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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王上。”
赵政柔色挂满狭长眼眸,如鹰勾起的鼻尖也似柔和了许多,“你是芸姜的妹妹,也是扶苏、桃夭的姨母,桃夭长大以后,寡人会告诉她,她的名字,乃是姨母所赐。”
琉熙垂眸听着,不觉心头渐渐柔软温热,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踏破她家国的君王与眼前的赵政相叠,只冷冷抬了头看他,半晌没有言语。
赵政迈开步伐,缓缓走着,依旧侧眸看着琉熙,“在秦国,在咸阳,有秦人,有楚人,还有魏人、韩人、齐人、燕人,也有赵人。太王太后华阳夫人,还有寡人的王妃,你的师姐阿璃,她们都是楚人,昌平君、昌文君是楚人,李斯是楚人,子澶也是楚人。寡人的母后,芸姜,你,你们是赵人。”
赵政说着顿了一顿,才又说道,“蒙恬祖上,乃是齐人。天下七国,本是一家,只要在秦地,为我大秦谋事的,寡人便不论他是哪里的人,寡人便只知道他是秦人。不论他来自哪国,出自哪家。”
琉熙仿若被定住了心神,脚下慢慢走着,神思却已模糊,秦王是在向她伸出橄榄绿枝,要她安心做秦人吗?
“熙儿,”赵政竟是跟着芸姜的称呼叫她,“秦赵两国素来恩怨难断,赵武灵王曾经企图从北袭掠灭秦,长平一战,秦将白起一次坑杀赵国青壮之人四十余万。邯郸围城,多少秦军将士死于坚墙壁垒之下。”
赵政深深一声叹息,才最终说出最为残忍的事实,“蒙恬的祖父,蒙骜老将军,在庄襄王二年,连下榆次、狼孟,一举攻克赵国三十七座城池。只是当年,你尚不记事而已。”
琉熙定定看他,耳边回响他平静但残忍的话语,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他说来,却是出奇的平淡。她的耳畔,一时间仿佛万马奔腾,金铁相击,生灵涂炭。
“七国连年征战,仇怨堆积如山,数不过来,也不值得去数。你既然生就倾国倾城的美貌,倒不如倾其所有,为自己而活。”赵政有力的大手压上她的肩膀,狭长双目瞬时圆睁,一瞬不瞬凝视她珀色双眸。
琉熙一瞬间似被他压得透不过起来,口不能言,只能呆呆看他。
“你愿意做秦人吗?愿意做扶苏和桃夭的姨母吗?愿意做蒙恬的妻子吗?”赵政连着发问。
琉熙却不知如何回答。
“寡人信你可以。”赵政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却又问道,“寡人可以信你吗?”
琉熙怔怔呆望着他,忽而,居然下意思地点了点头。
赵政脸上的笑意又一次浓浓化开,他收回压住琉熙肩膀的双手,从她怀里接过桃夭,“别让赵王费事了,寡人不会再娶他的公主,秦宫之中,只有一位赵国来的王妃,她已为寡人诞育一儿一女。”他边说,便柔情似水地看着手中的小小生灵。
琉熙深深一揖,“琉熙明白,自会行事。”
赵政身后宫门洞开,两位女官迎将出来,琉熙这才惊觉,竟已到了碧水宫前。
“那个韩国水工郑国所建的水渠,好像挖得差不多了,寡人已让蒙恬克日启程,前去暗访,你也跟着去吧。扮作商旅夫妇,好好替寡人看看,那水渠,到底应不应当修。”他一脚已然跨入宫门,却又回身对琉熙说道。
“琉熙领命。”琉熙躬身告退。
“顺道好好玩玩,不必急着回来。”赵政向她一笑,秦王的笑,稀世罕有。
“多谢王上。”
“还有那个李斯,若是他与你亲近,你当知道如何自处。”
琉熙会意地点了点头,“琉熙自会与他亲近。”
赵政欣慰地笑了,他没有看错她。机智有勇,爱憎深藏。
他转头消失在静溢的殿门之中,琉熙倒退几步,回身离去。
回到府中,却已是日渐西斜。
木子与蒙恬正在屋中等她用饭,蒙毅与阿若也在,庭中犹堆着方才熄灭的柴堆,琉熙抿唇而笑,只是蒙毅又在家中烤制野味。
她快走几步,进到屋里,阿若见她回来,笑如春花,“大嫂回来了。”
蒙恬稍稍移了移膝下坐垫,腾出半座给她,她顺势坐到他的身旁。
“王妃生了?”蒙毅问。
“是位公主,”琉熙小小抿了口酒,却被蒙恬悄然拉住,稍一愣神,一块微烫的羊肉已被塞入她的嘴中,她扭头看他,露出幸福的笑,将口中羊肉嚼尽,才接着道,“赐名桃夭。”
阿若看了眼庭中灼灼胜放的桃花,“嗯,正好是桃花的季节,叫桃夭再好不过。”
琉熙颔首,侧了头问蒙恬,“我们何日启程?”
