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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环一听,说了这半日,这位年轻的奶奶都没有让她进主院服侍,心中便有些焦急,神色间已有拒绝之意:“奴家只盼能在奶奶身边朝夕服侍奶奶,还盼奶奶别赶我走……”
她见柳明月说话温婉,只当这位是个年轻面嫩的,听说又是高门大户里娇惯养大的,被她一通哭,心被哭软了,什么事儿不能答应?
哪知道这位奶奶却从来不是做活菩萨的料,偶尔心软一回,也决计不会将自家男人拿出来做什么慈善活动。
但见她板起脸来,先时和蔼尽去,竟然颇有威严,目如利刃,话音中更是暗含冰霜:“姑娘嘴里说着,肯为我与将军做牛做马,言下之意便是无论我令姑娘做些什么,姑娘都是千肯万肯的。没想到如今厨下缺人,我暂派了姑娘去帮姜婆子打下手,亦不是平白使唤人,姑娘竟然也不愿意,难道姑娘竟然是想让我将你供了起来,在我薛家后院做个姑奶奶不成?”
人家明明想做姨娘,她偏要故意说成姑奶奶,离题万里。
春凤见势,更是在旁喝道:“你既说让我家奶奶收留你。我家奶奶好心收留了你,有吃有喝,莫韭你想得陇望蜀,做这后院的奶奶不成?”这却是指责她有非份之想,想取柳明月而代之。
银环被她们主仆这一唱一合,顿时连泪水也吓的断了,连连分辩:“奴家……奴家决无此想……”她不过是想做个通房姨娘之流,哪里敢奢望做当家奶奶?
柳明月一声喝断春凤:“银环姑娘面皮薄,断无此想,春凤你怎可信口胡说,坏了人家清白女孩儿名节?”又换了副笑脸去哄她:“银环姑娘不愿意去姜婆子灶下帮忙,定然是除了过世的阿爹阿娘,这城中还有亲戚罢?没关系,等我让人拿个将军的贴子去府衙,让衙门派人去寻一寻,等寻到了银环姑娘的亲戚,定教他们来接了你回家去。”说着端茶送客。
她这般时怒时喜,倒将银环给搞糊涂了,还未想明白这位将军夫人是发怒了还是未曾发怒,已被秋果与金铃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待得出了门,她才回过味儿来,扭身欲回转向柳明月澄清。
金铃从村中到相国府,所经所见皆是从前未曾想过的,对这种平常百姓家与高门官宦家之间的差距深有体会,况薛寒云年轻英武,面冷心热,又有大好前程,银环瞧着眼热,偏是救命恩人,动了春思,也无可厚非,可是这种事情,也要看当家主母的态度。
柳明月态度坚决,连房中多年侍候的丫环们都容不下,又如何能容得下一个外人?
这种事情,她房里的大小丫环无不知晓。便是那些子小丫环初进相国府,夏惠教导规矩时,也讲过,在相国府里,不得对主子有妄想,若是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趁早打消,不然便会被赶出府去,恐怕满京城也难寻到落脚之处。
银环不知此中厉害,她少不得要点她一点。
“银环姑娘还是回去吧,我家将军房里除了奶奶,再无旁人。”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
银环一听这话,大睁了双目,十分激动:“姐姐何必骗我?那卢姨娘呢?”又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今日怎的不见卢姨娘来向奶奶请安。定然是她怠慢了奶奶,才教奶奶以为妾室都是这样儿的。奴家若能侍候奶奶,定然忠心耿耿,绝不教奶奶伤神!”
她这话直气的金铃暗憎自己多管闲事,反是秋果听了这话才算明白,原来她是想当云少爷的房里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啐了一口:“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给我家姑娘添堵?老实告诉你,那卢姨娘是罗公子的房里人,友人所托,不过在薛府暂住一时,别以为天下男儿都是三妻四妾的,我相国府就没这规矩!”
