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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雪先前说得还利落,后来好似太过委屈伤心,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众人平日里都知她照料先生,撑着一家生计,是那种极刚强的女子,突然这般痛哭,这心里啊,都觉异常酸楚,想想平日赵家夫妻的处事为人,今日赵先生还未去,就这般被人欺上门,真是没有天理了。
族老和里正们也都脸色难看,毕竟这赵家还住在村里呢,这张大户也太不把一村老少放在眼里了。
张大户这时已经挣扎站了起来,靠在小厮身上,伸出肥硕的手指,指着瑞雪怒骂,“你个不识抬举的泼妇,老爷我看上你,是你运气,待明日你家病秧子死了,你那铺子就得被官府收走,还卖什么豆腐,你都得被卖做奴婢!”
族老和里正听他这般叫嚣,脸色愈黑,但是最后一句,那“卖豆腐”三字,却让他们都是一愣,继而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古怪。他们只顾着犯愁,赵先生去了,村里要到哪里给学童们找先生,却忘了这眼前还有一宗大财,当日赵娘子做了豆腐出来,他们就曾上门想要赵家把方子交给村里,让大伙都添些进项,可惜,赵先生却极强硬,暗示要辞去学堂先生,他们不得已才熄了这心思。
如今赵先生病重濒死,是肯定教不了学童们了,他们没了顾忌,这码头的铺子和做豆腐的方子,与其便宜外人,不如就交给村里呢。怎么说,村里乡亲对赵家夫妻也是有恩的啊。
这般想着,里正的声音就冷了起来,看着张大户,说道,“张老爷,还是请回吧。”
张大户还在尖声骂着瑞雪,“有你哭着求到我门上的时候,今日这事不算完,你等着府衙来人吧,说不定,你还要比你家病秧子死在前头!”
吴煜恨得又要去拿扫帚,却被瑞雪拦了下来,低头装作抹泪的功夫,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吴煜眼里立刻爆出一团利光,轻轻点了头,趁着众人都看着张大户的时候,掩到了院门外,大壮看见了,也悄悄跟了上去…
里正听得张大户骂得兴起,心里不耐烦,高声打断道,“张老爷,你如若要告官就尽管去告,我们云家村也不是好欺负的,今日在场的乡亲还有码头上赶来的几位兄弟,人人都可以作证,你上门欺辱在先,意图不轨在后,就是到了公堂之上,城主也不会偏颇与你。倒是你张家还有百亩水田在我们村外,你可要派人好好照料着。”
“你…”张大户气得眼睛瞪得比牛还圆,“真是一群狗奴才,居然敢威胁老爷,你们等着…”他还没要再骂,可是被那句狗奴才惹怒的村民们已经握了拳头,好似随时都要冲上来一般,他心里到底有些惧怕,扔下两句“你们等着,你们会后悔的!”
然后就带着小厮踉跄着往外走,这时候瑞雪却开了口,“张老爷,请留步!”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她为何要留人,张大户却以为她是突然改变了主意,阴笑着上下扫了她几眼,“怎么,赵娘子可是想要跟本老爷回府!”
瑞雪冷笑,“张老爷误会了,我幼年时曾救过一位游方高僧,学过几日易术,今日张老爷如此行径,我本不愿多言,但德行有失是你一人,累及全家就有些惩罚太重了,所以,出言提醒几句。张老爷印堂发黑,隐有煞气流转,几日内必有大难,轻则断骨,重则送命,一年内破财,三年内破家。如若多做善事,也许会有转机,如若…哼!”
她的声音清脆冰冷,在静默的院子里传得极是清楚,话里又皆是送命、破财、破家之言,听得众人都觉一凛,忍不住身上发凉,张老爷更是脸色煞白,狠狠一甩袖子,“真是一派胡言!”
瑞雪淡淡一笑,“今日我不计前嫌,出言相告,张老爷不感恩也就罢了,但是再做恶事,得了恶果,可不要后悔!”
