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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得雪地里又有几人的足步声,竟然个个武功甚高。胡
斐一数,来的共有五人,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三下击掌,庄
外有人回击三下,过不多时,庄外又多了六人。胡斐虽然艺
高人胆大,但听高手毕集,转眼间竟到了十一人之多,心下
也不免惊疑不定,寻思:“先离此庄要紧,对方大邀帮手,我
这可是寡不敌众。”当下走出厢房,正待上高,忽听屋顶喀喀
儿响,又有人到来。
胡斐急忙缩回,分辨屋顶来人,居然又是七名好手。只
听屋顶上有人拍了三下手掌,庄外还了三下,屋顶七人轻轻
落在庭中,径自走向厢房。他想敌人众多,这番可须得出奇
制胜,事先原料杜希孟会邀请帮手助拳,但想不到竟请了这
么多高手到来。耳听那七人走向房门,当下缩身在屏风之后,
要探明敌人安排下什么机关,如何对付自己。
但听噗的一声,已有人晃亮火折。胡斐心想屏风后藏不
住身,游目一瞥,见床上罗帐低垂,床前却无鞋子,显是无
人睡卧,当下提一口气,轻轻走到床前,揭开罗帐,坐上床
沿,钻进了被里。这几下行动轻巧之极,房外七人虽然都是
高手,竟无一人知觉。
可是胡斐一进棉被,却是大吃一惊,触手碰到一人肌肤,
轻柔软滑,原来被中竟睡着一个女子。他正要一滚下床,眼
前火光闪动,已有人走进房来。一人拿着蜡烛在屏风后一探,
说道:“此处没人,咱们在这里说话。”说着便在椅上坐下。
此时胡斐鼻中充满幽香,正是适才与苗若兰酬唱时闻到
的,一颗心直欲跳出腔子来,心道:“难道她竟是苗姑娘?我
这番唐突佳人,那当真是罪该万死。但我若在此刻跳将出去,
那几人见她与我同床共衾,必道有甚暧昧之事。苗姑娘一生
清名,可给我毁了。只得待这几人走开,再行离床致歉。”
他身子微侧,手背又碰到了那女子上臂肌肤,只觉柔腻
无比,竟似没穿衣服,惊得急忙缩手。其实田青文除去苗若
兰的外裳,尚留下贴身小衣,但胡斐只道她身子裸露,闭住
了眼既不敢看,手脚更不敢稍有动弹,忙吸胸收腹,悄悄向
外床挪移,与她身子相距略远。
他虽闭住了眼,但鼻中闻到又甜又腻、荡人心魄的香气,
耳中听到对方的一颗心在急速跳动,忍不住睁开眼来,只见
一个少女向外而卧,脸蛋儿羞得与海棠花一般,却不是苗若
兰是谁,烛光映过珠罗纱帐照射进来,更显得眼前枕上,这
张脸蛋娇美艳丽,难描难画。
胡斐本想只瞧一眼,立即闭眼,从此不看,但双目一合,
登时意马心猿,把持不住,忍不住又眼睁一线,再瞧她一眼。
苗若兰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心中却有知觉,见胡
斐忽然进床与自己并头而卧,初时惊惶万分,只怕他欲图非
礼,当下闭着眼睛,只好听天由命。哪知他躺了片刻,非但
不挨近身子,反而向外移开。不禁惧意少减,好奇心起,忍
不住微微睁眼,正好胡斐也正睁眼望她。四目相交,相距不
到半尺,两人都是大羞。
只听得屏风外有人说道:“赛总管,你当真是神机妙算,
人所难测。那人就算不折不扣,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
雄豪杰,落入了你这罗网,也要教他插翅难飞。”
拿着蜡烛的人哈哈大笑,放下烛台,走到屏风之外,道:
“张贤弟,你也别尽往我脸上贴金。事成之后,我总忘不了大
家的好处。”
胡斐与苗若兰听了两人之言,都是吃了一惊,这些人明
是安排机关,要加害金面佛苗人凤。苗若兰不知江湖之事,还
