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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数日里,突厥人的进攻依然是做做样子,只是时不时由那位力士出来表演一番。从锤碎牛头到手撕活羊,底下的人吆喝着,上头的人看着。只是看的人面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畏惧,有的如秦念一般不安,也有人面色如常——那面色如常的,便只有白琅一个。
秦念也并不是时刻能见得白琅,他一日之间总有那么二三个时辰是哪儿都寻不到的,而往往见得下头的力士展示完他的神勇之后,白琅便下了城墙,及至太阳快下山了才回来。
她实在想不通他去哪儿了,所幸突厥人也并不借机攻城,两军对垒的局面,便一直这般维持了下来。
直至十余日后,白琅看完那力士手舞铜锤碎了一块石头之后,并不如往常一般消失,反而转身,不知从哪儿提了一杆长枪起来,向军卒道:“开城门。”
因了白琅一力承揽了所有军务,并不麻烦她的缘故,秦念如今也不常上城楼了,然而此刻她却偏生在场,听得这一句,不由惊道:“白将军!”
白琅停了脚步,看她一眼,不言语,目光却分明是等她下一句话。
秦念心头如同点了一把火,她张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许久方能道:“您要出去,与他决战么?城中兵力不足,您又带着伤。”
白琅微微眯了眼,他这动作并不是笑,却仿佛有某些温和的承诺。
“等着。”他小声道,提着那一柄枪便一步步下了城楼,上马。他动作不快,秦念看得分明,却因了这一份不急不缓而更揪心。
便是白琅自己有什么打算,她也还是怕啊。
白琅身上带伤,未必能打过对方,而若是他失手了,大开城门的落凤城,如何守?
秦念也听说过斗将的说法,然而她从不曾见过。似乎从很久之前,便不再有人用这般方式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了——两员将领的生死相搏,如何就能左右整个战局?
然而无论秦念的心绷得有多紧,她也只能听着城门缓缓开启的吱嘎声。
白琅才是将军,她没有发号施令的身份,只得看着。
看着他策马出了城门,身后跟着的,唯有三十多名黑甲黑马的骑手。
秦念并不知晓他们是谁,也不曾在城中见过这般打扮的军士,不由睁大了眼。对面突厥军人们原本正在喧哗,见得这一群人前行而来,也不由一静。
之后,那位强悍的力士也出了本阵。他却不带随从,竟是单人独骑来拼命的意思。
这是如何的一幕——原本当先的白琅勒住了马头,黑马一步步后退,而那突厥力士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竟仰天大笑起来,用本族的语言喊了一句什么。
便在这一句话落地之时,白琅与他同时策马冲向了对方。秦念只觉一股子血凝堵在了胸腔里头,她喘不过气,连心都要跳不动了。
难得的秋末晴天,那炽烈的天光在他们的铠甲上枪尖上锤鼓上晃动,照得人眼花。然而便是这般,秦念也分明见得对方的力士已然抡起了巨锤,朝着白琅砸落。
二马相近,白琅却不避不让不架。
秦念那一霎只觉绝望灭顶,可便在这一瞬,白琅那匹战马再次如许久之前在狼阵中脱困一般,于不可能之处生生加速,向前冲了半个马身。
说来是很快的一霎,她却分明见得白琅手中的长枪没入了对方的胸膛——她甚至看得到白琅是先放开攥在枪杆前段的左手,后才松开推动枪杆后部的右手的。
那一柄长枪,从锋锐至枪缨再至枪杆,直至枪尾的棱锐,如同一道神光,洞穿了那名力士的胸膛。而那一双锤,呼啸落下,却正落在白琅乘马之后。
血在那一道银光之后泼溅出来,那一瞬,秦念只觉浑身如同没了骨头一般。而白琅那匹黑马在疾冲之后刹住势头猛然转身。
秦念不知白琅是怎么又攥住那柄浴血的枪的,只知黑马转侧之际,他手中的枪杆砸在了彼人的头上。
那人从马背上跌落,撞起地上飞尘。
