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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迟疑了一会儿,娇羞的说出心上人的名字,“阿父,他叫郭诚。”
谢杰跪坐的脚一软,身子斜了斜。当真是他?
谢敏走到门口正好听见“郭诚”这个名字,也颤了颤,难怪刚才长彦兄离去前欲说还休的,莫非他早知道?
他听见屋内父亲宽慰阿琬要她先回阁歇息,便闪身躲到山石之后,待见到阿琬离开了,才进屋揖礼与父母兄嫂一道商议。
“阿琬是如何认识郭诚的?”谢父面色严峻的望着谢杰,他刚才的反应谢父都看在眼里,他显然早就知情了。
“儿子不知。”谢杰低了低头。他问过门房知道那天确是阿琬首次私自外出,至于两人是如何认识的,他确是不知情。距今并无多少时日,他更不知小儿女的情丝滋长得如此迅速。
谢父凝神想了想,突然笑道:“这门亲事暂且搁一搁吧。”
“阿父!”谢杰谢敏兄弟同时叫了出来。谢杰所担心的只是郭诚目的不纯,而谢敏担忧的还有靖王,他缓缓开口说:“阿父,靖王像是也对阿琬上心了,只是这段时间忙得无暇顾及其他,等到……怕晚了。”
他知道父母对靖王的印象都不好,更何况靖王与他们终不是同一类人,父母自不会坐等着他发现阿琬的身份的。自郭家被靖王抄家变卖分散了实力后,王谢两家成了蜀都最大的豪户。论门当户对,论个人品行,他信得过王琰,所以放心,也期待。
“事关阿琬的幸福,既然她心有所属,不妨再等等。”谢父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谢杰谢敏面面相觑,对方是郭诚,阿父难道真没往别的方向联想吗?
谢父轻轻招了招手,几人轻声嘀咕了一阵,谢父笑道:“你们把自己该做的都打点好了,可别让外人瞧我们谢家的笑话。”
“诺,阿父放心。”两兄弟齐声答道。儿子儿媳都恭敬福礼退了出去,留下谢母还在忧虑,“若那郭家的儿子当真是蓄谋好的,阿琬知道详情后岂不伤心奇*+*书^网?男儿在外结下的仇怨何故要我闺女承担?”
“不过是商家常事,哪算什么仇怨,卿过滤了,阿琬不会有事的。”谢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浅笑的嘴角线条却很是僵硬,郭成要是胆敢利用阿琬来复仇,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不见不散
谢琬以为自己已将心事告知了父母,与王家的亲事便是这样结束了,谁知没几天后却听到王家已来谢家问名占卜,还好笑的是王家遣人来纳吉说是遇了个“康强”之占,“逢吉”之符,。
尚未及笄,父母兄嫂就这样急着要将她嫁出去了吗?
她为此郁郁寡欢,可更令她心痛的是郭诚这几天都未再出现,难道他还在为那日自己没有出去赴约生气吗?不是她不想,只是出不去,他为何不等自己的解释呢?
孤亭池,秋水粼粼,一圈一圈的荡漾着凉意。谢琬孤身只影,将芙蓉花撕成片片碎瓣,一片一片投入湖中,任秋风将其吹远,可秋风无序,落花去了又返,返了又去,像她愁闷的心事兜兜转转,在心中增烦。
她将手里撕碎的花瓣一并抛入孤亭池,踩着曲折悠长的窄连廊,狠狠回阁。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却在今夜听到了久违的箫声,她亦喜亦愁,不置信,听准了又紧紧揽被不敢听。那箫音却丝丝入耳,紧紧缠着她的心。
轻披锦裳,浅汲丝履,她握着箫徐徐来到墙头,绵绵不绝的情声催泪,迷蒙了今夜清朗的圆月。这支缠绵悱恻的箫曲,她记了一辈子。
和?还是不和?
箫管举在唇边,仍是难以抉择,几度徘徊间,箫管已发出暗沉的呜咽之声,如泣如诉。
纵使郭家已没落,父母兄嫂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真情实意么?终要依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背弃自己的心意,与旁人相守么?
