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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终极原理放在唯物论的基础上,并从此把哲学抛弃了。
假如我们能确切地理解这一基础是什么,以及它最后带来的
困难是什么,我们就将理解到思想的过程是什么。当你批判
一个时代的哲学时,主要的注意力不应当放在当时的解释者
公开加以辩护的论点上。在某一时代中,各种不同理论体系
的信徒可能同时不自觉地采取某些基本假定。这种假定看来
十分明显,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假设的是什么,因为他们从
没有想到过还有其他方法可以用来说明事物。在这些假定之
下,可能会产生出某几种有限的哲学体系。而这一群体系就
构成了当时整个的哲学学说。
现代的自然哲学,在基本上就有一个蕴涵在某一观念中
的假定。人们认为这一观念可以表现自然的最具体的一面。伊
奥尼亚学派的哲学家问道:“自然是由什么构成的呢?”关于
这问题的答复就是质料、物质或材料等类的名词。其实采用
哪个名词并没有关系,要紧的是指明它在时间和空间中有一
个简单的位置。用现代观念来说,便是在时—空中有一个简
单的位置。我们说的物质或质料就是具有简单位置这一特性
的一切东西。所谓“简单位置”就是质料的一个主要的特性
和许多次要特性。根据前者质料跟时间与空间具有同样的关
系,根据后者,质料跟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则各不相同。
时间和空间共同的特性是质料在时间中可以说“·在·这·一
·点”,在空间中也可以说“·在·这·一·点”,在时—空中同样可以
说“·在·这·一·点”,其意义完全肯定,不需要参照时—空中其他
区域来作解释。奇怪的是这种简单位置的性质不论我们将时
—空区域用相对的方式来决定,还是用绝对的方式来决定都
能适用。如果区域只是表示质料与其他实有所发生的一套关
系的方式,那么我们说的简单位置的性质,就说明质料与其
他实有具有某种位置关系,其情形无需参照它本身与同一群
实有的类似关系所构成的其他区域就可以说明。事实上所谓
时—空中的确定位置一经决定,不论采取的方式如何,只需
说某物体刚好在某个位置就可以充分地说明它和时—空之间
的关系。如果只就简单的位置来说,便不须再添其他东西了。
然而还有许多次要的解释要说明一下,这些解释可以引
导出前述的许多次要的性质。首先,就时间说来,如果质料
在某段时间中存在过,那么在这段时间的任何一部分中就一
定也存在过。换句话说,分割时间并没有分割质料。其次,就
空间来说,分割体积就确实把质料分割了。因此,假如质料
在某一体积中存在,则该体积的任何一半所包含的质料必然
比原体积少。正是由于这一特性,我们才产生出空间中某一
点的密度的观念。一般人讲到密度时,他把时间和空间混同
起来的程度都不会像现代某些极端相对论者鲁莽地希求的那
样深。因为就质料说来,时间函数的分割和空间的分割是截
然不同的两回事。
同时,时间的分割对质料不发生影响这一事实,就使人
们得出一个结论:时间是质料的偶性而不是本质。质料在时
间的分段中完全是它本身,不论分段多么短都是一样。因此,
时间的过渡和质料的性质无关。质料不论在那一瞬时都是它
自身。在这句话中,时间的瞬时是没有过渡的瞬时本身,因
为时间的过渡就是瞬时的连续。
因此,关于伊奥尼亚思想家所提出的“世界是由什么组
成的?”这一古老的问题,17世纪所作的答复是:世界是物质
瞬时位形的连续。如果要想把以太这类比一般物质更精微的
材料也包括在内的话,便可以说是质料瞬时外形的连续。
科学对于基本自然元素的看法,便满足于这种假定,这
是不足为奇的。像引力这类巨大的自然力量,则完全决定于
质量的位形。因此位形便可以决定它本身的变化,科学界的
思想也跟着完全封闭起来了。这就是著名的自然机械论,自
从本世纪以来它就一直占着统治地位。这是物理学的正统信
条。这些信条经过实用的考验找到了根据,说明它可以行得
通,于是物理学家对于哲学便不再感觉兴趣了。他们强调了
历史革命中的反理性主义。但这种唯物机械论的缺点不久就
显露出来了。18—19世纪的思想史中有一桩主导的事实,即
当时世界上的人得到了一个普遍的概念,没有它便活不下去,
但有了它也活不下去。
质料瞬时位形的简单位置作为自然界的具体基本事实,
以及它与时间的关系都是柏格森所反对的。他认为这是由于
理智上将事物空间化而把自然歪曲了。在这方面我同意柏格
森的反对意见。但我却不同意说如果从理智上来理解自然,这
种歪曲就一定是一个缺点。在往后的几次讲演中,我都将说
明,这种空间化是把具体的事实,在非常抽象的逻辑结构下
表现出来了。这里面有一个错误。但这仅是把抽象误认为实
际的偶然错误而已。这就是我们说的“实际性误置的谬论”中
的例子。这种谬论在哲学中引起了很大的混乱。在这儿所举
的例子中,虽然有一个极普遍的趋势犯这种错误,但理智倒
不一定会陷入这个错误中。
很显然,简单位置的观念对归纳法来说,将产生极大的
困难。因为物质位形在任何一段时间中的一个位置,如果和
过去与未来的任何其他时间都没有关系,那么我们马上就可