这一回,换了白琅所率三十名黑甲军士齐声高呼将军神勇。
彼方自然也不甘被驳了面子,自有百十人冲将上来,然而白琅那黑马神骏,早冲回本阵。这一场却换了那些军士冲击。
秦念并不知这些人物都是哪儿来的——那些突厥士卒们借着骏马的冲力向前,抡圆了马刀砍过来,气势自是汹汹,却并不是对手。先前冲近的,尽数被天军将士的马槊挑下马来,而后一批靠近的,弯刀正斩在盾牌上,自己便被同样锋锐的马刀劈断了血脉。
不过是片刻之间,落凤城下已然丢下了七八十具突厥军士的尸首,而白琅所带军士,虽有轻重伤者,却并无一人落马的。他们结了阵势,护着已然拉转马头的白琅,缓缓退入城内。饶是突厥军士勇悍,这一霎却也不敢冒进。
秦念见此,只觉的终于喘上了一口气,眼前却是冒起一片金花来。她险些被白琅这不要命的人物给吓疯了,如今回过神儿来,方觉得背上手中,*一片尽是冷汗。
而她惊魂甫定,城墙内侧便现了白琅的身影。
他下了马,摘了头盔,信手抛给了跟随的军士,向她走过来。他脸上有大颗的汗珠,步伐也甚是沉重,然而目光神色飞扬,显然手刃了仇人极是畅快。
“白将军。”秦念不觉声音中已然多了几分嗔:“真真是要吓死人了。”
白琅不答她的埋怨,只站在她身边,唇边微微勾起,目光瞥下城去,道:“这一回,是有些险。”
“他们也怪得很!”秦念道:“他们便是要立威,也总该有个念头吧?这样耀武扬威,难道只是为了恫吓我们的将士?”
白琅静默,不知在想些什么,可秦念知晓,她说话,他是听得到的。
“……他们,也是知晓咱们大军已然不在城中了吧?”秦念轻声道:“他们怕被包裹住,里外夹击?所以用这般法子吓唬咱们,好教军士不敢出城袭扰?”
白琅看看她,轻声一笑:“痴女儿。如今方想通?”
秦念抿了抿口,道:“我还想通了另一桩事情,却不知……白将军许不许我问?”
“问便是。”
“您要等的时机,便是今日……今日又算得什么时机?莫非,您亲自上阵斩敌,是要为咱们的将士壮胆,好……”
白琅一双明澈的眼睛看了看她,将手指比在了唇边,秦念见这动作,竟不知怎的心头一酥,忙垂了头。
她竟然全猜中了。
白琅初时便说敌将有勇无谋,这仓促之间的对战,他必是有信心才会出击的。若是能斩了敌将,自然是极大提振士气的法子。
然而若说提振士气这事儿,总归是到得大战之前再做才最是得宜。
他今日开城斩敌,只怕里外夹击破敌之日,已然不远了。只是她担心他吃亏,却是白白心慌了如此久!
到底她是个女儿家,他怕她担心,也不欲她在这一场战争中牵涉太多的吧。女子当守心夫君儿女,不该有什么天下战事的谋算,这一桩,秦念她自己也是知晓的。
然而,事情到得自己身上,哪儿有能不担心的呢。
“若是什么时候,堂兄所部回来了,白将军请务必与我通传一声啊。”她道:“我不会乱走动的,就在城墙上为你们点燃火把松明,照亮。”
白琅不曾言语,只是点了头。秦念便当他是应许了,却不料当日夜间,大战果然开始的时刻,他却压根儿没去给她通风报信。
战场虽在城外不远处,可将军府乃是落凤城最中央的地界。秦念睡得香甜,那遥遥的杀声哪儿能吵醒她?待得天亮睁眼之时,已然是全城欢庆大破贼兵,杀猪宰羊的时分了。
彼时秦念当真只觉一口血冲到喉头上。此战得胜,她便该回京中了,这一晚的厮杀,她若是错过了,只怕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有机会能穿着戎装站在白琅身边了,更再无缘得见烽火弥天的场面——那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在落凤城的城楼上,有她自降生以来光华最盛的一段时光啊。
她这一份不爽利,是没法子说给别人听的。连林氏见了她的不甘愿,也颇感无稽:“白将军不叫你去才是对的!如今他在城中,也不必你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儿去指挥战事,你何须上赶着做辛劳的事儿?再者战事一起,哪儿也未见得是安生的,你若是出了个什么事情,岂不更不好交代?”
