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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嬷嬷不等瑞雪说话,赶忙扭过身,给赵丰年磕头道谢,赵丰年伸手扶了她起来,又嘱咐瑞雪两句,才带着老嬷嬷出去。
后院忙碌一日的众人已经吃了饭,心里半是好奇,半是惦记赵家需要人手帮忙,于是纷纷聚在一处,抽着旱烟,等着消息。
那候府跟来的丫鬟婆子和护卫们却是一直饿着肚子,等在院子里,护卫们还好,照旧绷着脸,安静立于门外,丫鬟婆子们却是怨气冲天,这个埋怨没有多备些点心,那个偷骂乡下人家没有礼数,天色都晚了,还让客人挨饿…
终于见得老嬷嬷和赵丰年一前一后出得门来,众人都聚了过来,赵丰年谢了村人,看得他们出了院门,又吩咐张嫂子带人去准备两桌席面儿,打理左右厢房的空屋,招待候府众人吃饭、歇息。
绿蕊看着老嬷嬷脸色不好,心下就是一紧,待她谢过了赵丰年,就扶着嬷嬷跟着张嫂子进了东厢那间招待过白展鹏等人的客房,张嫂子帮忙点了油灯,就退了出去,绿蕊立刻就问道,“嬷嬷,小姐可是答应回候府了?”
老嬷嬷垂着眼眸,手里握着一杯温茶,好似想着什么出了神,半晌才道,“没有,小姐怕是不会同咱们回去了。”
“不回去!”绿蕊惊得立时声音就拔高了三分,焦急问道,“小姐怎么会不回去?可是那穷书生拦着?我去骂他,他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配得上我们小姐?”
“站住!”老嬷嬷厉声喝止了她,狠狠揉了揉疼痛的额头,低声道,“小姐先前曾大病一场,前事尽忘,她连我们都不愿意相认,怎么能说动她回候府?她记得的只是这小村子,这院子,还有她的…夫主和孩子,我们才是陌生人!”
绿蕊还是不能相信,上前拉着老嬷嬷的袖子,求道,“嬷嬷,你求求小姐,小姐性子好,又没有脾气,嬷嬷劝劝小姐,小姐一定会听的…”
老嬷嬷想起刚才瑞雪的神色,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姐…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姐了,前事尽忘不说,还换了个性子,怕是劝不转了。”
“那怎么办,绝对不行,小姐一定要回候府,少将军还等着她,少将军…”绿蕊近乎疯魔一般抓着老嬷嬷的袖子,好似她正抓着的就是把她们全忘了的小姐一般。
老嬷嬷听她提起“少将军”三字,立时冷了脸,甩开她的手,沉声说道,“小姐忘了前事,自然不知将军府的事,你把嘴给我闭严了,若是小姐听得半句,惹得身子更不舒坦了,别怪我动家法!”
绿蕊应声闭了嘴,但是那脸上却满满都是不甘和绝望,老嬷嬷眼睛眯了眯,又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是何打算,马上给我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一辈子要以小姐的喜好为先,她嫁了谁,你就要喜爱谁!若是你敢有二心,哼…”
绿蕊狠狠打了个哆嗦,脸上立时惨白一片,若是连嬷嬷都不支持她,她还有什么机会陪着小姐嫁给那个人,还有什么机会替他亲手穿起铠甲…
老嬷嬷瞧着她脸上神色变化,重新垂下眼帘,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这丫头的性子,就是不懂回还,哪怕她这般严厉训斥,怕是也不会甘心放弃。
她和小姐自小一起长大,虽说小姐是主子,可性子却太过绵软,凡事几乎都是这丫头在做主,她怎么能忍下小姐在这小山村里,嫁给一个穷书生?她必要动动心思,劝得小姐改主意。
这般,若是她能劝转,自然最好,若是劝不转,惹恼小姐,自己也有个转圜的借口…
老嬷嬷心里想得明白,心头也就微微松散下来,唤了小丫头翻出带来的家常衣衫,一路去了灶间,准备给小姐做几个她以前爱吃的菜色,若是能让她想起半分前事也是好的。
绿蕊留在客房里,满地打着转,手里的一方锦帕差点被揉碎了,一心琢磨着要如何使得小姐回心转意,哪里知道她的这些心思已经被老嬷嬷算了个清楚明白?
