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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言-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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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日神的后裔》反而才真的是回头,试图把已然动身的那一部分自己硬生生地扯回。究竟朱天文是觉得自己已大致准备好了终于可以实践年少心志地放手一搏呢,还是她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自我的红位移现象,再不写下就永远不可能再如此写了呢?她一定察觉出她启自于胡兰成老师的文明观内容已抽换已大有不同了,面向的不是刀兵的、灾异的,所谓西方文明黄昏的一次“劫毁”,而只是“死亡”,命运的、时间的、绵密的、终点性的死亡,这样的死亡甚至于不必在现实中必然发生,它可以被推回到无穷远处成为某种天文学式的星球熄灭沉睡(“当活人记忆的最后一丝物质证据衰退成为一撮热量,或者它的原子冷却结晶变成无法活动的构造时,人类的记忆磨耗而消逝在虚空之中的时刻便来临了。”),成为某种无可替代的思维背景乃至于前提。于此,小说不再是发生警讯、预言休咎,不是因为现实里这类高低不等玉石相混的恫吓预言如今太多了,而是预言能对付的只是那些歧路性的、意外性的乃至于人无知犯错的一时灾难,无助于本质性的比方说人的基本生命处境、人终归得一死这样存在意义及其荒谬的思索不是吗?也由此,所谓女人论式的文明解答方式救赎方式,这些年来一物一物过手、收存、摩挲、鉴别如手工匠人的朱天文已知道可以更宽广、更普遍地来解释来思索,它包含在一个更大的且已有的讨论里,不见得惟名的就是女人,而是有形体的实物实相实体,就像她在列维—斯特劳斯或卡尔维诺诸里读到的。凡此种种。

《巫言》,大致上便书写于这样后预言的、自由了但也捉摸不定的心绪里,置身劫毁事外的米亚变回了包含在普遍死亡中的朱天文自己,那些曾经或化为象征或只能舍弃的自身细碎事物遂复原为实事实物,历历在目地重新得着意义,这样的忧郁如卡尔维诺所说,不是幻灭的,而是穿透的;不是堂·吉诃德调子的,而是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不是火热浓稠的,而是颗粒的、微尘的,朱天文说,“不结伴的旅行者。”

不愿就此结束的书写

守护人朱天文,是三三诸人中最后一个得到自由的,这样认真的缓慢没什么不好,这使得年少时日有价值,使它极大化,不恍如一梦。对于朱天文,多年以来我个人一直有某个特权,可以极近距离地“看到”她。但基于某种不易讲清楚的理由,我不大愿意引用朱天文生活中的、不防备的话语,尽管这其实也不多。朱天文是标准那种下班不谈公事的人,几乎绝口不提自己作品,尤其是书写途中的作品——有些书写者期待从听者脸上找到某种确认,像某种新配方化妆品香水的试用填问卷;有些书写者则彻彻底底封闭自己,惟恐担心常识的天光随杂语渗入,曝白掉未成形作品的层次、纵深以及那种朱天心所说的夜间奇异飞翔。想像的梦幻之鸟很胆小,很容易被惊跑,而且,书写的魔法有一部分是魔术是诡计,需要暗中布置,泄露出去就瓦解掉不值钱了。

