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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点头道:“听说你能作诗?真真难得。来,今儿咱们是家宴,没那么多礼数讲究,你做一首诗来贺一贺公主和驸马,不着急,你慢慢儿地想。”
璎珞心知公主有意刁难,推脱也是无益,便低眉垂目道:“奴婢粗陋,原不敢有辱圣听。既是太后有命,胡诌几句打油诗,只当孝敬太后个乐子罢!”
皇帝听了她的话,一笑道:“这孩子说话有趣,且是谦虚得紧。”
璎珞正要开口将自己路上寻思的几句念出,却见一名小太监捧着个蒙着黄布的托盘过来,盘上放着一只大大的敞口匣子。
璎珞登时心中一紧:小太监是向自己这边来,那盘中定是韵牌匣子无疑。即席也就罢了,竟还是限韵!
璎珞不曾转头,却真真切切感觉身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
小太监走到璎珞身旁,恭谨将托盘举到她眼前。
匣子里面分了数个小格,每个格子中放着四块小小的象牙牌子。璎珞到此之时,那叫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下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将手伸向匣中,心中默默祝祷:千万千万千万碰上个容易的!
四块牌子拿出来,璎珞将双眸睁开一半,心下一片冰凉——
小太监已就地跪倒复旨:“回禀万岁爷,太后娘娘,郡主选的是阶、乖、骸、埋四个字。”
即便是圣驾当前,璎珞还是隐隐听到了席上有抽气的声音。
“皇上!”一直没做声的秦嘉忽然站起,拱手向上座说道:“皇上容禀,这韵部太险,即便是……”
话没说完,崇徽已娇嗔着打断:“谁叫你做来?郡主作诗极好,韵险才见功夫呢。”
璎珞此刻已知定是公主事先在匣中做了手脚,有意陷害。否则哪有那么巧,竟能给她抽出这样四个字来!
若许她用此四字于墓碑上头题诗,倒是不难。用以庆贺新婚……
璎珞再忍不住,扭头看了公主一眼。
崇徽迎着她的视线一动不动,眼中神情怨毒无比毫不遮掩,竟看得璎珞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想起了戏文上“梁红玉”那金石灭裂、心意决绝的两句唱:
我要普天下鸳鸯皆折翼!我要那四海连理并枝枯!
她为害自己,竟不惜诅咒这珍之重之的燕尔新婚!
她那眼神中分明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气势——我不要,谁也别想要!要死就死在一处!
这一招太过毒辣,于己于人皆是如此。
不要说她苏璎珞能不能依韵立刻做出一首七言诗来,只抽出这万般晦气的四个字来,自己这个人便是不祥到了极点,任你做得出做不出,都已在皇帝和与席众人心中种下了一根刺!若再一不留神说错一个字,只怕引来杀身之祸也是有的。
这个女人好狠毒的心肠!
璎珞紧紧攥起了拳头,眼角瞥见秦嘉已然站起离席,她不再犹豫,向着皇帝大声说道:
“万岁,奴婢这就献丑了。”
秦嘉惊异地看向她,面色铁青,连连摇头。璎珞微笑着向他投去一个“无妨”的眼神。
秦郎,无妨,你看我的本事。
如若公主不是这般不留余地、赶尽杀绝,苏璎珞心中那股隐忍的倔强与傲气恐怕也激不出来。
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璎珞唇噙冷笑,娥眉带霜,一字一句,吟出一首惊采绝艳、内容却与她面上表情万万不符的七言律诗来:
裴航得践游仙约,簇拥红灯上绿阶。
此夕双星成好会,百年偕老莫相乖。
芝兰气吐香为骨,冰雪心清玉作骸。
更喜来宵明月满,团圆不为白云埋。
最后一个字念完许久,厅内都无人出声。
满座皆惊!