以这样推论,任何时期中的自然界都和其他时期中的自然界
没有关系。因此,归纳法所根据的便不是通过观察可以确定
为自然界固有的事物。因此我们对任何定律,如引力定律等
的信念,便都不能在自然界中找到根据。换句话说,自然的
秩序不能单凭对自然的观察来确定。因为目前事物中,并没
有固有的东西可以联系到过去和未来。因此,记忆和归纳法
在自然界本身似乎都无法找到根据了。
以上所说的话一直是把还没谈到的思想预先说了,并且
一直在重复休谟的论调。这一系列的思想在谈到简单位置的
说法时紧接着马上就出现了。我不能等到谈18世纪时再谈
它。奇怪的倒是,世界上的人果真一直等到休谟才看出了这
个毛病。而且当休谟真正露头角时,受到人家重视的也仅仅
是他哲学中谈论宗教的部分,这可以说明当时科学界一般人
士的反理性主义思潮。这是因为神职人员在原则上是理性主
义者,而科学界人物则纯粹相信自然的秩序。休谟本人就曾
嘲笑说:“我们神圣的宗教是以信仰为基础的。”这种态度可
以使皇家学会满意,但却不能让教会满意。它也曾使休谟和
后世的经验主义者感到满意。
思维方面还有另一个假设也可以和简单位置的假设相提
并论。我所说的是实体与属性这两个关连的范畴。但两者之
间却有些不同。一方面关于空间的地位的充分叙述已经有了
许多不同的学说。但不论空间的地位如何,实有和空间的连
系(一般认为这种连系就在空间之中)是一种简单位置。换
句话说,一般人都默认空间是简单位置存在的场所。任何存
在于空间中的东西都必然存在于空间的某一确定部分中。至
于实体与属性的问题,17世纪居领导地位的思想家虽然根据
他们的秉赋很快提出了一个可以满足当时需要的说法,但他
们对这一问题始终是摸不清的。
当然,实体与属性以及简单位置等概念对于人类说来都
是再自然不过了。这就是我们思索事物的方式。没有这些思
维方式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概念就没法安排了。这一点是没有
疑问的。唯一的问题是:当我们在这种概念下来观察自然时,
我们的思想到底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据我看来,我们只是在
为自己提出实际事物的简化状态。当我们验证这些简化状态
的基本要素时,就会发现它们只能作为精心推论的和高度抽
象的逻辑结构才能存在。当然,从个人心理来看,我们只要
粗略地把看来无关紧要的细节抛开不谈就能得到这些观念。
但当我们试图为这种抛开细节的做法找得根据时,我们就会
发现这样虽然留下了一些实有,正好与我们所讨论的实有符
合,但它们都是高度抽象的。
我认为实体与属性是实际性误置的谬论中的另一例证。
让我们考虑一下实体与属性的概念是怎样产生的。我们观察
一个对象时,是把它当作一个具有某些特性的实有来看待的。
同时,每一个别的实有也是通过它的特性来理解的。例如,当
我们观察一个物体时,其中有些性质如硬、蓝、圆、响声等
被我们注意到了。我们看到某些东西具有这些性质,除开这
些性质以外便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因此,实有便是始基或实
体,属性就是在实有的基础上推断出来的。属性中有一些是
基本的,离开它们实有就不能成为其本身而存在了。但其他
的属性则是偶然的和可变的。17世纪末期,约翰·洛克认为
物体具有可以用数量表示的质量,并在空间的某一部分中具
有一个简单的位置,这两点都是基本的属性。当然,位置是
可以移动的,而质量则是不变的。后一点除开某些极端派人
物而外,一般都认为是一个经验的事实。
就以上的情况讲来,一切都没有问题。但当我们谈到蓝
色、吵闹等属性时,就会遇到一个不同的情况。首先,物体
并不永远是蓝的,或永远会发响声。这一点我们在偶有属性
的理论中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理论我们目前也可以认为是充
分的。其次,在17世纪时暴露了一个严重的困难。伟大的物
理学家拟定光与声的传播理论时,都是以他们对自然的唯物
观点为根据的。关于光有两个假说:一种假说认为,光是通
过物质性的以太振动波传播的。根据牛顿的另一说法则认为
有某种极微妙的质料组成了小得难以置信的微粒,光就是通
过这种微粒的运动而传播的。大家知道,惠根斯的波动说在
19世纪一直占着优势。但目前物理学家则试图将这两个理论
结合起来,以解释幅射方面所遇到的某些模糊条件。但不论
你选择哪种理论,外在的自然界中都没有光和色存在。有的
只是质料的运动。同时,当光线进入你的眼睛落在纲膜上时,
也只是质料的运动。接着,你的神经和大脑都受到了影响,但
这仍然是质料的运动。这种理论对声也能适用,只要把以太
波换上空气波,把眼睛换上耳朵就成了。
接着我们便要问,在什么意义下能说蓝色和闹声是物体
的性质呢?同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问香味在什么意义下能说
是玫瑰花的性质呢?
伽利略考虑了这个问题,他立即指出,离开眼睛、耳朵
或鼻子就没有所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