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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不同过往的超脱,沐君白看懂了。
她理解花月容,是因为她知道,北堂烈死了的话,她是不会独活的。
这是她早就和那个男人许下的誓。
“无忧,你知道我为何会来此吗?”他忽然问道。
江湖皆知,四神堂教主玉魅公子,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妙飘忽,饶是那次得北堂烈所托,亲自送了无忧去秋沙镇,便也没有长留。
这段时日他去了哪里,或者说今日出现,天明时分他又在离开,此刻他身旁的女子都不会过问。
他的来去,是那么至关重要,又不得人重视。
那问题根本无需回答。
无忧回视他一眼,弯出浅笑,是北堂烈告知他来的,这一点,她了然于心。
沐君白也会意的笑了笑,再问道,“你想听吗?”
无忧自然也知道,北堂烈托付他来之前,定对他有一番说法。
“他在赶我走的时候已经说了。”
她酸涩开口,语气里尽是对北堂烈的怨愤,“他劝我说,洛迦和你,对我都很好,无论我随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他都安心。”
“这般大方?”没了狰狞面具掩饰的那张清俊洒脱的脸,沐君白露出个不可置信的神色。
原本,那日去赤宫一见时,北堂烈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没放在心上过。
可这会儿从无忧口中听来,他到真有几分相信了。
那个男人,真的放得下?
不由,那按压在心底许久的心思又萌生而出,玉魅公子犹犹豫豫的建议旁侧的女子,“本座觉得……虽然他日洛迦王子会成为蚩尤王,可他们蚩尤的女人地位是很低的,而且论武功和皮相……”
玩笑没心没肺的开着,他同小人儿都笑了。
夏无忧和北堂烈是绑在一起的,这是定数。
“放心吧,碧渊海那边,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冷不防,沐君白便冒出一句让人惊喜又惊讶的话。
“你都安排……好了?”无忧微微瞠目,忽的想起什么,“莫非这些日子,你去了碧渊海——”
他早就预料到她会去,所以提早前去,为她打点一切?
她此生到底还要欠他多少?!
见无忧露出愧疚难当的表情,沐君白也觉得值得了。
他‘啧啧’叹声,“我真喜欢你亏欠我,这样无论你还能活多久,都忘不了我了。”
闻他坦荡如斯的话语,心迹毫不掩饰的让她看,让无忧一次次的默然。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沐君白,如果……”
“闭嘴。”
生硬的打断她,他才不听那些鬼话,天下第一的玉魅公子有他的骄傲。
不就是个女人?他还不信自己此生都走不出这桎梏了!
两对视线,望着相同的方向。
想念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他想着身旁的她,而她却无时无刻不再挂记着身在朝炎的北堂烈。
他在她生命中出现得太晚了,若真有下一世,他才不会再躲在某处悄悄的看她,守护她。
若有下一世……
※
寂夜深沉,朝炎的国都赤城,矗立数百年的皇宫,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的废墟。
朝臣没有为此动摇,百姓并未因此哭泣,因为他们的天子,始终站在众人视线都能找寻到的地方,风雨不可寒冬。
赤城在夜色中宁和安寂,站在城中最高处遥望,座座错落的房舍,交织的大街。
还有零星的灯未曾熄灭,那是长夜中的温暖,那盏灯,又为谁而留?
几乎要与夜色容为一体的男子,就这样站在制高点看了许久,从城东,往城西,再从城南,至城北。
无澜的深眸,始终犹如一汪永远不会有涟漪的静湖,那湖深不可测,内里蕴藏着怎样的故事,只有他一人知。
只差一步了。
那个给她的天下……
沉吟中,一抹亮色的衣影生兀的闯入他幽暗的视线,从远处,踏着那些高低有致的房舍,极快的向他靠近。
他并未离开,也不做阻止,直到花雕来到他跟前,看清他沉俊的脸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话又在复杂的情绪中咽回肚子里去。
北堂烈却出奇的温和。
“你想说什么?”
花雕根本抵不住他过分谦和的态度,即便她知道,因为此时他心里在想着那个女子,所以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七公子!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她好不甘心!
他对她扬眉,溢出一抹淡笑,“我何时放弃过?”
始终,他都在坚持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无忧,已经不会再见了吧……
从北堂烈那淡淡神情中,花雕洞悉他心思,忍不住,她替那女子抱起不平。
“七公子好自私!你以为你做的都是对她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她要如何活下去?无论洛迦还是沐君白,他们都只是他们,而北堂烈只有一个!”
你以为只有夏无忧在你心中无可替代,对她来说,你又何尝不珍贵?
谁是谁的爱人
从苗域西侧越岭而过,乘船南下,离开中土,换百米长的大船,往东南方向航行。
十日后,无忧终于看到了碧渊海的国都——丹洲。
这是座永远漂浮在海面上的岛屿,每时每刻,它的位置都在不断的变化。
偶时海皇会随心情,命令他的无敌舰队,用千年寒铁打造的坚韧铁锁,将这岛拉着往某个方向走。
海民们敬爱他们的皇邈。
在这里,战无不胜的海皇会带领他们畅游这片碧蓝广阔的海水,无所畏惧。
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丹洲之城,都会从心底发出最真实的感叹——
还有几十海里时,大大小小无数艘船便三三两两的停靠在一起,但绝对不会拥挤,总会留给想去往丹洲的人一条足够通过的海道激。
等到开阔的视线能够将那岛屿完全看清楚,围着它周遭停泊的船只更是数不胜数。
船上什么都有,妖娆艳丽的舞娘,凶神恶煞的人贩子,各国的流民,他们在此谋生,以船为家。
这里是碧渊海的国都,更是永无停歇的交易市场。
里面的房舍层层叠叠,螺旋形状的路途只有一条,盘旋往上,制高点就是海皇的王宫。
岛屿上长满了葱郁的椰树林,一些平时在中土看不到的花草植物,还有羽毛鲜艳的鸟儿,在丹洲随处可见。
从各国来的生意人,打着别人看不懂的暗语进行着买卖。
伴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船还没靠岸,无忧已经占据了船头最当先的位置,好奇的张望了许久,都快忘记此行的目所在!