不怎样,心想爹爹武功无敌,也不怕旁人加害。胡斐却知赛
总管是满洲第一高手,内功外功俱臻化境,为人凶奸狡诈,不
知害死过多少忠臣义士。他是当今乾隆皇帝手下第一亲信卫
士,今日居然亲自率人从北京赶到这玉笔峰上。听那姓张的
言语,他们暗中安排下巧计,苗人凤纵然厉害,只怕也难逃
毒手。耳听得赛总管走到屏风之外,心想机不可失,轻轻揭
起罗帐,右掌对准烛火一挥,一阵劲风扑将过去,嗤的一声,
烛火登时熄了。
只听一人说道:“啊,烛火灭啦!”就在此时,又有人陆
续走进厢房,嚷道:“快点火,掌灯吧!”赛总管道:“咱们还
是在暗中说话的好。那苗人凤机灵得紧,若在屋外见到火光,
说不定吞了饵的鱼儿,又给他脱钩逃走。”好几人纷纷附和,
说道:“赛总管深谋远虑,见事周详,果然不同。”
但听有人轻轻推开屏风,此时厢房中四下里都坐满了人,
有的坐在地下,有的坐在桌上,更有三人在床沿坐下。
胡斐生怕那三人坐得倦了,向后一仰,躺将下来,事情
可就闹穿,只得轻轻向里床略移。这一来,与苗若兰却更加
近了,只觉她吹气如兰,荡人心魄。他既怕与床沿上的三人
相碰,毁了苗若兰的名节,又怕自己胡子如戟,刺到她吹弹
得破的脸颊,当下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给人发觉,必当将
房中这一十八人杀得干干净净,宁教自己性命不在,也不能
留下一张活口,累了这位冰清玉洁的姑娘。
幸喜那三人都好端端的坐着,不再动弹。胡斐不知苗若
兰被点中了穴道,但觉她竟不向里床闪避,不由得又是惶恐,
又是欢喜,一个人就似在半空中腾云驾雾一般。
只听赛总管道:“各位,咱们请杜庄主给大伙儿引见引
见。”只听得一个嗓音低沉的人说道:“承蒙各位光降,兄弟
至感荣幸。这位是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赛大人。赛大人威震
江湖,各位当然都久仰的了。”说话之人自是玉笔庄庄主杜希
孟。众人轰言说了些仰慕之言。
胡斐倾听杜希孟给各人报名引见,越听越是惊讶。原来
除了赛总管等七人是御前侍卫之外,其余个个是江湖上成名
的一流高手。青藏派的玄冥子到了,昆仑山灵清居士到了,河
南无极门的蒋老拳师也到了。此外不是那一派的掌门、名宿,
就是什么帮会的总舵主、什么镖局的总镖头,没一个不是大
有来头之人;而那七名侍卫,也全是武林中早享盛名的硬手。
苗若兰心中思潮起伏,暗想:“我只穿了这一点点衣服,
却睡在他的怀中。此人与我家恩怨纠葛,不知他要拿我怎样?
今日初次与他相会,只觉他相貌虽然粗鲁,却是个文武双全
的奇男子,哪知他竟敢对我这般无礼。”虽觉胡斐这样对待自
己,实是大大不该,但不知怎的,心中殊无恼怒怨怪之意,反
而不由自主的微微有些欢喜,外面十余人大声谈论,她竟一
句也没听在耳里。
胡斐比她大了十岁,阅历又多,知道眼前之事干系不小,
是以虽然又惊又喜,六神无主,但于帐外各人的说话,却句
句听得十分仔细。他听杜希孟一个个的引见,屈指数着,数
到第十六个时,杜希孟便住口不再说了。胡斐心道:“帐外共
有一十八人,除杜希孟外,该有十七人,这余下一个不知是
谁?”他心中起了这疑窦,帐外也有几个细心之人留意到了。
有人问道:“还有一位是谁?”杜希孟却不答话。
隔了半晌,赛总管道:“好!我跟各位说,这位是兴汉丐
帮的范帮主。”
众人吃了一惊,内中有一二人讯息灵通的,得知范帮主
已给官家捉了去。余人却知丐帮素来与官府作对,决不能跟
御前侍卫联手,他突在峰上出现,人人都觉奇怪。
赛总管道:“事情是这样。各位应杜庄主之邀,上峰来助
拳,为的是对付雪山飞狐。可是在拿狐狸之前,咱们先得抬