如此晦气不吉的几个字,竟给她八句话便漂漂亮亮地翻做喜庆夸赞。更兼平仄粘对,无一处不当,语句风度,更称得上佳作。
一时之间,连秦甘草都向璎珞瞧来。
此刻之前,秦国老只知自己生了一个才华横溢,能空纸读祭文的儿子;此刻之后,国老才惊觉,自己竟还娶了一个冰雪聪明,能在这等苛刻至极的条件下即席作诗的儿媳。
惺惺相惜啊!
秦甘草暗暗点头:难怪儿子对她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这样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子,就算是出身低贱了些,也还是,不算辱没秦家世代香啊。
秦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惊又喜。
皇上击掌道:“好,好诗!”
皇帝领了头儿,底下众人自然跟着鼓起掌来。
崇徽公主似乎已忘了愤怒,也是惊异至极地瞧着苏璎珞。这一击志在必得,她绝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不但没能伤着对方半分,反倒叫她趁势出了回风头!
57 诀别'VIP'
“公主!”
秦嘉忽然看着她开口:
“此夕双星成好会;百年偕老莫相乖!”
“你们……”
崇徽几乎咬碎银牙。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句话是世上最无情最伤人的讽刺;然而她无话可说。
因为这是她自找的!她活该!
可秦嘉语声中并无嘲弄之意,反带着几分诚恳:
“即便难免‘相乖’;也不至要走到‘不共戴天’这一步。公主,你是圣上掌中明珠;只要你说一句‘后悔’;圣上定能叫你改嫁他人。又何苦伤人伤己?”
崇徽看着璎珞领了自己父皇的赏赐,看着她在满堂赞赏惊异的目光中从容退下,牙根已咬得酸疼。
秦嘉句句说在理上,可惜;也是句句说在伤处。
她并非不知秦嘉对苏璎珞深情一片,她亦从未奢望过自己能须臾之间便将他的心思从苏璎珞身上夺过来——若秦嘉果然如此不堪一击;她倒是能减去几分执念……
叹只叹:如今方知自己所做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四个字:
一个是身份卑微人所不齿,一个是至尊至贵人人仰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总以为:日子长了,他总有心动的时候,总该能看清云泥天壤……
又孰知,一者想来容易做来难;二者云虽是云,天虽是天,泥却未必是泥。
周遭众人正举杯畅饮,崇徽端起面前酒盏,却侧头定定地看着秦嘉:
他俊眉朗目,雄姿英发。
她并非是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母后许她自择佳婿,父皇将今科进士数十名送了来、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给她挑选。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再想到姐姐沁阳公主,想到沁阳驸马——
再怎样寻觅挑选,似乎还是只有秦嘉!
正人君子,堂堂丈夫。这样的人纵然还有,可她长这么大,就见到这么一个。
大约,也正该如此。若随处可见、俯拾皆是,又怎见得他出类拔萃,非同凡俗!
面如莲花。
舌灿莲花。
心似莲花。
纵然花开不为她,可已见过莲花的人,又怎能甘心与一个平庸的驸马朝夕相对,相伴终老!
崇徽端着酒杯,迟迟不能送到唇边:
你既不肯爱我,当初为何要救我?
席终人散、送驾回宫,崇徽不成想秦嘉竟跟在她后头回了房。
这屋子除新婚之夜他曾走进来、替自己将红盖头掀起,这些时日以来,他连半步也不曾踏入。
几个丫头围了一地,俱都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秦嘉回头道:“你们都退下罢。”
领头的碧霄瞧了公主一眼,崇徽微微点头,碧霄遂领着众人无声退出。
“适才酒筵之上,我曾想向圣上请求,亲自做一首诗来庆贺咱们新婚。”
崇徽脸色当即一变。
“我猜那诗韵匣子里,该当没什么“平安喜乐”的韵罢?”
崇徽迟疑片时,冷冷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当场要过那匣子来查看?”
“我不敢!”
