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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视线移到风曜身上去,眉眼一弯,坏笑着说,“让曜公子在这里陪小王习武论禅,借佛门清静地清修。”他再顿,再重复之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调笑话,“十三皇妹,你可答应?”
不及无忧反对,倒是听慧彦法师连声赞同,“如此甚好,老衲终于得机会劝曜公子皈依我佛。”
说完,他又念了个‘阿弥陀佛’。
“不行不行!我不准!”这下无忧较了真,吃力的挣坐起来,挡在风曜面前,伸开双手,如雏鸟展翅,却把那男子护在身后,对国师如临大敌,黑瞳灼亮得不可思议。
这亦不是第一次劝,夏之谦也甚感不解,“国师如何要执着于此?若风曜做了和尚,那小王的十三皇妹可要……”
对他的霸道
眼见太子哥哥又要借机说笑自己,无忧连忙对国师强辩道,“国师曾说过,本公主是夏国的福星,那曜身上有什么戾气杀孽,本公主都不以为惧!”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话,说多了都能照原样背出来,天下之大,偏盯着她的风曜做什么?
她语气坚决,神色更不同寻常的霸道,直让屋内三人都怔了一怔。
那是种难以撼动的守护,以自身为他遮风挡雨,嘲色的眼神不允许有,贬低的话更不容人说,你还想如何将他从她身边带离?
“可能大师觉得我与佛门有缘罢。”嘎然了会儿,风曜倒一身洒脱,面色从容的化了僵局。
“非也。”慧彦法师再开口,弥勒佛般的善容上已无笑意,“有其因,必有其果。公主当年生在战佛神像之后,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你又怎知曜公子那一身戾气缘何而来?是福星,亦是复星,此复非彼福,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福兮,祸兮,唉……许是老衲不该管吧……”
说完,他便摇着头离开,留下房中三人,皆是听得似懂非懂。
哑愣了半响,无忧抬首问夏之谦,“太子哥哥,国师是在说我本不是夏国的有福之人吗?”听懂了的那一半,她忧心忡忡。
“我的傻妹妹,你一出生父皇便打了胜仗,平了中土之乱,这些年夏国国泰民安,战无不胜,有常胜大将军威名在外,而今又多了宁远将军,你不是福星,那谁是?”
无忧沉下小脸略作思索,“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国师说的话。”
夏之谦洒脱一笑,“我都不明白,佛家禅语,本就雾里看花,我还知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又作如何解释?别想了,你们在此和我一道用午膳,罢了早些回宫去,再让御医给你请给脉。”
吩咐着,他就走出去找那个给自己送斋的小和尚去了。
无忧只好去看风曜,小嘴一撅,“你觉得呢?”
脑海里还藏着小傻子刚才维护自己的神情话语,风曜心不在焉的回了她一抹柔色的表情,自顾抓起她的左手来看,眉间舒阔了些,“看来玉魅公子给的解药是真的。”
提起这名字,无忧才想起上山时发生的事!
“那邪教的恶人呢?你真的把冶炼术给他啦?!”
问罢,风曜面色温煦的宽声安慰她,“公主放心吧,那秘术是假的。”
“那就好……”摸着心口,无忧舒气,“还好不是真的,不然我又要闯祸了。”
不是真的……
这宝相寺武僧众多,万象塔机关重重,却放的是假货,那么真的在哪里?
缠斗,各为所需
回想在宝相寺外,把冶炼秘术交给玉魅时,他粗略看过一眼,便断言是假,之后与他交手,虽缠斗得激烈,究其因由,是风曜一而再的被他挑衅激怒,若他未先杀去,只怕太子也按捺不住了。
彼此一较高下,互探深浅,再在适当的时候踏风而去,算得刚刚好,留下真正的解药,洒脱得不像是真为了秘术而来。
那厢人刚走,寺中的武僧便涌了出来,好巧不巧!独独晚了几步。
亦是救回无忧,国师也才亲口承认,秘术确实为假,早在十几年前,真的便由夏皇亲自交托于他,命他妥善安放,当今天下,只有慧彦法师知道。
今日非风曜一人另有目的。
自中土之乱后,夏国战事不断,千疮百孔,百姓更因战祸,苛税承重,河西荒民六十万,食人惨案不断,西卫关休战之约,来得正是时候,夏皇却担心太子锋芒太盛,危及他天子之威,借此发难,挫其锐气。
国师预料他会被软禁宝相寺,便在大军回京之前献计皇后。
借传闻中正四处寻找至宝的四神堂做文章,再以有太子救无忧戴罪立功,夏皇只宠这一女,虽有些荒唐,却是屡试不爽的!
所以国师同夏之谦在得知后才会如此淡定,未料到引来了真的四神堂教主,取秘术换取解药时,夏之谦见来人不同,才暗叫不妙。
索性此事未生枝节,磕磕碰碰,却也按预想所成。
可惜了那几个假扮四神堂教众的武僧,事后才发现人已被废了武功,扔在后山。
到底是玉魅胡乱撞到,还是他见过真的,抑或者这本就是个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他不为此秘术而来,却得到了想要的。
最让风曜不得释怀的,是他与玉魅打斗时,自始自终都未再见到那个红衣女子。
如此说来,恐是今日不止狡诈的玉魅公子得手其他,夏之谦也借此机会将功赎罪,不日便可回宫了,唯他还未成事……
“曜,你在想什么?”
他半响不语,已然出神,无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真的在想做和尚的事了吧?”
风曜回神便同她好奇的眸子对上。
神思倏的一闪——
无忧……
由始至终,他、国师、太子还有玉魅,他们四人互利其中,各为所需,可是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夏城壁对无忧的宠爱。
这坐拥夏氏天下的男人,不知国师连同太子设局,更不知毁的是假秘术,方才派去宫中的侍卫再来报,只夸赞了一句:太子做得极好!