第八十一章 报应
张大户脸色更白,慌慌张张跑出门外,爬上车,一迭声的吩咐,“快走,快走!”
吴老三还想跟上去,却被几个村民拦了下来,里正一瞪眼睛,“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在村里偷鸡摸狗,大伙儿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引得外人来村里作恶。今日如若再不惩处,恐怕别人就要说咱们云家村没个规矩了。”
吴老三此时也知道大事不妙,立刻跪下求情,“里正,各位叔伯,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是生了贪心,想赚些赏钱,但是我没想害赵先生性命啊…”
其中一个族老家住在吴家老宅隔壁,想着平日两家交情还算不错,有心帮忙求个情,但是一看众人脸色都不好,也就把话咽回去了。
里正唤了两个乡亲过来,牢牢抓了吴老三,又对瑞雪说道,“赵娘子放心照料先生,村里必定会还你们夫妻一个公道!”
“谢里正和诸位长辈、乡亲主持公道,改日奴家定然登门道谢。”瑞雪行了一礼,声音平淡,微微带着点儿疏离,众人都以为她是被张大户和吴老三吓坏了,里正却心里一动,仔细打量她两眼,才转身带头儿离去。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跟着走了大半,只剩下徐宽等人,瑞雪又请他们进了堂屋,重新落座,一直躲在屋内没有出去的老王,脸色泛红,有些羞愧的说道,“妹子,刚才…”
瑞雪挥手打断他的话,笑着给他添茶,“王大哥,不必多说,妹子又不是蠢人。刚才那般状况,你如若出去了,帮忙打架,就让张大户抓了把柄,扣个官差打人的帽子,你也受连累,你若是帮忙拉架,又好像在偏帮外人一样,不如就彻底不趟这浑水,万一真闹到府衙,你还能在背后帮忙找找门路。”
跟着马老六他们来的几个兄弟里,还真有两个看不起老王刚才没有出头的,听得瑞雪这般说,立刻就换了笑脸,说道,“刚才还真误会王大哥了,没想到王大哥是这般睿智之人,不像我们只懂得出蛮力。”
老王被捧得心花怒放,心里也越加佩服瑞雪明事理,手段圆融,几句话解了他的尴尬,还送了他一顶高帽儿。
徐宽众人放下活计从码头过来,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如今事情差不多了了,也就告辞回去了。
瑞雪送了他们到院门口,又嘱咐石头和栓子几句,这才看着他们走远。
赵丰年还在沉睡,脸色虽然不好,却极平静安详,瑞雪轻轻替他掩好被角,“掌柜的,别再睡了,好不好?你看家里人来人往,多热闹啊,你也不起来替我撑撑腰,就看着他们欺负我。”
她轻轻又叹了口气,“这些人啊,都太贪心了,恐怕明后两日咱家会更热闹呢,那时候你是不是就该醒了?你说,他们到时会不会被吓得晚上做噩梦啊,他们都以为你要死了呢…”
张大河夫妻轻轻退了出去,关上堂屋门,张嫂子抹着眼泪,“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天雷怎么不劈死几个。”
张大河也叹气,拽着媳妇了走远几步,“这两日咱们多帮着做些活计,晚上也警醒些,别哪个坏心肠的摸上门来…”
张嫂子点头,撵了他去祠堂听消息,然后进了灶间点火烧水,瑞雪刚才袄裙也脏了,头发也乱了,总要拾掇一下的。
再说张大户坐车跑出了云家村,长长出了口气。刚才瑞雪那些话,实在是扎到了他心里最恐惧的地方,他这些年做的恶事无数,也常怕天理报应,所以,每年都要妻儿去庙里多添些香油钱,但他却是不敢亲自去的,生怕那神佛把他当场劈了,用以警示世人。
今日听得瑞雪这般信誓旦旦的说,他的报应要来了,他更觉害怕,坐在车里就小声劝慰自己,“她是胡说八道,我已经添了香油钱,佛祖会原谅我的…”
结果,这般走出不到六七里,马车刚刚转过一个山弯,就开始剧烈颠簸起来,他身上本就被打的都是伤,这一撞到车壁上更痛,于是厉声骂道,“你们眼睛瞎啊,就不会挑好路走。”
车辕上两个小厮也觉委屈,回道,“老爷,这山路上都是碎石,躲不过去啊。”
张大户还要开口再骂,就听车外好似有轰隆声传来,他掀了帘子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那座几十米高,长着稀疏几丛灌木的荒山上,正有四五颗磨盘大的石头蹦跳着向他们的马车滚来,这要是被砸到,立时就变成肉饼了。
他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儿,喊着,“快跑,快跑!”