木子抢着问道,“师姐要出门吗?”
蒙恬笑答,“王上有命,让我俩北出咸阳,暗访郑国所修水渠。”
阿若忙也跟着说道,“我阿爹今日也启程了,也是去北边查看水渠。”
琉熙笑看了一眼阿若,秦王心思缜密,一明一暗两拨人马,分别前去查看郑国水渠,看似看重这百年工程。可此种深意,旁人恐又难以明白。
赵政借着昌平君为首的楚臣抽空吕不韦手中相权,可如今,这昌平君日渐做大,楚国公主阿璃又在秦宫之中为妃,这股力量早已不可小觑,虽然也要尽力拉拢同化。却也不得不防。
此时支开昌平君,恐怕是要借机在咸阳城中筹划什么动作吧。
至于遣她与蒙恬暗访水渠,自然也就盯紧了明察水渠的昌平君。
名正言顺,因势利导。
蒙恬与她目光交错一瞬,彼此心思已是相通。
婢女悄无声息沿着门边进到屋内,俯下腰来,在琉熙耳边轻声道,“李斯大人求见。”
琉熙藏在案下的手,偷偷按了按蒙恬的掌背,将婢女的话在他耳边低不可闻的重复。
蒙恬淡定从容看她,颔首示意她离去。
琉熙起身理了理衣摆,随着婢女而出。
蒙毅叫道,“哎,大嫂怎么走了?在你府上,也不招待我们这些客人。”
蒙恬赛过半截羊腿去,“宫中有事来问。再说了,你还需要招待吗?”
琉熙回首一笑,欠身出屋。
李斯早已等在后府小屋之中,见琉熙推门而入,忙赶着迎上来。
琉熙恭敬地一欠身,“李大人生为廷尉,蒙恬乃是你廷尉署中的下臣,应该我们去拜见李大人才是,大人怎么亲自登门而来?”
李斯向她一揖,“李斯是为今日宫中之事而来。”
“哦?”琉熙微挑眼梢,请他坐于席上,自己也理了理衣裙,隔案陪坐下来。
“请问女史,小公主定名为何?”李斯焦急问道。
“桃夭。”琉熙口中徐徐说出那两字。
李斯瞬间眉头紧蹙,却见琉熙轻描淡写说道,“王上说了,让你改了令千金闺名便可。”
“王上真说改了便可?”
“是,”琉熙笑着点头,“这是王上的原话。”
李斯依旧有些局促,却是琉熙起身已要离去,忽而又转回头来,“李大人可以安心了吧?罪人之女便是罪人,罪人便是死人,死人是不需要改名字的。相邦之事,牵连不到你,大人就等着高升吧。”
“多谢女史指点。”李斯深深一拜,赶上几步低声说,“阿璃王妃虽然无子,可在朝中多有依靠,宫中尚有太王太后,昌平君又掌管卫戍。芸姜王妃虽与太后俱为赵人,可太后自身难保,吕相邦朝夕便倒,宫中朝中,芸姜王妃皆无以依靠。李斯虽为楚人,却也知恩图报,日后愿为长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琉熙回眸,给他一个媚绝众生的笑容,轻向门外吩咐道,“送李大人。”说罢,长裾曳地,款款离去。
56、几番魂梦与君同 。。。
绿草萱萱,暮春时节,旷野上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着。
队伍里有年轻的仆役,随行的婢女,中心则是一辆结实却稍稍华美的马车。
蒙恬束发常服坐于车前,身边妇人垂髻素衣,相偎笑谈,便是琉熙。
车队之前,木子骑马当先,与蒙恬手下骑长侃侃而谈。
琉熙倚上身旁爱人宽阔肩背,娇声问道,“你方才为何执意要砍倒那颗梧桐老树?你要桐木做什么?”