如此几番自问过后,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梨花带雨的娇颜展笑,她全心沉浸在箫曲中。
次日清早,她将阿荷唤来,用谢敏上次从洛阳捎回来的竹香纸写了张字条给她收好,交代了几句遣她出府去,满心欢喜等她回来。
阿兄以为他禁她出府她就没法了吗?她轻声笑了笑,哼着小调去了趟织室,回来后来到水榭琴台,一面装模作样的抚琴,一面心急如焚的等消息。
“姑娘,打探好了。”蜀都虽大,可每一个姓氏几乎都是一个宗族的,因三年前郭家被抄,城内姓郭的人家已不多,很轻易就知晓了姑娘要打探的郭诚公子下落,不曾想他竟还是未来姑爷家的佣工。
阿荷圆满完成任务,高兴的回来汇报,“郭公子收了字条,说一切照姑娘的意思。”她不识字,以为那是姑娘托王家人转交给王公子的情信,不知那字条却是谢琬约会郭诚的。
“嗯,幸苦了,今日买的胭脂都赏你了。”虽然谢琬早知道郭诚夜里会住在哪里,可她不能对阿荷说,反正要打探他的消息也不难。她抓了一把鱼食,欢快的撒了出去。
“多谢姑娘,只是,奴婢如何敢施姑娘的胭脂?姑娘先备着。”阿荷含笑谢拜了。
“本姑娘用得着胭脂么?”谢琬娇俏的望向她,随即垂下纤睫,眼神低低流转,勾唇一笑,“好的,先留着吧。”
她轻轻拍了拍手里沾上的鱼食粉末,去净了手,一面轻轻在象牙镂空香炉上捧了会儿,一面漫不经心说道:“我去仲兄那儿转一趟回来,你就不用跟去了。”
听姑娘说是去找二公子,阿荷不疑有他,便点头应声。
谢琬穿过银杏林子,绕开翔云楼,由小道来到东角楼附近,踩着石阶慢慢往上爬,又不断低头隐隐向身后觑视。眼角扫到角楼那边晃动的人影,她抿唇轻轻笑了笑,加快了脚步来到墙角,垫着坞堡戍卫操练的兵器登上墙头。
“姑娘,危险!”听到戍卫担忧的声音,她装作没听见,仍然固执地往前移了两步。
“姑娘,快下来。”那男子见谢琬没听见,纵身一跃飞上了墙头,碍于礼俗,落在谢琬十步之外。
谢琬沿着河岸向西望去已看见一个青色黑点,便知那是郭诚如约而来,在她墙外等候了。她轻轻一笑,故意踩滑,轻声惊惧地叫了一声,脚下用力一蹬,身子向墙外倒去。
戍卫眼疾身轻,见她失足,跃身向她飞去,将她接住,踩在蜀桧上正欲借力返回墙头,谢琬恼羞的瞪了他一眼,戍卫面红羞愧,马上落地,将她放在平地上,屈膝谢罪:“在下冒昧,望姑娘恕罪。”
谢琬紧紧抿唇,忍着得逞的笑意,假装生气的哼了哼。
你不救我难道还眼睁睁见我摔死墙头?就是知道你们不敢袖手旁观,本姑娘才想出这法子的。她在心里默念着,回头又望了一眼那道高墙,今日才觉这坞墙确实太高了些,早知当初就该偷偷求仲兄教些武艺的,看来明日之事还是要费神了。
清了清嗓子,她刻意重重甩了甩衣袖,怒道:“本姑娘要回府,你远远跟着。”
“谨诺!”戍卫低头领命,而谢琬已经西行远去。他想说东侧门路近,却因刚才的失礼而愧疚的闷在心里,只得慢慢跟着。
郭诚负手而立,青衣低低飘卷。
谢琬欣喜的往前奔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颊一热,偷偷向后望了一眼,那戍卫果真远远的跟着。她吸气定了定神,纤纤碎步上前,微微福身,“郭……郭公子。”她突然犹豫着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谢姑娘!”郭诚回过头来,儒雅淡笑,微微揖礼。
谢琬心绪激动而忘言,又因他复而生疏的称呼而心有所失,低着头更不知所措。
两人静默了片刻,郭诚的浅笑有些挂不住,两手在博袖之下摩了摩,问道:“姑娘约在下所为何事?”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天我没能赴约的事生气?其实那天不是我不来,是……”
“谢姑娘!”郭诚紧张地打断了她,理由他早知道,其实他也早该猜到这样的结果的,是他痴心妄想了。
谢琬看着他激动的情绪心里一时百味尘杂,最后竟是被他果断的语气愣住了神。