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候,日落月升,海平面的中间,是被霞光和夜色分成上下两半的丹洲。
光与明的交织中,再呈现出一片让人不喜的灰色。
偏这世上,没有谁能逃离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灰。
然而,只要这里灯火燃起,仿佛就不会熄灭,萦萦绕绕,汇聚成星河,与天上的闪耀照相辉映。
无尽的期许,就藏在其中。
“公主似乎很喜欢这里?”
沐君白的话语声,任何时候都透着丝丝慵懒,似乎他天生不晓得怕,也让听的人随之感到放松。
无忧头也不回,只笑道,“我现在还算是哪门子的公主?还是……沐州的皇太子殿下,想我这样尊称你呢?”
这样负累的称谓,谁听了都会头痛罢……
身后的声音干笑起来,“天下与武林比起来,本座当然最喜欢武林了。”
因为后者最是无拘无束,潇洒不羁,更受人膜拜,又无需真正承担什么。
而一个皇朝,肩负的太多。
在这点上,无忧与他感同身受。
作为回应,她对他诚然此刻心情,“我喜欢这里,不是因为它是任何一个我向往的地方,而是这里让我感到自在。”
广阔的大海,充满了包容力,能够以海为生,是见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回首看了沐君白,仿似想向他寻求共鸣,却在转身时,才发现他又戴上了那张狰狞的面具。
明明驶船进入碧渊海之后,教主大人就以面具太闷为由,将那骇人的东西摘了下来。
况且这里虽远离中土,他四神堂的名声响亮,以此面具示人,反而等同于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
戴与不戴,皆是种伪装。
那么就此能证明,沐君白刻意要在丹洲表露身份,这么做,是于他有益的。
疑惑只在无忧的脸上停留少许,便消散开了。
“我一直很好奇,铁城一劫之后,那些沐州皇族的遗民都到哪里去了。”
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丹洲,女子淡淡然的语气里,已经找到了答案。
“原来你是带着他们,到碧渊海来了。”
沐君白的武功自不必多说,沐州皇族有冶炼术,更有能工巧匠无数,别说朝炎的火战弩,就是让他们造出威力更加巨大的战舰,都不是不可能。
他带着自己的子民前来,并非寻求庇佑,只求一片净土,海皇高兴还来不及。
走上前来,面具下的男子沉吟了会儿,末了狡猾道,“本座可没答应谁,会把真的冶炼术交出来,更没说过要帮谁造战舰这样的话。”
所以说,这次着了他道的人,是海皇咯?!
无忧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如此还是海皇自找麻烦?”
“不全是。”沐君白冲她俏皮的弯起眼眸,“我们不也有想从他那里拿的东西么。”
他说了‘我们’,也就是无忧也想要的,那自然是……
“觉得欠我太多?”
无忧才露出愧疚又亏欠的表情,沐君白又玩笑似的对她道,“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找到替北堂烈保命的法子,你以后嫁我,你看如何?”
这话说到一半,已经遭了小人儿的白眼。
倘若真的找到那保命之法,倘若他如此要求,夏无忧,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可她也知道,他不会。
起风了,愈渐翻涌的浪推得大船摇晃得稍显剧烈。
无忧一阵晕眩,忙抓紧了围栏,沐君白看她还是没适应,便道,“去里面歇着吧,虽已能见到丹洲,真要靠岸,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到了岸上,我们该如何行事?”
她早就有这疑惑了。
丹洲不比中土任何一个地方,在广阔的海域上,无法预料的大海对她来说已经是一道难题,这行凶险难料,若稍有差池,就是逃都难逃!
再加上老海皇竟与自己是那样的关系,他最爱的女人,是她的母妃么?
“这你就别太担心了。”朗朗话音,打断她复杂的沉思。
沐君白对她笑得轻松,“我既已带着族人来此,送几个女眷入宫,给海皇大妃做宫婢,并不难。”
“你说的海皇大妃,是朝炎长公主北堂芙吗?”
无忧问罢,得他一抹‘正是如此’的眼色。
来到此地,当然要与她联合了。
有个北堂皇族的人固然是好,只不过想起北堂芙出嫁当日发生的事,还有她被北堂烈逼迫服下的蛊毒,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并不好,值得相信么?
见她愁云满面,沐君白又问,“你想说什么?”
无忧抬手对那兽面回以难色,“我觉得北堂芙……不可信。”
海皇王宫,几乎占据了整个丹洲的一半。
汉白玉的砖墙,鎏金的摆设装饰,在夜色中焕发出莹润大气的色泽,犹如一颗在大海上暗自生辉的明珠。
沐君白颇得海皇赏识,不但派亲卫队将他和属下接入皇宫,更早就设宴等待。
这代海皇,姓名只得一个单字——沅。
他看似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能与蚩尤上最健硕的勇士相比,谈笑举止间充满了豪气,帝王的架子没有,倒给人几分江湖豪侠的感觉。
整个酒宴上,与沐君白更是相谈甚欢。
自然,无忧觉得只要白袍公子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