下不为例。《巫言》进行途中,我会听过朱天文亲口这么讲,仿佛回转更早先的自己,更像要记住一个具体生动的心中图像。她说她一直想写成一部不要“盛极而衰”的小说,像她小时候读《水浒传》、读《战争与和平》、读每一本小说看到的总是那样。娜塔夏成了个温和的、眼睛追着小孩跑、还有点发福走样的少妇,本来就很胖大的皮耶更是胖大得成了个昏昏欲睡的俄国佬,好像什么事都如梦蒸发再想不起来了。或者像博尔赫斯那样几乎得靠着存留不住的童心才可能读到的,在爱丽丝的奇遇里,不是树洞加扑克牌那次,而是后来镜子加西洋棋那次,那位总不断从自己马上跌下来,笨拙但温柔的白棋士陪着爱丽丝走出迷途森林并道别,棋子不能越界,也意味着旅程不能再横向离题蔓延下去(借由童谣等语言的声音、形状和气味),白骑士知道自己是爱丽丝梦中的人物,而爱丽丝要醒过来了,博尔赫斯说那真是让人悲伤。但朱天文说,现代小说怎么写都是多疑的、拆穿的,而且一写成一个当下,它就是一纸图像了,就是照片就是回忆;它可以静止,但无法进行下去。《世纪末的华丽》时她试过一次不成,只能强加意志地留一个顽强的尾巴一句狠话,《荒人手记》时又试了一次,还是只能在最后说“因此书写,仍在继续中”。她开始在想,这样的盛极而衰若属时间的必然,那是不是应该而且可以把线性进行的时间给打断甚或完全舍弃掉?朱天文说她能想到的是星空这样的东西或说意象,不是拼贴成的一层星空图,而是,朱天文用了吴清源的话,是那种“当棋子下在正确的位置时,每一颗看起来都闪闪发光”的星空。

我得老实说,听朱天文这番难得也不免零乱、但光点闪烁的话时,我想到的首先是公西华,孔子学生的那个公西华。老先生喜欢没事时要学生盍各言尔志地说话,公西华有鉴于子路和冉有两人(《世纪末的华丽》和《荒人手记》吗?)的口气太大,说他只想在宗庙之祀或会同之事的舞台上扮演个“小相”(小小的司会或司仪),孔子笑起来揭穿他,宗庙之祀是天子才能做的事,诸侯会同一样是跨国的难得盛会,而且你说干个小司仪,难不成另外还有个大司仪?

我的意思是,这样有更容易吗?若依我个人看,这当然是更难的,因其回转文学、回转小说书写的缘故——“回转”这词也许用“停留”,竭尽力气的停留要妥当一些。《帕洛玛先生》的最后面,帕洛玛冥思着人类世界人类文明的死亡一如个人的一死一样终归无法逃遁,精彩地说他“准备要当个满怀怨气的死人”,不愿意屈服于死亡这个固定不变的刑罚一如不愿意在刽子手面前求饶诬指自己。不放弃自己任何事物(包括直面死亡所有可想而知的痛苦和悲伤),这意味着他不要任何宗教性的忏悟、宗教性的死亡驯服好得到平和无惧或甚至还可以喜乐,这些种种卸除负担的方式其实是否决了生命一场和你热爱的、认真相待的所有东西,取消了意义及一切可能的痕迹,把人生化为无内容无实体的一瞬。帕洛玛先生以某种文学的方式、文学的诡计抵住死亡,停留下来并反向而行——“帕洛玛先生想着,‘如果时间要有终点,它就可以被一个瞬间、一个瞬间地描述,但每个瞬间在描述时都会延展,因而再也无法看到它的终点。’他决定着手开始描述自己一生的每个瞬间,而在他能够完全描述完之前,他将不再想到死亡。就在那个时刻,他死了。”

朱天文如何看待帕洛玛先生这样深刻但明亮的文学诡计及其极限呢(帕洛玛先生死了,并未继续)?以及,回过头来朱天文究竟怎么想朱天心的《漫游者》(末日/黄金之书?)呢?

我自己是很喜欢朱天文所说的“正确位置”,就像我一直认为中国古来对于太平盛世最好的描述,正是素朴如几何学、毫无行为规范意图的星辰日月的位置都对,风霜雨雪来的时间和分量都对,万事万物以及人都各得其所。几乎是权利的,而不是义务的;是知觉乃至于认识的,而不是制约的。这是颗粒的、微尘的偌大空间感,如卡尔维诺所惊叹的,星球竟可以因为引力平衡而飘浮空中。(“‘空’与实体一样具体。鲁克瑞修斯关注的焦点,就是要避免事物的沉重把人压垮。甚至在判定主宰一切事件的严厉机械法则,他也觉得必须让原子出乎意料地偏离直线进行,方可确保原子与人类的自由。”)