郭诚见她面色突然沉了下去,一时心软,“谢姑娘,我相信你。”
“真的?”谢琬心里喜悦,问道,“你那天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那已经不重要了。”郭诚偏头看向了别方。不重要了……家仇未报,他怎么会动了儿女私情?可是一想到她要嫁给他的仇人,他的心里又恨又痛。
不重要了。她在他心里也不重要了,是吗?还是她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重要过,否则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谢琬心里异常酸涩,可是她既然已经来了,不把话说开,闷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舒坦。
“我……我父母兄嫂要我嫁与王家,王家后日便会纳征。可是……”她润唇委屈紧抿,眼睛水汪汪的望着郭诚。
郭诚的眼里闪过一丝无言的失落和痛,此刻听着她的语气,他的心内得了些许的安慰。
“我们……走吧。”看见他的痛苦,谢琬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然后定定的望着他。见他眉头紧锁,又不敢知晓答案,移步柳下,摘了枝枯柳在手里掐着……消磨等候的漫长。
“郭家乃败落之户,郭某……岂敢高攀,承蒙……”郭诚忍着心内的绞痛一字一句,谢琬闻言后欣喜的回头望向他时,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父兄对你有误会,可是我相信你,初见时你便能坦诚自己的家世,我相信你。”谢琬诚挚的望着他,郭家的事在蜀都人人知晓,“郭”这个字是个屈辱的烙印。初见那日乍听到这个名字时她也是心内一惊,可随后而来的更是由衷的宽慰,他并无隐瞒她。
“你真的相信我?”郭诚眼里闪着流动的光亮,嘴角激动的努着。
“是。我相信你,从一开始我就一直相信你。”谢琬点了点头,融融一笑。
郭诚心头一热,双手紧紧抓在一起,眼神坚定地看着谢琬,“好,我们走。”
“好,明日人定之时,城内双飞楼,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都是私奔惹的祸
谢琬准备好了丝缎,将其牢牢结好,等到天黑的时候,她趁着阿荷睡熟了之后,蹑手蹑脚的来到墙头,将丝缎一头紧紧绑在墙边的一颗大树上,将另一头丢到墙外,她先爬上墙头,然后顺着丝滑的丝缎滑下墙根。
“啊!”刚刚滑下墙角的那一刻,她的脚崴了一下,低低地哼了一声,稍微揉了一下脚,拨开蜀桧丛,一路小跑来到约定的双飞楼。
楼下四面透风,她有些冷,不停在地上绕圈跺脚,紧紧将包裹抱在身前取暖。包裹里面藏的尽是谢敏由外地给她带回来的珍奇异宝,足够她与郭诚安安乐乐过一辈子了。
她一面向四周翘盼,心里还在激动,不觉咧嘴傻兮兮的灌了一口凉风入喉。自认识郭诚,她做了这许多疯狂的事,比出去赛马狩猎刺激多了!
秋风越过凉湖,越来越冷,她不觉打了个哆嗦,躲在柱后稍稍避风,她这才看时有些紧张。约定的时间已过,他什么时候才来?
再向四周望去,月色朦胧,湖堤的柳条随风乱舞,白日看去金晃晃的颜色,此刻不停摇摆,时而泛白,时而隐黑,像是鬼魅。
谢琬越来越怕,蹲着身子缩成了一团,捂着头靠在膝盖上,鼻子一抽一抽。他不会不来了吧?那她一个人怎么办?
不会的。他的箫声那么真切,昨日的态度又是那么真诚,他一定会来的。
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脚步声,她向外望去,却并无人影,心里一顿失落。
又再细看,远处似有黑影颤动,又像是柳影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