一尊菩萨下山。”有人笑了笑,说道:“金面佛?”赛总管道:
“不错。我们惊动范帮主,本来为的是要引苗人凤上北京相救。
天牢中安排下了樊笼,等候他的大驾。哪知他倒也乖觉,竟
没上钩。”侍卫中有人喉头咕噜了一声,却不说话。
原来赛总管这番话中隐瞒了一件事。苗人凤何尝没去北
京?他单身闯天牢,搭救范帮主,人虽没救出,但一柄长剑
杀了十一名大内侍卫,连赛总管臂上也中了剑伤。赛总管布
置虽极周密,终因对方武功太高,竟然擒拿不着。这件事是
他生平的奇耻大辱,在旁人之前自然绝口不提。
赛总管道:“杜庄主与范帮主两位,对待朋友义气深重,
答允助我们一臂之力,在下实是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在下
奏明皇上,自有大大的封赏……”
说到这里,忽听庄外远处隐隐传来几下脚步之声。他耳
音极好,脚步虽然又轻又远,可也听得清楚,低声道:“金面
佛来啦,我们宫里当差的埋伏在这里,各位出去迎接。”杜希
孟、范帮主、玄冥子、灵清居士、蒋老拳师等都站起来,走
出厢房,只剩下七名大内侍卫。
这时脚步声倏忽间已到庄外,谁都想不到他竟会来得这
样快,犹如船只在大海中遇上暴风,甫见征兆,狂风大雨已
打上帆来;又如迅雷不及掩耳,闪电刚过,霹雳已至。
赛总管与六名卫士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一齐抽出兵刃。
赛总管道:“伏下。”就有人手掀罗帐,想躲入床中。赛总管
斥道:“蠢才,在床上还不给人知道?”那人缩回了手。七个
人或躲入床底,或藏在柜中,或隐身书架之后。
胡斐心中暗笑:“你骂人是蠢才,自己才是蠢才。”但觉
苗若兰鼻中呼吸,轻轻的喷在自己脸上,再也把持不定,轻
轻伸嘴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苗若兰又喜又羞,待要
闪开,苦于动弹不得。胡斐一吻之后,忽然不由自主的自惭
形秽,心想:“她这么温柔文雅,我怎么能辱于她?”待要挪
身向外,不与她如此靠近,忽听床底下两名卫士动了几下,低
声咒骂。原来几个人挤在床底,一人手肘碰痛了另一人的鼻
子。
胡斐对敌人向来滑稽,以他往日脾气,此时或要揭开褥
子,往床底下撒一大泡尿,将众卫士淋一个醍醐灌顶,但心
中刚有此念,立即想到苗若兰睡在身旁,岂能胡来?
过不多时,杜希孟与蒋老拳师等高声说笑,陪着一人走
进厢房,那人正是苗人凤。有人拿了烛台,走在前面。
杜希孟心中纳闷,不知自己家人与婢仆到了何处,怎么
一个人影也不见。但赛总管一到,苗人凤跟着上峰,实无余
裕再去查察家事,斜眼望苗人凤时,见他脸色木然,不知他
心中所想何事。
众人在厢房中坐定。杜希孟道:“苗兄,兄弟与那雪山飞
狐相约,今日在此间算一笔旧帐。苗兄与这里几位好朋友高
义,远道前来助拳,兄弟实在感激不尽。只是现下天色已黑,
那雪山飞狐仍未到来,定是得悉各位英名,吓得夹住狐狸尾
巴,远远逃去了。”胡斐大怒,真想一跃而出,劈脸给他一掌。
苗人凤哼了一声,向范帮主道:“后来范兄终于脱险了?”
范帮主站起来深深一揖,说道:“苗爷不顾危难,亲入险地相
救,此恩此德,兄弟终身不敢相忘。苗爷大闹北京,不久敝
帮兄弟又大举来救,幸好人多势众,兄弟仗着苗爷的威风,才
得侥幸脱难。”
范帮主这番话自是全属虚言。苗人凤亲入天牢,虽没为
赛总管所擒,但大闹一场之后,也未能将范帮主救出。丐帮
闯天牢云云,全无其事。赛总管一计不成,二计又生,亲入
天牢与范帮主一场谈论,以死相胁。范帮主为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