两个小厮当然也看见了,手忙脚乱的扬鞭猛力去抽那匹拉车的枣红马,枣红马突然吃痛,长嘶一声就立起了身子,挣得身下两寸宽的兜带,“啪”得一声断了开来,马车没了平衡借力之处,随即就倒向了后方,两个小厮噗通摔下了马车,张大户也被撞得头昏眼花,想要爬出车去,可惜右腿却被夹在了座位之下。
眼见大石到了跟前,两个小厮哪里还顾的得什么主子,飞也似的就跑了开去。
那石头大部分绕过了马车,只有一块正好砸在马车中间,张大户惨叫一声,盯着自己瞬间被折成角尺般的右腿,立时昏了过去。
两个小厮躲在远处大树后,听得山上没有动静了,这才飞跑出来,打开车门一见自家老爷的样子,吓得屁滚尿流,七手八脚把老爷拽了出来。
张大户生生被疼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惨嚎之声震得四周枯树上的冬雪都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我的腿啊,我的腿!快叫大夫来…救命啊…”两个小厮一个去抓了枣红马,解了腰带拴在马肚下,车厢虽被砸的不成样子,车轮却幸好还在,勉强算是把车又重新套了起来,。
两人抬了张大户上车,刚刚行出十米,一直呼痛的张大户却突然又让停车,他毕竟做了多年生意,坏心眼儿也没少动过,自然也不是愚蠢之辈。
那赵家娘子刚刚断言他有血光之灾,就在这来时还是特别平静的山路上翻了车,难保这事不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小五子,你快上山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推了石头下来。”
一个小厮应声跳了下去,猫腰往荒山上爬,张大户却催另一个小厮赶紧赶车回府,那小厮有些憨直,还道,“老爷,咱不等小五哥了?”
张大户恨得都想抽死他,怒骂道,“等他回来,老爷我的血都流干了,快回府!”
那小厮连忙打马就走,马车猛然一动,又颠到了张大户的伤腿,惹得他一边惨叫一边怒骂,小厮则一边赶车一边赔罪,傍晚的山间因为这对儿主仆,少了平日的寂寞,真是热闹许多。
那小五子好不容易爬上山头儿,四处看了看,除了几块零星散布在四周的碎石块,就是那滚下山的大石留下的痕迹,没有半个脚印,仿似有什么不可知的力量凭空推了大石下山一般。
难道那赵家娘子所说的血光之灾,不是虚言?他狠狠打了个哆嗦,撒腿就跑下了山,却四处寻找也没见到马车的影子,显然老爷是扔下他,先回府了,气得他狠狠跺脚,暗骂,“怎么刚才不砸死你个老色鬼!”
张府见得老爷受伤而回,立刻哄声一片,城里最好的正骨大夫被请了回来,又是一番惨叫怒骂之后,张大户的腿终于恢复成了直的,洒了伤药,上了夹板,老大夫才抹着头上的汗水,拿了诊金告辞而去。
张家夫人是个性子软的,只知在一旁掉眼泪,张家两个儿子出门鬼混,尚未接到消息,倒让张大户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惦记着是否有人害他,一迭声的让人去唤小五子回话,小五子刚刚走回来,正觉腿酸,哪里会放过这样报仇的好机会,把山上的痕迹,说的神乎其神,总之绝对不是有人使坏,就是天降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