她有些痴气,一着急之下,便将往日称呼挂在了嘴边。
临行之际,夏惠姐姐再三叮嘱要她们好生侍奉小姐,哪知道才来了边关,便有了狐媚子。秋果平日好脾性不代表她毫无脾气,凡是与柳明月作对的,裹乱添堵的,她通通不能容许。
当下指着她又骂:“好不要脸的狐媚子,还当我家姑娘是个好性儿的!将军救了你,又不是欠了你,还容得你这般死缠上来?惹火了姑娘将你撵出去!你算是我们府上什么人?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我们府上蹭吃蹭喝?”
银环当即大哭:“奴家……奴家也有做饭洗衣,在府内做活的……”
秋果难得发一回威,双目瞪的溜圆,像听到什么笑话:“难道我们府上竟然缺了洒扫洗衣的丫环不成?用得着你来卖好?你做这些不过是还有点良心,不好意思白吃白喝,难道当我是傻子?”
金铃捂嘴而笑,上前去劝这直肠子。
“秋果妹妹莫生气,谁敢当你是傻子?”心中却道,不知哪个嚼舌头的,教秋果听到了这话。
秋果是有些呆傻,不过柳明月喜欢她,赞她性子直率无伪,平日对她又不加约束,到如今她说话越来越直,口舌越来越尖利。
“你们都在背后说,当我不知道啊?!”秋果瞪了金铃一眼,却随着她进去了,只余银环呆呆在此。
后院里有了主母,原来府里的仆人便议论,将军回府的次数成倍增加,且有越来直频密的趋势。
将军回府便直奔主院,纵是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也要骑马回来一趟,陪一会主母,吃顿饭,小夫妻两个在房里厮磨一会子,才难舍难分的离开。
主母必要亲送到大门口,远远瞧不见将军的影子了,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明眼人都瞧的见,小夫妻两个实是恩爱异常。
这些议论传进银环耳中,更有机会窥见他们夫妇难舍难离的模样,她愈发的心如刀绞,连去主院的勇气都没了。
姜婆子夜间在房里与她感叹:“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见过的小夫妻多了,实不曾瞧见过这般恩爱的。”
将军与夫人的恩爱,哪里还插得进第三个人来?
银环这番痴念,恐只能成为妄想。
这一年除夕,大雪纷飞,营中众将严阵以待,以防西戎夜半偷袭攻城。
薛寒云与众将分守城门,寒风凛冽,如刀子一般刮的面上生疼。城下是西戎的星火连营,城内明灯千盏,鞭炮声声,年味甚浓。
他极目去瞧,这城内的灯火,总有一盏是属于她的。也不知此刻,她在灯下做些什么?
往年在京中,柳相必定封好了红包,厨下送来种式精致菜式,皆是她挖空心思所做,到得大年夜,三人团团而坐,厨下便上一道,她必要讲上一讲。
想及京中柳相,也不知这大年夜,独个儿冷冷清清,如何过得?
正想着,却听得楼下兵卒呼道:“将军,下面有人找你!”
薛寒云低头去瞧,城下灯火阑珊里,被狐裘裹的严严实实的身影,此刻仰头瞧着的如玉面庞,正是他方才还在记挂着的人儿。
他欲下去,却见得她在城楼下招手:“我也上来瞧一瞧。”兵卒识趣,便放了她上来,目光却一直紧跟着她的身影而上,轻声与旁边同值的军卒议论:“……将军真是好福气!”将军夫人不但美貌,还贤惠,手里挽着硕大一个食盒,瞧着她纤细身姿,那军卒真有种想替她将食盒送上城楼的念头。
城楼下留着的婢女转身去了旁边停留的马车里,从车里拎出一小壶酒递了来:“两位还请喝两口暖暖身子……”触手生温,原来是暖过的酒。
薛寒云眼看着她提着食盒上来,上前去接过食盒,才觉出了盒里份量不轻,便探头朝下面去瞧:“连生这小子,怎的不来提着,却要月儿提了这么重的东西上来?”
柳明月面上冻的红扑扑的,但笑意爬满脸庞:“连生跟着你到处跑,这一年也辛苦了,我打发他去吃年夜饭了。”
薛寒云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她冻的冰凉的小手,到得城门楼子里,打开看时,热饭热汤,还有一小壶酒,两双筷子。
他挟了一箸辣炒牛肝菌,入口鲜美,疑惑道:“这是哪里来的?”
