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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泄漏进来的光线有些黯淡,中午时候照在身上发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已经淡了不少,身上打湿的部分还没有干,此时春日暖风吹来,竟然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她缩了缩身子,眯了眯眼,拉开了门框。
台阶下两个小丫鬟已经洒扫完毕,现在不知跑到哪里耍去了。
日头只有着一点温阳,大概快到申时了,竹叶在风中发出轻微的飒飒声响。慕文晴抬手捏了捏太阳穴位置,这一阵风过之后,她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得到与失去,片刻间经历,心情大起大落的轮转。
在经历了更悲惨的事情之后,在不知是昏迷还是睡梦之后,不知不觉间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慕文晴伸伸手,伸伸腿,轻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既然一切已经输得彻底,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能够得到伺奉母亲七日的机会,这就已经是上天眷顾。她会用尽一切去阻止最可怕的事情的发生。如果母亲真的被邵娘子害了,而慕仁也不主持公道,她就拼着这一身血肉,让害人者得到惩罚也不枉费她再来这一趟。只要能力所及,也就无怨无悔了吧!
这样一想,回来之后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似乎在一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慕文晴看着竹林间风姿妖娆的几株桃树,不由闭上了眼,深嗅一口。病了大半年了,不,从嫁给孟璟开始,她就一直病着,不过开始的时候病情不重,她还能出出房门。重病的这大半年来,她就一直在屋内,连见阳光的时候都少,现在放下心头重担,此时此刻才发现有许多一直忽略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的珍贵。
譬如,这阳光,这香味,这茂盛的竹林,这飘零的花瓣,这粗壮的老树,没有一样不昭示着生命的美好与温馨。
慕文晴笑起来,稚嫩的脸颊终于出现了与年龄一致的表情。她伸出双手,开始转起了圈儿,在风中,在林中,在花瓣中,转圈……
淡淡的歌声从竹林间飘荡开来:“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转累了,慕文晴随地躺下,也没管那身鹅黄色的锦绣华丽衣衫。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竹叶,贪婪的呼吸,也许,还过上几天,这一切也会成为记忆。
“二娘子,你跳得还真好看。”巧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小竹林边,此时正低低叹息。
慕文晴斜瞟了一眼,在转圈儿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巧香靠近。
“还有,二娘子,你唱得可是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巧香有些疑惑,纵然看得出慕文晴是随意转圈儿,可就算是转圈儿,却如同跳舞一样的美。巧香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慕文晴跳得比往年过年的时候,小镇上面那些青楼楚馆的花魁还要好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巧香突然呸了自己两下,怎么把二娘子和那些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不过是古人一首跳舞的歌曲罢了,至于舞蹈……”霓裳羽衣舞么?
慕文晴的琴棋书画不大精通,唯独喜爱舞蹈。圣上爱看贵妃娘娘跳霓裳羽衣舞,她也没资格见,不过京中倒是有很多人爱模仿这舞姿,达官贵人在宴会场所,有时候就让自己的女儿展露一番,也希望能有贵妃娘娘那样的际遇,所以她也曾有过机会欣赏。
不过刚才,她只随意转几个圈儿罢了。
慕文晴皱皱眉头,回想起来,突然发现她的动作敏捷很多。想到今早上下山的情形,她这才确定了一件事情:她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速度、耐力等等都有了提高。
好,很好!
慕文晴想到了那个万一,如果真的不能挽救母亲,那么凭借她现在的速度,要靠近邵娘子母女一定比以前容易吧!如果一切不能改变,她一样会重复悲剧的命运,如果这样,再窝囊的活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成功,便成仁!
慕文晴咬紧牙,眼中投射出了狼一般的狠劲。
这恨,唯有血才能清洗!
“二娘子,你怎么?”巧香显然吓了一跳。
慕文晴迅速收敛了表情,她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巧香,内心中有些交战,想到现在没有东西探测毒药,甚至就连大夫也没有办法查出小剂量的毒药,中毒之后也只能给人身体虚弱的感觉,阿娘怎么都不相信她的话,身边没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一阵无力。
巧香,我真的可以信任你么?
慕文晴怔怔看着巧香,她五官清秀,脸上焦灼的表情显示着对慕文晴的关切,不薄不厚的嘴唇吐出让人心暖的话语。
看着看着,慕文晴的眼前出现了两片同样温顺的嘴唇,那嘴唇轻抿,带着笑意说:“二娘子,阿郎公务繁忙,这几日都未曾回返。”嘴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甜美可人……
慕文晴猛然一推,巧香冷不防一个趔趄往后倒,跌坐竹林,撑在身后的手掌被石头割破了皮。
她一时间微张着嘴,震惊而疑惑看着慕文晴。
半晌,慕文晴才艰难挪动了脚步,对着巧香伸出手来:“巧香,你没事吧?”回神过来的巧香低头勉强一笑,赶紧爬起来,低低道:“二娘子,我没事。”
慕文晴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多说,只转换话题道:“娘的药不知道孙五娘煎好了没?”
