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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芳华
初夏之夜凉意透爽,平常人家都在庭院里安置竹席矮几,摆酒备菜,闲话家常。
纵然是贵为公卿,蒙氏府邸中却也不外乎这样的天伦之乐。
厚席铺地,几案上摆满可口的酒肉,三男两女笑坐席上,把酒言欢。蒙武居于上座,侧面陪着蒙恬蒙毅,夫人裴氏携着琉熙歪坐一边。
蒙毅时不时挪动挪动双膝,以积少成多,水滴石穿的精神,悄悄靠近琉熙。琉熙低头,他挪一挪膝,琉熙举目笑谈,他赶紧屏住身形,琉熙又低头,他又挪,再抬头,他停住。
几个回合下来,只这两人浑然不觉彼此动向,却憋坏了陪坐一边的蒙武夫妇,蒙恬却好像仍是镇静自若不动声色,呷酒吃肉。
闲谈期间,说到李和在华阳台上的醉态,琉熙禁不住仰头娇笑,抬眸间,忽然,发现蒙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她跟前,紧紧挨着她而坐。
她身姿轻盈,向左侧闪躲半座,却挤了裴夫人的地方,裴夫人只得动动身子,向夫君座上挪去,蒙武体贴地为夫人让出大半地方。却又挤了蒙恬的座位,蒙恬忙谦恭一避,挪到末座。只片刻,众人座位居然顺时针转了一局。
蒙毅不满,又挪上前去。琉熙哭丧着脸,一脸无奈看向苍穹,腿下使劲,暗暗就挪去一边。
蒙毅抗议似的大声嚷道,“你都要做我媳妇了,我坐过来点。怎么啦?”
“啊——,”琉熙惊叫,“打住,打住!哪个是你的媳妇?!哪个是?!”
“你啊!”蒙毅一脸诚恳。
琉熙又往另一边挪了一挪,却被蒙毅一把拽住,她轻甩几下,可只如此,却又如何能甩得开,急的大叫,“谁爱是谁是!我不是!”
“我爷爷定的是你,就是你!”蒙毅死皮赖脸,干脆明着紧挨上去。
“蒙老将军明说是你了吗?”琉熙理直气壮问出来,却只一刻就吃了憋,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顿时红了双颊,以手覆面,脑袋愈埋愈深,不敢抬头去看蒙武蒙恬。
蒙毅恬着脸斜倚过来,伸手拉开她捂住额面的双手,又开始唠唠叨叨起来,“你看,云梦山里,魏兵追击我们,你引我进桃花谷,帮我逃生。是吧?”
“是啊!那又怎么样?”琉熙又躲开去,怒问。心里万分懊悔,若是当初知道他那么没羞没臊,死缠烂打,纵是拼了性命,也不会救他。
“那就对了!”蒙毅高呼。
对了?哪就对了?怎么就对了?琉熙心中暗问。
“你看啊,我们非亲非故,魏国追兵在后,你引我进谷,就是对我也有意思嘛!”继无数次絮絮叨叨后,蒙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叨念,“因为你见小将军我长得英俊神武,又骁勇善战,万人无敌,所以就对我有意思了。对我有意思了,所以才救我……”
“你得了吧,还骁勇善战万人无敌?”琉熙鄙夷冷哼,“那天,我只看见有人前无大军,后有追兵,狼狈不堪,屁滚尿流……”
琉熙本想狠狠挫一挫他的锐气,却不料话才过半,就被蒙毅截去,叹道,“那就对了嘛!我那么狼狈,你还救我,可见就是对我有意思了。”
琉熙无语,遥望苍天。
“难道不是吗?不是对我有意思,难道是对爷爷有意思?或者是……”
“蒙毅,你够了!”琉熙再也坐不住,噌地一下跳起。
蒙恬乔迁喜宴过后,蒙毅几乎天天跑去馆驿,寥寥数日过去,馆驿中,无论秦国吏臣还是赵国随侍,蒙毅拉着个人就说,她是他没过门的媳妇。秦宫中也是,但凡与蒙毅相熟的宦者护卫,都已一一被他招呼过。前几日琉熙代芸姜公主进宫向太后问安,竟有宦者直呼她——蒙夫人。
琉熙起初以为蒙毅不过是因为蒙骜临终遗命,勉强为之,这大半月下来,她终于明明白白知道,在蒙毅心里,压根没有勉强抑或不甘,这就是一个死心眼加厚脸皮,如同完成军令一样的“视死如归”。