秦嘉应得极快。
“今日之事,若一查到底,圣上终会知晓你我成亲数日,竟未圆房。”
崇徽听到“圆房”二字,不由微红了脸。
“归宁那日,也当是你从中遮掩。”
他如此坦率,崇徽手指微微发抖:“你……你想说什么?”
“你是为自家脸面也好,是为我秦嘉也好,遮掩得一日,遮掩不了一世。即便能遮掩得一世,日子长了,你也必难过不忿。你忍了这许多日子,今日看来,是忍不下去,亦不愿再忍了罢?”
这一番诛心之论狠狠撞进胸怀,直说得崇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秦嘉忽地双手合十:“公主,前头是无边苦海,后头是锦绣生涯,趁此刻沉沦尚浅,你且回头看一眼!”
他语声轻柔,似乎带着魔力。崇徽不由自主地便回头看去。
大红的喜褥映入眼帘,直刺得她眼角心头一齐滴血。崇徽猛地回过头来。
“公主看见了什么?”
崇徽冷冷“哼”了一声。
“公主身后便是锦绣生涯啊——红花姐,绿花郎,干支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铺满床……”
秦嘉念的,是四海流传的民间小调,崇徽闭处深宫,竟从未听过。此时他轻声慢语,一字字念来,竟叫她坚冰也似的心肠,似乎也融了一融。
“少年夫妻,月夕花朝,本该当齐眉举案,张敞画眉。公主韶颜稚齿,金尊玉贵,难道果真要把这一世喜乐断送在我秦嘉手里么?”
崇徽忽地截住话头:“好一张利口。你心心念念为那苏璎珞,说出话来,却处处是为我打算!”
秦嘉毫不迟疑说道:“我也情愿表里如一,只可惜他人的打算,公主视若尘土,说出来也是无益——公主且休发怒,我来这里,不是要同你吵架。我只为来问:公主到底愿不愿回头?”
“不愿!”崇徽眼中已现了泪花,声音却是决绝。
“好罢!你既不肯回头,这头,便由我来回罢!”
崇徽一愣,皱起了眉头,不知他这是何意。
秦嘉走向床边几案,青玉小几上放着一小坛酒,是崇徽这些天来睡前要喝的。
秦嘉端起酒坛,向一旁酒盏中注了一满杯,随后将酒盏拿起,回身走到崇徽身边:
“公主,你我没能共饮那交杯酒,今日饮一杯‘诀别酒’罢。”说着话,将酒盏送到了崇徽手边。
崇徽大惊,指着酒盏道:“你……你……”
秦嘉摇头道:“酒里没毒——秦嘉原就是一介沙弥,十丈软红尘里走了一遭,心力交瘁,悔不当初。这人间的清福我消受不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佛慈悲,慧缘要重入山门,重决俗世,浊酒一杯,今日与公主诀别。”
这一席话如同五雷轰顶,崇徽登时就僵在了当地。
过了许久,她才颤声怒道:“你威胁我!你竟敢拿出家威胁我!”
秦嘉左手持着酒杯,右手将酒坛举到唇边,坛中残酒已不多,他仰首一饮而尽。
“公主说威胁,就当是威胁便是了。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58 缓兵之计'VIP'
崇徽将食指指在秦嘉胸口;虽竭力镇定;身子却仍是不断发抖:“你竟敢……”她声音尖锐劈裂,最后一个“敢”字几乎要生生折断在口中。
就算是别个食君之禄的臣子贸贸然辞官不做疯魔了要出家;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何况他是才做了驸马,才与皇家结亲!
一月不到;再度出家?
但只出了这个门;这句话说出去,他秦嘉就是有八个头也不够砍!哪一朝哪一代有过出家的驸马?
“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你……你休要欺人太甚!”
两行泪水争先恐后从崇徽眼中涌出。
“公主,”秦嘉神色平和:
“有句话从前说你必不信;那就此刻来说——公主你委实错看了我了!我并不是你心中想出来的模样。你道慕我才华,惜你空见了锦心绣腹;却不知内里铁石心肠罢?”
他语气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