正文 017 短兵
一日吃两次的药,其实一帖药煎两次就好,可是被慕文晴摔了一回,今天也只好重新再煎过。
好在她纵然不能探测,银针也没有用,但是先前收买了孙五娘,只希望孙五娘还能有几分可信度。
巧香安慰道:“二娘子,孙五娘此人虽然是个墙头草,可如今夫人还在,量她也不敢明目张胆阳奉阴违。”
慕文晴点点头,眼角瞟见了巧香微微背在身后的手,想到了适才的摔跤,她略微有些不安。
巧香浑然无觉,低着头看了看慕文晴身后的竹叶子,笑了笑,道:“二娘子,你别动,我来给你拂拂。”她走近了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掸走慕文晴身后沾上的碎末叶片,又轻柔的在慕文晴脑后吹了吹,有顽固的小黄叶萎靡呆在秀发之上,她伸手轻轻挑拨出来。
慕文晴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巧香,感受到了她温润的呼吸,眼中稍显柔和。
两人径直往厨房而去。
以往拿药这事情都是玉香负责,这个时候也不知她有没有去厨房。估计不会这么积极。
慕文晴经过燕园门口,回头特意看了眼,果然在院落大树旁的花架下玉香正冲着几个丫鬟说着什么,一脸的飞扬,丰润的身子骄傲的挺立,优美的曲线看得人心痒难耐。
慕文晴没有出声,斜瞟了眼后,就同巧香出了院门。
还未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嘈杂声一片,正是快要开饭时分,先前消失的人都回来了。
脚步声、倒水声、锅铲与锅底摩擦声、呵斥声,混成了一片。
慕文晴和巧香两人对望一眼,都静悄悄往厨房边靠近,好在这个时候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几人注意到这闲杂人等的存在。
“孙五娘,夫人的药多谢你看着了。算算时间也够了,你且去把药碗拿来,我把这药端下来,玉香小娘子该是很快就过来。”声音有些含糊,正是先前被慕文晴勒令掌掴自己的胡三娘。
“胡三娘啊,你今日也不舒服,怎好意思还让你做事儿呢?你先去歇着吧,这点儿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孙五娘皮笑肉不笑道。
两人的声音不高,不过落在了特意注意她们的慕文晴耳中,就显得很清晰了。
“孙五娘,这煎药的事情一向都是我做的,今儿纵然嘴还有些疼,可看着药这点儿小事我还是能做得了。王大娘那儿正忙着,你且去帮着,这儿有我就行。”胡三娘含含糊糊的说,语气却毫不让步。
孙五娘今日得了慕文晴的银子,又听慕文晴说有高僧的药,自忖燕夫人这个靠山比起邵娘子来说还是好很多。她纵然不知道胡三娘的勾当,但是生性玲珑的孙五娘过后却从先前巧香以及慕文晴的举动中略微猜到了些什么。这让她怦然心动。如果说夫人的病是因为……如果夫人没事,那么,以后她就是燕夫人身前的红人了。
万一夫人还是死了呢……
她倒是想着左右逢源,可胡三娘三番两次的想要支开她,这让她心中的疑惑更甚。难道说夫人的病真的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夫人好得可能性就太大了。
孙五娘经历了一番很强烈的思想挣扎,觉得她猜测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另外篮子中白花花的银子扇动着小翅膀在她面前扑腾扑腾没完没了,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听说当年燕夫人十里红妆压遍整个乌衣镇,邵娘子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这背后的东西自然不言而喻。
做人嘛!实惠最重要!另外俗语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慕文晴听着听着,嘴角微微勾起来,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打一巴掌再亲一口给一把糖,和亲一口再给一把糖的区别。
其实人都是贱骨头。
想到这里,她大步迈进了厨房重地。
“什么人,没看见这儿正忙着。误了晚饭,当心阿郎治你的罪!”一声河东狮吼,只震颤得慕文晴脚底一个哆嗦。
“哎呀,二娘子,您来了。您是过来看夫人的药的吧!我这厢就拿碗来装好。”孙五娘眼尖,抬头就见到了慕文晴过来,即刻扬高了声音,生怕人家听不到。
河东狮王大娘是厨房的管事,这会儿才看清楚竟然是慕文晴,她也低了头赔笑道:“二娘子,您怎么过来了,拿药这样的小事儿,怎不让玉香过来?”
慕文晴昂着头,带着些傲然道:“娘的药还是谨慎些的好。”眼睛斜瞟过胡三娘,见她脸色有瞬间的苍白,眼神闪烁。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王大娘笑道:“都说二娘子孝顺,果真如此。手脚还不快些,让二娘子等久了。”
孙五娘应了声“是”,手中却不停歇,早早装好了药,赶紧着提了过来。
慕文晴满意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剩下的药,道:“这次的药就不用复煎了,明日重新煎过吧!孙五娘做得不错,以后你就专门负责我娘的药。”
孙五娘喜道:“多谢二娘子,以后奴一定竭尽全力做好。”
巧香接过了药,低头看了一眼,对着慕文晴点点头,慕文晴心中一动,又说了两句就离开。
两人出了厨房门口,径直回燕园。
行了一段路,转过几个弯,看见左右无人,巧香低低道:“二娘子,夫人因为病重,晚餐都在自己房中,怕不怕……”
慕文晴沉思片刻,权衡一番才道:“这迷梦非常难得,不是寻常毒药,分量想必很少,就连大夫也查探不出。阿娘吃得不多,菜肴不少……”
巧香点点头,暂时放心。
慕文晴却沉思起来,眉头紧缩。
巧香慢慢跟在身后,只觉得前方那小小的柔弱的影子突然变得神秘而强悍起来。心中又是喜,又是有些担忧。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另一只手掌,触碰到了伤口,身子一颤。
慕文晴猛然停了脚步,她回头看了眼巧香,巧香快跟上前,慕文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巧香眼陡然瞪大,再看向慕文晴的眼中竟然多了些赞赏。
慕文晴接过篮子,平静看着巧香急匆匆离开,在拐角处消失了身形。
天色渐渐低沉下来,空中有淡黑色的云层集聚,风似乎大了。慕文晴默然而立,衣袂微微翻飞,发丝扬起。
邵娘子,我们终于短兵相接。
正文 018 相接
风声紧了,尘土渐渐飞扬,天空阴沉,终于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