瑞雪小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老嬷嬷早就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等着,见得她醒了,满脸都是慈爱的笑着,端了温茶给她漱口,然后又要伺候她穿鞋下地。
瑞雪凡事自己动手习惯了,买了彩云彩月回来伺候,足足过了半月才适应这‘地主婆’的日子,就算如今,拿她们两个也多半当做小妹妹看待,此时自然看不得老嬷嬷动手伺候,连忙伸手拦了她,笑道,“嬷嬷歇着吧。”
彩云立刻上前蹲下,替主子穿了鞋,老嬷嬷笑眯眯夸赞一句,“小姐的这小丫鬟真是机灵。
瑞雪扶着彩云出了内室,坐在饭桌边儿,笑道,“她们姐妹是先生进城买回来的,平日陪着我,都是懂事孩子。”她说完,在屋里看了一圈儿,问道,“怎么不见先生,还有煜哥儿、安伯?”
彩云好似有些犹豫,半晌见得老嬷嬷不说话,实在无法,就道,“煜哥儿和大壮、黑子进山去玩儿,还没回来,先生和安伯带了人手去找了。”她说完,好似怕瑞雪担心,又劝道,“先生走时说,要夫人千万别惦记,煜哥儿几个身上都有些功夫,不会有什么凶险,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这样天色黑透的时候,哪怕野兽再少的山林,都比之白日凶险几分,瑞雪怎么能不担心?
正文第二百四十七章 冥冥之中
“这臭小子,真是许久不挨戒尺,又…”瑞雪恼怒,还没骂完两句,就听得二门外传来喧闹之声,很快,赵丰年和张大河就领了三个小子进来了,几人身上都沾了灰土,大壮和黑子更是泥球儿一般,一见得师娘瞪着他们,脸带愠色,两人机灵的立刻往吴煜身后躲了躲,吴煜最是清楚姐姐的脾气,与其找寻借口,还不如痛快承认错误。
“姐,我们三个牵着奔雷去河边,奔雷被水蛇惊了一下,跑进山去了,嗯,我们怕它跑丢了…”
“怕奔雷丢了,你们就都跟进去了?平日读书都读傻了,就不会派一个人回来报信儿,若是你们在山里走丢了,或者伤到哪里了,家里人如何得知?”瑞雪是真生气了,也不用什么戒尺了,抄起手边的筷子,就抽了弟弟几下。
吴煜嘿嘿笑着,自己揉了揉胳膊,讨好的又上前两步,“姐,你别生气,我小外甥和外女在肚子里听见,该以为姐姐脾气不好了。”
“你这惫懒小子!”瑞雪被他这般无赖模样,气得是哭笑不得,扔下筷子,道,“带着大壮和黑子,去洗洗,回来吃饭,然后把今日的课业补上,再有下次,就扔你们在山里,喂蚊子!”
“嘿嘿,保证没有下次了。”三个小子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转而笑嘻嘻的结伴去洗漱,吴煜走了两步想起家里的异样,转身扫了一眼姐姐身旁的老嬷嬷,问道,“姐,家里来客人了?”
瑞雪一时也没办法三两句就把事情说清楚,就撵他道,“先去洗手吧,晚上再同你说。”
吴煜点点头,掩了眼里的惊疑之色,去了东屋。
瑞雪又问张大河,“跟进山里接应的都有谁,这么晚了还辛苦人家一趟,记得告诉厨下给他们备些酒菜,在这里吃,或者拎回家都行,让人家也解解乏。”
张大河应道,“村里附近的山上没啥野兽,就作坊这几个人手跟去了,多亏小六子机灵,下午找不到煜哥儿几个,他就在村里到处问人,这才知道几个小子上山了,若不然,他们就真要住山里了。”
这时,正好张嫂子端了一陶盆米饭进来,听得自家孩子爹这般说,就恼怒道,“就该让他们在山里住一晚,吓破胆以后就不乱跑了。”
瑞雪好笑,知道她是嘴硬心软,哪里就舍得儿子吃苦了,于是劝道,“半大小子,哪有不淘气的,这大半日在山上怕是都饿了,一会儿让他们消停多吃点儿饭吧,要打也是明日再打。”
说完这话,想起刚才提到云小六就又道,“我昨日听云二婶说,小六子最近在相看媳妇儿,一会儿嫂子去库房帮我挑一块颜色好些的锦缎给他,他若是真相看成了,做个定礼也体面。”
张嫂子笑道,“还是妹子虑事周全,我一会儿就去。”
她们两人说笑着,老嬷嬷在身后看在眼里,惊在心中,先前只是觉得小姐变得有主见了,此时才知,变得何止是性情,一年之别,就把一个软弱甚至有些怯懦的大家小姐,变成了一个手段圆融、持家有方的主母,这差别何止是天地那般遥远?