“那时,台风把树兰整个吹到对邻始终密闭的廊窗外,二楼我窗前遂空掉一大块好像亚马逊雨林又消失了一块。而雨林里每死去一名巫师,就像又烧掉了一部文库。”——这是小说末尾“巫界(2)”的开头。“巫界(2)”,依我个人看,是相应于书写老爹之死“巫途(2)”的另一处“重”章节,藏放在朱天文总是显得太平等、呈平行并列的诸章节中。此刻巫界其实就是朱天文写小说的书桌,几年前《印刻文学生活志》创刊时侯孝贤来拍摄过成为一个没几个人看到过的传说中广告影片,而此刻的小说画面则是桌前窗台上的所谓“绝世宝物们”,其实我们凡俗之眼仔细看都只是朱天文善于收藏的寻常不甚值钱小物件,如一方柏林围墙石(六马克),如购自京都嵯峨野诗人芭蕉旧居落柿舍的几百日元小泥柿云云,但每一物朱天文都识得它的来历和每分细微长相,都留着自身的记忆和知识纵深,遂也都物神也似的有其泼散附着的神性,在大神不来或不复存在的日子。“诸般一切物,就是这个时候,幢幢影影交错在黑夜窗亮中仿佛无数计之异时空看哪,给做成了标本钉在镜框里。凝固的时间波折,那是长达二十亿年地质史的大峡谷。从最底部寒武纪岩层至最高处二叠纪岩缘,二十亿年(那是时间吗?)以现在同时并存于此的大峡谷景观,震慑着观看它的人。”——再说一次,这怎么不是卡尔维诺呢?怎么不就是他观看玻璃箱笼蜥蜴时1。2。3。想的呢?

新到的宝物是才收割寄来的“一束金黄稻穗”,是教书七年得一年假的同业畏友(黄锦树吧)自耕的成果如古时的蒸尝之礼。黄锦树是当前认真批判(有别于八卦批判)胡兰成老师最烈的人,但善于听人言并吸纳之的朱天文却在他《论中体》书中称康有为和章太炎晚清民国两大神人两大巫的论述中,不言而喻地为胡兰成老师找回一处超越成败是非、可等待的历史起码安居之地。朱天文的悲喜总是谦抑的低温的,她重抄了张恨水记述落霞踪印着秋鹜的一段文字:“落霞大清早买菜在胡同又遇江秋鹜,秋鹜走远了,落霞追上来,见那皮鞋脚印深深印在雪里,便试将自己的脚,补着那脚印,一个一个踏着,不如不觉,一步一个脚印踏了去。”

秋水长天一色的辽远静止视野,恢复成一前一后的无望跟随,而且降落到下雪天的卖菜巷弄里来。

正确的位置可以是很容易的,像纳瓦荷神话创造第五个世界(亦即我们眼下这个世界)第一个男人(也是第一个巫者)用大小云母碎片装饰天空,原子的微尘的则成为“亿万个灵魂所走过的光亮脚印”的银河(他们也看出来乳状的银河其实是细碎缝隙的小星),像《圣经·创世记》有神的日子,有单一确定秩序蓝图的日子把这个放这里把那个放那里,把光和暗分开就成那样。正确的位置也可以是困难的无解的,相对的版本则是中国古时南方雨林巫者(就说屈原吧)的《天问》,一切都动起来都任意而行,人得重新追究每一事每一物。行人试着为《天问》这古老的巫言标上现代的标点符号,算出来共有一百七十二个疑问,平均每八个字就是一个问题,其实可能不止如此,而是大问题套着、叠着、映照着、诱生着小问题,如博尔赫斯的镜子般繁衍至无尽。它从“天地之初,谁传道之?”的神之前(未有?未出生?未被创造?)问起,如博尔赫斯诗里所问上帝站在人背后如棋士操控着棋子,而站上帝背后的又是谁?有科学的问题也有神话的问题,有深沉的问题也有天真的问题,有本质的问题也有语言的问题,有硬邦邦建国治世的问题,也有渗透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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