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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怪我,好不好?”
“姐姐,父皇已经死了。”
平躺的床上的人儿倏的一笑,话语里说不出的轻快意味。
这让无忧蓦地微怔,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意思,看错了那神情,何以会是……如此的不屑和蔑视?
“我的意思是——”
没等她多想,若洵又再道,“父皇已经不在了,说那些都是多余的,就算当年在夏宫他只宠爱你,那也是因为你能够讨父皇的欢喜,这些都是我们做不到的,怨不得别人。”
说罢,她对无忧莞尔,稚嫩的面颊无邪无争,刚才那丝丝异样,令人无从寻起。
“夜深了,早些睡吧。”
打了个呵欠,若洵扯扯无忧的衣袍,“可以将灯灭了吗?”
女子回神来,尴尬的对她笑笑,“好。”
※
熄了烛火,帐内立刻黯然一片,眼眸适应了那样的幽暗之后,人心沉吟,反而睡不着了。
入得蚩尤军营前,洛迦已经告诉无忧,她的皇妹夏若洵,性子越来越古怪。
即便有所掩饰,却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那喜怒不定的阴晴。
方才提起她们逝去的父皇时,无忧才深有体会,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从前的夏无忧,只晓得顾及自己的享乐。
只要她拥有父皇的疼爱就好,到底有多少姊妹,她根本不在意。
更因为当年墨一而再的伤了她,对这些血缘之亲,打心底是想回避的。
直到遭遇亡国的灾祸,才明白亲情的重要,此时再来弥补,连她都觉得太晚了……
“姐姐,你睡不着吗?”
思绪中,身旁的小丫头忽然启声。
要如何形容呢?
不知是否以前太过疏离,而今相处,无忧总觉得她虽与自己亲近,却都是刻意的。
话音里那抹冰凉,挥之不去。
“你也睡不着吗?”努力摒弃那异样的感觉,无忧侧头看了她一眼。
若洵突然问,“你可是在想那个人?”
“那个人?”她一时未有反映。
“北堂烈,你可是在想他?”
提起这名字,还有她的语气,与质问无异。
无忧心中明了,若洵是恨他的……
淡淡一笑,她平静的回答道,“我没有再想他。”事实上,她想的都是问这问题的人。
“那你想他吗?”
追问,又是不同的含义,且是那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若洵,我……”稍稍侧身,无忧将自己撑起少许,靠近她,略作酝酿,才开口道,“是我害得你们受苦,我知道,也许无论今后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毕竟你的腿……”
她顿了下,不忍提起她的最痛处,便跃过了,“但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一定会尽所能,保护你们的。”
“无忧姐姐。”
若洵干涩的唤她,音色中毫无感情。
她问,“你要保护我和飞情,那么,你会杀了北堂烈吗?”
杀了北堂烈?!
无忧愣住,没等她回答,若洵接着道,“你不会的对不对,因为你爱了这世上最不该爱的人,你舍不得。”
无澜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推翻的肯定。
她爱北堂烈,天下皆知!
就算给她千万个机会,那都下不了手。
“他让我们国破家亡,挖了飞情的双眼,更打断我的腿,姐姐,你若有心杀他,他早就死了。”若洵冷笑,脸容中泛出超出她年龄的漠然。
沉默……
无忧不想与她争辩什么。
倘若北堂烈死了,能改变什么吗?
杀了他,那样的想法,她不是没有过的,反而就在望着他走出火烧的宝宣殿,望到他手中父皇的头颅时,怨愤的杀心,就已深埋在她身体里。
杀了他!
那是她长久的,最深刻最痛恨的执念。
可是,杀了他,不复存在的夏宫,无法恢复如初,父皇更不能死而复生。
更难忽略的是,不知那爱是从何时开始,已深入她的骨髓。
为此,她无比的痛恨自己,一心想要移身赴死,用死来明志!
换来的是至亲的折磨。
终归,过往所有的不堪回首,任何人都难改变,仅能抓住的,是还能希翼的将来。
“为何你不说话?”
无忧的沉默,却没换来若洵将她放过。
她反而忽然激动起来,暗色中那张还未成熟的脸容都拧在了一块儿,她伸手拽着无忧,追问,“你说,你要如何保护我们?在杀父仇人的庇佑下保护吗?”
这样的保护,她不稀罕!!
“若洵!”
无忧惊声,已然失态。
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那些自己最不愿意面对,且是一旦想起少许,就要花无数个日日夜夜来释怀的从前!
“我曾经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他死!”
“可你爱他。”若洵不依不饶。
“是。”无忧并不否认,也没什么好否认了。
“我爱他,可他也是我的仇人,他对我好,却也百般伤害我,大火中尽毁的夏宫,惨死的父皇,还有被朝炎军队入侵的每一寸国土,我都不会忘记!我更想过,杀了他,然后自己再去死,可是——”
可是,这世间却没有让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今天下初定,你可有想过明谦哥哥和他辛苦初建的新夏?”
接受北堂烈给她的爱,亦是有条件的!
他们之间情,早就不纯粹了。
“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为明谦哥哥争取时间吗?”
“不。”无忧轻声笑起,坦白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打仗了。”
这天下,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疆土之大,统一了中土,那么碧渊海呢?还有碧渊海以外的国家呢?
若洵将信将疑的看她,“你能保证北堂烈不会发兵南下吗?如果他真的有心安享太平,为何要对西逻发兵?只怕打完西逻,不是与蚩尤撕破脸皮,就是挥军向南吧!”