到底是谁教导她学会了这些,还是吃得苦楚太多,逼迫得她变得如此?
赵家夫妻虽然众人一起谈笑风声,眼角可都留意着老嬷嬷的脸色,见她如此惊异,心中都是踏实许多,她们一众人等打算拖着时间,想要劝得瑞雪回心转意,他们夫妻又何尝不是同样想要他们看清,瑞雪已经不是她们原来的小姐?
彼此都有心思,也彼此都在较量罢了。
几个小子洗得干净,又换了衣衫出来,安伯也背着手,迈着步子从东园回来,一家人团团围坐,老嬷嬷伸手给瑞雪布了一回菜,到底被瑞雪几乎是按着一般,坐到了身旁,请她一起吃喝。
老嬷嬷好似有些不适,但也没敢说什么,站在门口伺候的绿蕊,见得一桌子,男子、女子,半大小子,加上一个邋遢老头,半点儿规矩礼法都不讲究,那脸色黑的,那眉头皱的,简直像看到了什么世间最难以忍受之事一般。
瑞雪轻轻嗤笑一声,就当做没看到了,虽然她极少的记忆里有这丫鬟的存在,这肉身的前主人好似对她感情也很深,但是,在她看来,这丫鬟绝对不是个心善的,很多时候甚至是狐假虎威,她若是还想,像以前一般拿她当傀儡,可就打错主意了。
一家人吃了饭,老嬷嬷还要伺候瑞雪洗澡,却被瑞雪劝回去歇息了,吴煜补完了功课就聚到了姐姐屋子里,一边给姐姐剥瓜子吃,一边问询家里出了何事?
当得知姐姐被人推得落水,差点儿溺死之时,他立时暴怒了,直嚷着要找那两人出来,把他们碎尸万段,瑞雪听得他说的血腥,照着他脑门就是一个爆栗子,“做什么说得这般恐怖,你外甥外女听到,该以为你这舅舅是坏人了。”
吴煜立即松了肩膀,脸色也缓和许多,上前学着姐夫平时的样子,小心翼翼伸手在姐姐肚子上摸了摸,柔声哄道,“外甥外女儿啊,刚才听到的是你们爹爹说的,舅舅可是好人啊。”
瑞雪笑得直拍他肩膀,嗔怪道,“你这小子,居然还学会栽赃陷害了。”
吴煜挠挠脑袋,“我不是怕我外甥长大,跟我不亲嘛。”说完,他想起那些丫鬟婆子和护卫,又问道,“姐,那些外人,来路怕是不小吧。”
瑞雪点头,“我落水的时候,是那个护卫队长救了我,后来他们追到咱家来,才知道,他们是安南侯府的人,在四处寻找走失一年的小姐…”
吴煜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半晌,才吐出一句,“姐,你不会就是那…”
瑞雪叹气,无奈道,“猜对了。”
若是一般人家,吴煜也许还不清楚,但这安南侯府的名字,却是从小就听熟的,据说,她的母妃没有入宫之前,曾经在军营里杀敌立功,当时与安南侯陈锋进、镇北将军武国安,私交甚好,两人都拿母妃当妹妹一般看待。若不是父皇微服去阵前,对母妃一见钟情,纳入宫中,兴许母妃最后就会嫁给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可惜…
安南侯战死的时候,母亲还在寝宫里哭着祭拜过,这事儿被后宫之人拿出来,大做文章,父皇虽是相信母妃,但是耐不住人言,母妃郁郁寡欢了几年,生下他之后就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