蒙恬故作矜持,“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蒙大哥,”木子忽然叫道,指着天空中一个移动的黑影,“鹍鸟。”
蒙恬双手撑车而起,矫健若游龙,自马车帘内抽出宝弓白羽箭,张弓搭箭,刚劲指节稳稳控住箭尾,将三棱矢尖对准空中飞驰而过的十字身影。
“嗖……”只需一箭,那猎物便哀鸣一声落下地来。
木子打马上前,一个弯腰,灵活的身躯划出优美的弧线,自地上捡起射落的鹍鸟,突地,他惊呼起来,“蒙大哥,是两只。”
蒙恬却是淡然处之,恬然一笑,“一会洗了,把筋抽了,烤来大家吃。”
“噢……”小小的队伍里欢愉雀跃此起彼伏。
“什么是鹍鸟?你为何单单要射这种鸟儿?”琉熙不解。
“此鸟,形似鹤,展翅疾飞,一日百里。”
“你老打这个鸟儿干嘛?”琉熙问道,随即垂头掩嘴娇笑,“这一路往西北而去,鹍鸟恐怕都要奔走相告,互通信息,千万躲开神箭蒙校尉。”
“这个鸟,身上别处其实都不十分珍贵,唯有鸟筋,是做琴弦的极品。”
琉熙含情脉脉看他,眸中两抹珀色漾动流光溢彩。
蒙恬文武全才,不但剑术超群,神箭百发百中,还雅通音律,擅弹瑟拨琴。琉熙善舞,但古琴手法却不如阿璃入神如化,又被琴上七根琴弦所限,无法奏出千变万化的琴音。因而,日常琉熙并不喜欢弹奏。
“你府中古琴,不是用的丝弦吗?”琉熙回想一瞬,问道。
蒙恬双眸凝视她盈盈秀脸,只淡淡答道,“丝弦易断,接弦会令弹者烦扰。”
琉熙便也不再多想,安然靠在他肩头,赏析周遭风景。
一行人,白日赶着北行,夜晚则借住村落之中,因蒙恬手中有赵政早已备好的行商官文,一路借宿,都颇为容易。
秦国百姓虽然惧怕秦法严苛,然而但凡行者手中有通行文书,便会安心招待,热情周到。
赶了两日的路,是夜,蒙恬一行人早早便落脚于一小小村落之中,主人家殷勤好客,将众人一一妥善安顿,琉熙与蒙恬恰恰被安置在鱼塘边高高架起的木屋之中。
明净的夜,唯有半轮残月高挂中天,黛青色的天空被如玉光泽照亮,亦照见屋檐下全神贯注的蒙恬。
琉熙在屋中洗净风尘,悄悄走到檐下,偷偷看着独自忙碌的蒙恬。
只见他手中数尺长的桐木已琢成琴座模样,十二支鹍鸟玉筋紧紧绷在琴身之上,在月夜下闪着令人迷离的光。
蒙恬聚精会神,手中刻刀在琴头划出神来之笔,朵朵杏花在他刀尖绽放,灼灼盛开。
“这是什么琴?”琉熙禁不住问出声来。
“这不是琴,”蒙恬垂首继续用力于手上刻刀。
琉熙默然坐到他的身旁,静静相陪,直至他将琴头刻花最后一笔勾勒完美,才忍不住抬手轻拨琴弦。
“铮……”琴音雅致动人,与古琴的低哑惆怅截然不同,天壤之别。
“好美的声音!”琉熙不禁叹道,侧目问蒙恬,“这琴叫什么?”
“铮……”蒙恬将琉熙轻抚弦上的手包裹掌中,顺势也拨了一下琴弦。
“就叫筝吧!”
“筝?”琉熙看一眼蒙恬膝上乐器,蓦然目光炯炯,“蒙恬造筝。”
蒙恬柔色淡淡浮出双眸,将她移到膝上,执了她的手,一根一根拂动筋弦。
“你嫌古琴音域狭窄,只七根弦,不宜弹奏。这筝,有了十二根弦,音色又不同于古琴的萧瑟哑然,最适宜你日常弹奏,抒发心事。”
“你做这筝,是为了我?”琉熙停下手上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