“阿嫂说得我仿佛是个累赘……”秦念小声道。
“怎么能说是个累赘呢?!”林氏仿佛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言语有些不当,忙改了口:“七娘是要回京了的,若是灰头土脸的,哪儿像话呢。怎么也得好生歇息几夜,待养得肌肤华泽了,方好回去见爷娘!女子要养得好肌肤,先是要睡饱足了呢……”
秦念听得这一句,心里头却不由升上了一股子又盼着又怕着的感觉。她也想念京中的爷娘,想念她翼国公府那精致温暖的闺房,可她却也怕啊,她在落凤城做的事儿,若是传回京中,还不知道那些闲极无聊的女子们怎么编排!
☆、第37章 送别
秦念离开落凤城的时候,这北地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的洒下来了。
听闻此处的雪常常伴随着狂风,然而这一回秦念的所见,却是细碎的雪花飘扬而下,没有风,倒是呼吸之间多了几分湿润的鲜甜。
她的马车中,炭盆燃得极旺,而身上所穿的轻裘也足够暖和,她甚至觉得有些出汗。与兄嫂道别,放下车帘,才听得车夫喝起驭马,马头朝南,正是要回返京城的方向。
她虽然是可以回去了,可战争并没有结束。那些残军虽然逃窜去了,可谁都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因而大军未撤,这一回随她一同离去的,也不过是些到得戍守时间的轮卒,约莫一千人,要保护她是绰绰有余了。
这北来一趟,她算是做了在京中三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做的事情,想来倒也无怨无悔。只是离去之时,白琅身份尴尬不便相送这一点,堪堪算的个美中不足。
然她到底也并不十分遗憾——这一回的事儿,总是圆满的,过不得多久,白琅便也会回京。原先定下的婚期,大概并不会耽搁。
马车在已然变白的原野上南行,秦念一个人安安静静想着心事。秦悌派遣的两个送她回去的小婢子,谁也不说话,只由她静静出了神。直至马车突然停下,她才惊了一下,问道:“这是怎的?”
两个小女娃儿也是无措的,外头却一片宁静,只听得有马蹄声由远几近。
诧异之间,秦念见得车帘被从外头掀起,却是白琅勒住马,微微弓下腰,看着她。
那一霎,她几乎不信自己眼中的所见,甚至惊讶得张开了口,迟迟忘记用帕子掩住。
白琅看了她许久,只道:“一路珍重。”
秦念想回答什么,最后还是垂下了眼帘,绯红着脸颊,轻声一应。
白琅便放下了车帘,她却倏然想起了什么,急唤了一声:“白将军!”
彼人尚且未曾离去,自然复又道:“如何?”
秦念只觉心在胸口狂乱地跳,她被自己的念头惊得脸颊滚烫眼睛发亮,轻声道:“您……烦请将手伸进来……”
白琅愣怔一下,将原本攥着马缰的手伸到了秦念面前,她拔下发间珠钗,轻轻缓缓在他手掌上写了四个字。
他的掌心干净,抓握刀剑摩擦得到的所在有薄薄的茧,钗头摩擦过时,她分明能感觉那般微涩的手感。
她将珠钗再次插上发间之时,他也把手收了回去。在放下车帘之前,他对她微微点了头,唇边带着一点儿笑。
秦念便觉得心间像是被点了一滴蜜,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