她‘呵’的哼了声,望着她的好姐姐,“到那时候,我算什么?白白送给蚩尤大军祭旗的祭品么?可我是夏国人啊……还有至今仍被囚在赤宫的母后,倘若他真如你所说,那就应该送母后回苏灵,以表他的诚心。”
“若洵,你想得太简单了。”
几番争执,无忧也有些急了,在这人儿身上,她好像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
毕竟若洵还小,经历了太多,心智怎会没有变化?
猜忌、防备,即便面对至亲的人,也不敢轻易相信。
更之余她这个从前只顾自己荣华富贵的姐姐?
“那你说给我听,到底有多复杂?”脸容中透着难以释怀的倔强,若洵追问。
无忧叹息了声,无可奈何,更多的却是纵容。
忽然就体会了那种在乎的感受。
她想让她安下心来,若将一切都告诉她,能够换来一夜安眠,那么,她愿意说。
※
用了半个时辰,无忧从北堂烈联合蚩尤,共同发兵西逻讲起。
而她为何会来到此地,华都中的西逻女王,假死的北堂振,统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若洵。
听罢之后,小丫头态度仍旧冰凉,“照你这么说,北堂烈所有的罪过都可以归咎在他父皇身上了?”
谁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那么她们算什么?
这些身不由己的人做出错误选择时候的牺牲品吗?
“我并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意思,但这些是事实。”
或许真的太需要倾诉,而面前的人虽还年幼,却是自己的亲人。
无忧对她,是一点戒心也没有的。
转转眼珠,若洵仿佛在做着思绪,寻求答案一般的再问,“那么此次的里应外合,能够杀了北堂振吗?”
“我不知道。”无忧诚然道,“但我希望成功。”
“如此一来,北堂烈不再受控制,他就不会发兵攻打任何一个地方了?”
“我想……”
想起他对她许诺的那句话。
——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无忧对若洵弯出柔笑,“应该是的吧。”
扬起两道淡眉,若洵意味不明的轻哼,“你对他倒是自信得很。”
脸上再显露出极其反感和另一种诡谪的色彩,她又道,“不过就算是那样,北堂烈也做不了多久的皇帝了。”
做不了多久的……皇帝了?
那话让无忧心中颤动,被她深埋的害怕肆意起来。
“你的意思是……”
“晚了,睡吧。”侧过脸去,若洵没有给她深究的机会。
无忧凝着她慢慢恢复平静的睡颜,又想,或许她的意思,是在期待明谦哥哥收复夏国的疆土,灭了朝炎,以雪前耻吧……
至深的仇恨,心和身的伤害,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释然原谅的呢?
夜好深,好静,人心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
※
次日清晨。
洛迦早早就在无忧休息的帐营外嚷嚷,要带她去游览草原的风光。
被扰了可贵清梦的人儿,实在没有办法,便了起身。
若洵借故自己这些日子在此地呆得太久,都不觉得周围景色稀奇了,加上她腿脚不便,也无人勉强她。
那方人离开约莫一个时辰,她唤人来服侍自己穿戴,接着屏退左右,再趁人不备时,溜了出去。
又到了那个每次与神秘人见面的隐秘地方。
这非他们约好的时辰,且又是白日,本不该来,可她已经按捺不住要将那天大的秘密告知。
昨夜,她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从无忧的口中套出了那些话来。
军中一切照常,加上蚩尤的勇士素来豪放,没有人会关心前夏那断去双腿,性情怪癖的小公主往哪儿钻。
她左顾右盼,显得有些急躁。
眼看日头就要上升到头顶正中,她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就在她心中对朝炎的一切腹诽诋毁时,身后一阵风轻轻扬起,接着来人便说道,“你不该在这时候到这里来。”
“我查到了!”
若洵高兴得想要回头,到底掩不住孩子的心性。
奈何她才微微扭转了颈项,就被身后的人按住,“你查到了什么?”
他们暗自接触了许多次,她却从未见过他的模样,这让若洵感到不快。
“别藏了,你能随时在军中出现,最好的法子就是混入其中,想来你平日定在暗中留心我的一举一动,否则你也不可能来得这样快。”
她蔑视的说,既然想得到她的帮助,又为何不肯以面目视她?
看出这小丫头的诡计,神秘人轻笑了声,“今后总会有机会让你见我的。”
他再问,“先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
纵使心有不甘,若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她从无忧那里听来的全都告诉他。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连面貌都未见过的人,异常的相信。
“好吧,我告诉你,其实北堂烈早就已经——”
“哎呀呀,早先还遗憾没能去畅游高原风情,没想到留下来真的有收获。”
若洵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离她最近的那营帐顶端,忽而传来个声音。
神秘人与她同时看过去,就在那阳光破云时,见到一颗无比亮眼的光头。
除了他四神堂的玄武堂主,这天下间武功那么高的和尚,还能有谁?
“这般就更加证明,我们的忧儿已经不似当年了。”程鲛儿应声从左侧移出,而她夫君陆长空,则将右面的去路拦截了开。
听了他们的对话,若洵心上一拧,是无忧叫他们暗自监视自己的?
她何时露出了破绽?!
那么——
几乎是在她转身去看的同时,只得神秘人一个伪装成蚩尤勇士的背影。
他的武功也是极好的,眨眼功夫就远离这片狭窄,三个堂主风似的追了上去,势要将他生擒!
※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朝炎,距离国都赤城三十里外。
站在高耸的山巅,此地尽可将那座城池一览无遗。
阵阵强烈的风,将男子衣袍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