世人都晓得利用夏无忧。
少了这颗傻乎乎的棋子,果真不行。
旋即,他豁然开朗,对她柔柔一笑,“公主,吃斋念佛的枯燥日子,我也怕的。”
无忧也扑哧的展露笑容,“那我们还是回宫大鱼大肉吧!”
夜色中,你来我往
夏城壁对夏无忧,已经超出了帝王对皇女的宠爱。
真是没想到啊……
那竟是种生身父亲疼爱子女的血缘亲情。
连成日担惊受怕的无忧都不敢奢想,她自出生起,就拥有了这世间最伟大的一种爱护。
因此……
“可是查清楚了?”
又是寂夜,月黑风高,唯男子低暗的话语声在暖玉阁顶上响起,冷漠的语调,即使与白日里高傲惯了的曜公子相比起来,仍判若两人。
一身夜行衣的汐照例俯首在他身前,珠光宝气不再,此刻,她只是一个杀人无形的暗人。
“卑职已经查到无忧满月时,夏城壁曾听国师之言,派人在九宫山修建小宝相寺,内里格局与宝相寺无异,更有座一模一样的万象塔,建成后便视若无物,常年无人问津,渐被遗忘,连无忧都不知道。”
那便是了……
男子在夜魅中冷静的断言,望向远处的眼眸里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野心。
而此刻,他离那野心更近一步。
“冶炼秘术就在那处,你且传书与父皇,派夜军最精锐的暗人和巧匠去取,那座塔内布的是万象阵,我已将破解之法绘下,行事要小心,不可惊动夏氏皇庭。”
“卑职明白。”谨慎的俯了俯身,一个眨眼,汐方才停驻的地方,只剩下空荡荡一片倾斜的琉璃瓦。
风曜巍然不动,自顾沉吟着今日慧彦法师说的话。
福兮祸兮,再提及无忧生于战佛大殿的事,更像是在说那傻子的命中批言。
此蝉非彼禅,此‘福’非彼福,他说那个‘福’字的时候,音调有些不同,难道与‘蝉’一样,只是个替代?
那到底是个什么字呢?
思索中,忽而脚下见一抹小影子,自来悠闲的走出了暖玉阁偌大的宫门,然后站在宫殿前开阔的那一方,伸展手臂,做几个深深的呼吸,再左顾右盼,寻找谁的踪迹。
无疑,她在寻他。
相似的夜,这样的事在五载之间,发生了许多次,每次她只知道在半夜梦醒时,茫然的四处找寻,却又不敢离开暖玉阁,生怕他回来了,又找不到她,就此错过。
所以每次寻不得人,无忧都会露出那种失落得无以复加的表情,而后坐在玉阁前的石阶上等,等到他出现在她眼前,她便将前一刻的阴云迅速打消,冲他美好恬宁的笑起来。
她并不知,其实他自始自终,都未离她太远。
就这样看着那道翩然却小巧的人影不安的在宫殿门外徘徊着,风曜眼底晃过丝笑意,未做多想就跃下去,顺手捞起她,再纵身将人带上阁顶。
不过眨眼之间,无忧已经站在自己寝殿顶端。
不怕,是因为有你在
一阵清风拂来,她便衣袍鼓鼓,散开的秀发飘散的舞着,低头往下看去,是那么高,高得她踩着光滑的琉璃瓦片的双腿忍不住打颤,明明都张了小嘴,想要害怕的低呼出来,可是……
她前一刻还找寻的男子,现在就在她面前,双手扶稳了她,即便她担心会掉下去,但有了他在,她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头顶繁星无垠,闪闪亮亮,静默的望着夜色中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只因这时有他在,一切都不足为惧。
“怕么?”看出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风曜淡声问,话语却不似之前那样不近人情的冰冷。
无忧把头摇了摇,“不怕。”
风曜无澜的俊庞似有笑意,“为何不怕?”
她望着他的脸,好像想从其中寻找什么,又好像是在望一颗永远不会陨落的星,而后如实回答,“因为有你在。”
他眸光轻颤,却刁难,“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无忧还是摇头,这次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
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今夜,想起宝相寺遇到的獠牙鬼面,忽然,她醒悟,若自己就那样死了,而风曜还活着,她就再也无法见到他。
这多么让人惶恐……
静默,唯风在浅唱。
风曜亦是不动声色的思绪着,此刻看到这傻子,他才忆起白日里自己的失控。
那玉魅竟激怒了他,利用无忧。
无论他多么想刻意忽略,都难以忘记得知她中毒时,心如鼓噪,冲天的狂怒。
到底……是在乎了么?
“你会离开我吗?”
冷不防,听到一个纤细的声音这样问他。
他回神,深眸放低,看向比自己矮出许多的傻瓜。
离开?
‘她不过是你手下棋子一枚,早晚要被折损,你与本座有何区别?’
玉魅的话不知不觉响在他脑海里,再望回眼前的无忧,或许有一天,他的存在于她来说才是种痛苦。
脚下,守夜的御林军经过暖玉阁,整齐的步伐声阵阵响过,那是深宫中另一种强悍的声音,有此,各宫脆弱的主人才睡得踏实安稳。
“很晚了……”
“我还不想睡!”
风曜还没说完,无忧已经抢白道,说完就垂头下去,避开他淡然的眸光,双手却将他扶住自己的手抓得牢牢的。
今夜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
夏无忧,从未觉得自己安全过。
他从来都知道。
“公主。”默了会儿,风曜忽然道,“既然睡不着,我教你武功可好?”
“你要教我武功?!”无忧抬头看他,又惊又诧。
他点头,毫无玩笑之意,罢了就扶着她盘腿坐好,“来,我先教你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