚步声,嗒嗒朝他走来。一会儿之后他就找不到原本那段楼梯了,因此他开始大叫。他又找到另一段楼梯,接着听见德林克沃特妈妈的声音在远方叫他。他再也无法自已,于是一边大叫一边狂奔着把所有的门都打开,直到最后终于打开一扇教堂似的拱门,发现他两个表妹在那儿洗澡。
他们坐在德林克沃特用弯曲多瘤的木柴打造的椅子上。透过那排光秃秃的树木,他们可以看见灰蒙蒙的远方。可以勉强看出灰色的州际公路,光滑的线条从邻郡蜿蜒而过,有时甚至可以透过浓浊的空气听见遥远的卡车声,像怪兽吐了口气。史墨基指出一条支线,亦或是九头蛇的一只脑袋,它断断续续地穿越山丘朝这个方向而来,然后戛然而止。景色中唯一鲜明的东西就是那些沉睡中的黄色挖土机、人造怪兽,能够搬动并摇晃大地。但它们不会再靠近。考察员、供货商、承包商和工程师都在那里止步,陷入困境、裹足不前,所以那条若有似无的支线将永远不会化为实体、穿过艾基伍德周围那五座城镇。史墨基知道这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说。
但乔治·毛斯却在思考一个计划,想把大城里他们家族那个街区所有的建筑(大部分是空屋)结合并封锁起来,形成一面无法穿越的巨大墙幕(就像城堡的中空城墙),把街区中心的花园围起来。这时就可以拆除街区内部的附属建筑和其他东西,把全部的花园空间改造成一座牧场或农庄。他们可以在那里栽植作物、饲养牛群。不,养山羊更好。山羊体型较小,也较不挑食。可以挤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