柳明月笑的得意:“临来之时,我怕边关没什么菜,就将家中库里干的山珍装了几袋子,这不是用到了?”说着也拿箸来吃,又斟了两盅酒:“寒云哥哥我敬你,祝你来年连战连捷!”
薛寒云勾过她的腕子,笑的无不温柔:“月儿来与为夫喝个交杯酒儿!”一仰脖灌了下去。
柳明月一笑,亦干了,只觉酒液顺着喉咙辣辣奔涌而下,先时的寒冷便一扫而空了,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
夫妻二人在城门楼子里浅酌对饮,饮到酣处,柳明月偎在他身边感叹:“先时我跟着罗老爷子练武的时候,还想过大漠边关,不知何等风光,想不到这么快便实现了。”
薛寒云将她鬓间碎发撩了过去,在她额间轻啄了一记,心潮沉浮,若非嫁了他,她又何至于千里奔波到这边关来吃苦?
“也不知阿爹今夜如何过大年夜的……”
夫妻两个一时静默,遥看城下连营灯火。
柳明月到边关之后,便写了家书报平安,如今算来,恐怕家书还在途中未至。她着实记挂老父,只觉一颗心儿被剖成了两半,一半记着夫婿,一半挂着阿爹,两人都抛不下丢不开,柔肠百结,又喝了几口酒,酒意上头,偎在薛寒云怀里半梦半醒,脸儿泛红,星眸半闭,浑然忘了今日辰光,城下还有几十万敌军……
此情此景,如厮绮丽。
但等罗行之罗善之兄弟俩前来换班,见得薛寒云怀里醉的昏昏沉沉的小师妹,皆忍不住打趣:“薛师弟,你这到底是在守城楼还是在会佳人啊?”
薛寒云面无表情回了一句:“我又不似某个不解风情之人,留得佳人独守空房。”
罗善之面上讪讪,忙忙讨饶:“薛师弟我错了,再不在口舌之上占你的便宜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师兄这一回罢。”
他进城这些日子一直泡在营里,倒将卢姨娘抛至脑后,忘了个精光,日日只同这些师兄弟及营中将士打混,至今卢姨娘还窝在薛宅安静度日。
这位师弟,论身手论口才,他完全不是对手,便是如今行军布阵,他也多有不及,空负了罗家嫡长孙的名头。
大年夜柳明月醉倒在了城门楼上,薛寒云抱着她回府,惊掉了府里一众人等的眼珠子。
正月初一,天色还未亮,薛寒云便摸黑踩雪回了营里。
柳明月醒来之后,从热被窝里钻了出来,收拾停当,才用了两口饭,丫环便来报,卢姨娘来请安,柳明月只得罢箸相见。
卢姨娘跟着罗善之来边关这些日子,起先尚能耐着性子。
见得薛寒云回府的次数频密,夫妻又恩爱,也极为羡慕。便想着待罗善之在此间买了宅子,不拘大小,京城离着此间十万八千里,正室不在眼前,到时候她便是那宅子实际上的女主人。到时候再无人争宠,只要她温柔体贴,不愁拢不住男人的心。
关起门来,独夫独妻的过日子,何等美哉?!
哪知道罗善之自将她丢到了薛宅,这些日子不闻不问,便是连过年都不曾打发人来问一句。心中惴惴,这才大清早的来主院寻柳明月,借请安之名,探问一番。
柳明月昨夜倒确曾见过了罗善之,只是当时她早已喝醉,全然没有印象。见得卢姨娘珠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实觉得头疼。
——宿醉后遗症。
“薛夫人可曾瞧见过我家大爷?我已好些日子不曾瞧见过他了……”卢姨娘一脸哀怨,连柳明月都觉得罗师兄行事忒不地道,将个妙龄的房里人丢到她家不闻不问,让卢姨娘快等成了望夫石。
柳明月揉着脑袋,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