蒙毅仰头呆呆望着她,似在等她把话说完,表情诚恳而单纯,看得琉熙刹那没了火气,反而面带羞怯偷瞅瞅同座诸人,怏怏坐了回去。
不料她才落座,蒙毅却又挤坐近去,琉熙深恶痛绝,忍无可忍,粉面含怒,“唰”得拔出席边蒙毅方才解下的宝剑,“噌”地插入席面,竖在两人之间,“再过来,就送你去见你爷爷。”
裴夫人“哟”的一声笑呼出来,转头与夫君对视大笑,蒙恬暖暖一勾唇角,仍是小口小口呷着耳杯中的佳酿。
蒙毅看看寒光森森的剑锋,无计可施,只得乖乖奋力消灭饭食。
琉熙便也得了自在,悠然斜倚下去,目光投向天际边华美似锦的晚霞。
暮色四起,渐渐有了露气。裴夫人命人撤去酒桌,酽酽烹上茶来。
琉熙饮了几口,便即告退。蒙武和夫人兴致尚高,仍旧坐在庭院正中饮茶谈笑,蒙恬蒙毅起身送琉熙出来。
到了门上,蒙毅借口天色已晚,执意要送琉熙回馆驿。蒙恬起初不置可否,默站一边,噤声不语。忽然,琉熙扫见他目中惊电似的一闪,眼角余光循着他的视线瞥去,果然在街市巷口找到了那抹暗灰。
琉熙不惊不惧,眼中意味不明,嘴角微掀,那群人已经跟了她数日,但凡她出门,必有一至两人尾随。皆是暗灰细麻短衣,看似咸阳田头百姓,身手却矫健不凡。有几次琉熙故意使出功夫疾走躲避,却是发现身后之人根本无法轻易摆脱。
一经的沉默后,蒙恬忽然开口,“还是我送玉娘回去吧,蒙毅你先进去。”语气中透着无可反驳的威严。
蒙毅虽然平日甩赖厚颜,可对兄长却是敬重非常,更何况蒙恬此时话语中略带命令之声,他不舍地看了眼琉熙,终是悻悻然回转府中。
目送蒙毅进去,蒙恬才朝琉熙暖笑说道,“走吧。”
琉熙也不扭捏,回身不疾不徐走起来。
蒙恬却也不赶上前去,只是按剑走在侧后,两人相隔一马距离,亲近却不暧昧。
初升的弦月并不明亮,落在街道边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宅邸屋舍上,给周遭抹上昏黄的冷光,也将两人完美的轮廓模模糊糊勾勒出来,投在地上。
街口巷角的行人愈发稀稀落落起来,偶尔有晚归的人,借着道边人家的夜灯疾走赶路,行色匆匆中,不禁稍停侧头瞥看道上这一前一后徐徐慢走的男女,或赏析,或鄙夷,或不解,或惊异,但都只一瞬,便又急着继续赶路。
琉熙垂着头,默然漫漫走着,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脚下自己的影子上,双目余光不时瞟看周围躲躲闪闪的灰衣人。
夜雾渐起,闪烁星光合着月华,一同照落空旷的石铺街道,纵横笔直的石道在冷光下泛起玉霜遍地。万籁俱静,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晚风幽幽吹过,虫儿低低鸣叫。
琉熙不紧不慢地走,忍不住时而抬头,看一眼道边民宅里透出的融融暖光。心里忽然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孤寂与无助。
异国他乡,冷清街道,敌意四伏,却只她一个人在走,一个人在坚持,一个人在抗争。正如这漫漫重生之路,为了父亲母亲,为了家国,她也是一个人,呐喊着去改变一切所爱之人的命运。
父亲母亲不能陪她,国君公子昏聩无能,爱人避世隐居山林。只她一人……一人……
笔直的街道,似是没有尽头,便如同这陌陌红尘。
岑寂空旷的街巷里,不知为何竟是起了嗖嗖凉风,回旋轻啸,吹动她轻绢衣裙,罗纱浸了夜露,凉凉贴着身躯,寒意一丝丝渗入骨子里去。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身心俱疲下,肌肤上的凉意轻易便透到心口上。
无声无息中,后背一暖,玄色风氅却已落在肩头。
琉熙边系起绦带,边回目去看身后的人,他却早已退开,按剑挺直站立。浅浅的暖笑,嘴角是平的,可眸中笑意却是盈盈透溢出来,神情坚定慨然,宽阔肩头只是松松垂着,却似能撑起天地。眼里的笑却暖的,一如道边人家透出的灯火。
她目不转睛凝视他,欠身回以一笑,回身继续往前走。
脚下双影参差移动,他始终按剑跟随,却没有追赶上来,与她隔着一步之遥,只一步,不会近,却也不会远。
“玉娘,”突然,身后传来他的呼唤,琉熙倏然转头过去,投以同样温暖的一笑,他却指指前方,“馆驿到了。”
琉熙蓦然抬眸回身去看,果然见到那六扇玄色大门,中门已经关了,只西边小门犹留着一扇未闭。
“多谢蒙恬大人相送。”琉熙微欠了欠身,想要目送蒙恬离去。
然而,蒙恬却是岿然不动,月光下,健硕身形犹如铜铸石刻,威武得让人心安。
一瞬,琉熙明白过来,转头缓缓走入西侧小门,待走至门内,才又回过身去。本想道别,却已见他刚毅背影没入暗黑街巷。
29
29、落花风雨更伤春 。。。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来了。呃……可能来的方式有点不合大家的心意,不过他终究是来了。亲们,一定要恨对人啊!——早春芳华
灯火照亮巍峨宫殿,煊赫仪仗,珍馐美食,绝技舞娘。这是一场华美绝伦的秦宫夜宴。
五日后,便是选定的选妃大吉之日。是以今夜宫中大宴,盛情款待六国公主及随行使臣。
王台高高在上,台下明灯高燃,台上左中右各摆着一张精美几案,正中坐着秦王政,两侧坐着的,便是这个国度里目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太王太后华阳夫人和太后赵姬。
台下殿中,六张最大的桌案后,分坐六位美人,便是来自六国的公主,她们中有一人,抑或几人,将取代台上那两位,成为秦国最最尊贵的女性。然而,在她们的心中,是热切期盼这种尊贵,还是躲之唯恐不及,怕只有自己的内心底里才能知晓。
各宫公主身后分坐使臣及女官,与秦国公卿混杂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几案布满了整座大殿。
蒙武这日正巧往军中换防,未来赴宴。蒙恬官微,本不在被邀之列,可他却因为挂着郎官的空衔,也得以陪席末座。蒙毅则是至始至终侍立在王台下,双目如炯,浓眉英挺,脊背坚毅笔直,甲胄披身,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阳刚。灯火折射过他身上的玄甲,散开金光万缕。
琉熙紧挨芸姜公主,雅坐在侧后,整夜滴酒不沾,不时扫视殿上角角落落,环顾四周人影流动。
她的视线徐徐扫过对面韩国、齐国、楚国来使的坐席,目光凝定在阿璃志得意满的笑容上。不由心头一凛,阿璃分明应当已经知晓,赵国公主被内定为王妃,五日后的大典,不过就是一个礼仪上的过场。那日太液池边,阿璃如同一只骄傲的玄鸟,对她极尽侮辱与忿恨,那才是此刻应有的表现。
志得意满?杀机四伏!
琉熙顿觉脖颈处森然凉意嗖嗖,却故意压了压心头胆怯,举杯向阿璃遥遥一敬。
阿璃妖娆撇嘴媚笑间,身子却是往侧厢微靠了靠,恰恰显出原本被她身形所挡的陪侍。白绢深衣,广袖微敛,面目清朗,身姿俊雅。气如明月照静波,魄似江河入大海。
可那抹柔和的白色,却掀起琉熙心中汹涌巨浪,惊涛拍打着她心底的每个角落,是愤怒,或是郁结。血浪翻滚催沉她的脉动,一下下似重锤敲落心头,每一击,都不偏不倚砸在破裂的伤口上,几乎令人昏厥的巨痛。
纵是横隔整座大殿,纵是殿中灯火闪烁昏黄,即使隔着千山万水,那人只需于众生中一个回眸,她便能认出是他——子澶。
琉熙无法抑制地抽搐起来,眼中顷刻便蓄满了泪水,强忍着没有落下,却在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