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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此言差矣。她是我生下的,是我养下的,她做的事儿不通情理,有多半是我的错处。”李氏垂着头,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今日的事儿,想来娘子不能轻易释怀。老身是来赔罪的,自然是要说一个明白。”
秦念听到这一处,已然明白了李氏的心思,不由展颜,微微一笑道:“庶母起来说——脉脉,取热酪浆与庶母暖暖身子。”
脉脉应声出去,转瞬回来。李氏接了她手上的酪浆,声音微微颤抖:“那晚儿的事儿,老身觉得,实在有必要同娘子说个清楚,您莫要误会三郎才好!说来,这还是老身造下的孽……”
“庶母请说。”秦念心中动了动。
“那是我兄长的女孩儿。”李氏道:“如娘子所知,也是个贱籍的,只是因了我,有时来府上走动,身份也尴尬……三郎是个和善性子,也不同谁特意说这些个,她随意行走便也不怎么有人管。”
秦念微微颔首,听她接着说,李氏又道:“也不知这小孽障什么时候对三郎生起心思的,每一回来,都往三郎的窗下徘徊。老身看着蹊跷,然而偏也不好说,须知三郎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她又生得挺好看,万一……那可怎么了得?须毁了白家的清名!呵,说来也不怕娘子见笑,老身是宁可死也不能毁了家中的名头的,我阿瑶还不曾许人家,若是兄长闹出这等事儿来,断断说不上美谈……她又是个庶女,今后可怎么寻个好郎君?”
秦念轻声喟叹道:“做爷娘的,多半是有了这些心思。只是……这如何称得上作孽呢。”
“我正是怕这样的事儿,便同阿兄说了,将她许与了一个乐工。此事定下之时,三郎正在边军之中,是一丝儿风声都不知晓的。晚儿说来也是个痴情人,她一个贱奴,人出不去,信也出不去,索性……便把自己了结了。临终之时,留了一封血书下来,彼时我方才知晓,这小孽障竟对三郎情根深种,实在是作孽!”
秦念道:“可三郎……待她好么?”
“我看来是同待自家的堂姊妹们相似的。”李氏苦笑:“容老身说一句——娘子啊,您且想想,三郎也只好这般待她,若是居高临下如主视贱奴一般鄙夷晚儿,那不是三郎的教养能做出的事儿。可晚儿这般人,素日少受人正眼看待,又久恃貌美……难免生了些妄念。”
秦念终于笑了,道:“庶母啊,我本来也不该在意这个的。今日只是阿瑶将我气着了——您且试想,我与三郎已然做了夫妇,自然是她阿嫂,如何能那般排揎我。”
“她……她……”李氏脸上红透:“我从小便惯着她……可是,她到底是个庶生的呀。三郎是好心的,从不觉得她低贱,时常也宠着她。我呢,也只觉得她投生到我身上太也可怜,能给她的,样样同族人家的嫡女们没两样。但那些堂姊妹们,没一个看得上她的……”
“独有那晚儿表姊一个人待她好,是也不是?”
“晚儿与她,好得便如同一个娘胎里着生的一般。”李氏叹了口气:“说来,我已然不是贱籍,她与一个奴婢这样交好实是不该,可娘子,便是良贱天差地别,人也总是有情的。她今日顶撞于你,多半……”
“人有情固然不坏,只是,因了她重情而被伤害的人,也未必是无情的呀。”秦念道:“庶母,我可以不与她计较,可今日她说的话,叫我怎的能忘怀得了?她问三郎是看上我的人还是看上翼国公府财势——这样的言语,说出去要叫人笑掉牙的。您既然是将她当嫡女养,便是教不出气度风范来,好歹也教她怎么说话才像话!”
李氏登时如坐针毡,又要立起身来,又不知该将手中的盏儿放到哪里去:“我……我是贱籍出身的,娘子,我实在是不知晓该怎么教她。”
“庶母说话,便比她说得好听许多!”秦念道:“但凡是人心里头记挂着旁人的感受,言语便不会太过难听的。”
李氏惭色满面,只道:“不瞒娘子说,当初您与三郎这一门婚事,我听着,欢喜得都不知将脚往哪一处放了。倒也不为旁的,只为您出身高族,说不定能借了您的好处,给阿瑶寻个好郎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再不好意思相求娘子,只愿娘子不要恼她。今后她若是哪里做的不妥当,娘子尽管管教,只求日后她嫁了人,不要毁了家族的名声便好。”
秦念听闻这一句,不由想起了白瑶今天那一通闹腾,实在是深感李氏颇不容易——不要毁了家族的名声?白瑶若是这副德行嫁出去,早晚能将白琅的三代祖宗气得活过来。莫说家族的声誉,只怕她这做阿嫂的,都要因“长嫂如母”一句落得个“管教不严”了。
“我哪里能管,我虽是她阿嫂,论年纪也同她差不离。若我插手,她势必不服气的,徒伤了姑嫂和气。我可也不爱招人恨。”
秦念自己说着,都觉得这一番话实在是废话——姑嫂和气?经了白瑶这一番刀子嘴蝎子心的闹腾,她若还能和白瑶和气,实在是枉对她翼国公府第一祸害的美称。她秦念素来也不是个温柔安分的女人,谁招惹她,她是要招惹回去的。
“……”李氏张口难言,半晌方道:“左右只盼娘子别记着这小贱胚子做下的坏事儿!若是您心里头不顺遂,我打她一顿也好……”
秦念不由笑道:“庶母说哪儿话?她为她表姊出头,也是重情重义。秦念心里头不舒服,倒也没到非得叫她吃些皮肉苦的地步。今后说话注意些也便是了。”
李氏大抵就等着她这一句,脸上登时放松了下来。
而秦念心里头则明镜儿似的,李氏真是个什么好人么?未必罢……不过是想着白瑶的亲事要白琅做主,而她这个枕边人怕也能给白琅吹上风的缘故。若是她是个爱记恨的,给白瑶挑一门看着风光实则苦楚的婚事来“正性子”,也未必不可行——正是因了这个,李氏才巴巴来一趟的吧?
世间的父母心,还真是为了子女无不可为。能为了亲女的婚事坑死侄女,也能为了解除后患给晚辈下跪……李氏这样一个机敏人儿,却生养白瑶这样一个除了祸害自己人之外别无所长的小娘子,实在是颇有些世事难料的意思了。
☆、第46章 公主
白琅共秦念两个,少年夫妇,才貌相当,白日里闹这一场,到了误会消弭之时,反倒又添了些温情脉脉。这一夜自然是格外有些绸缪的,纵是不提锦帐之内的声色风光,单说第二日日头高起他两个才起身,便足见前夜究竟是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秦念端坐妆台之前绘妆梳头之时,都尚且有些神色恹恹,加之今日梳头的乃是殷殷,手底下轻得很,由来她便益发困倦,竟向白琅道:“今儿个,我实实是不想起身了。”
白琅已然装束得冠带整齐,听她这般说,只笑道:“不想起,便还去歇着吧,妇人家,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秦念便拍了殷殷的手,笑道:“可听到了没有?不必梳了!我用过早膳还要去睡一会儿,现下梳了过阵子也麻烦!”
她这话自然是玩笑了,哪儿有白日之间睡眠的道理?殷殷也笑了,道:“娘子讲什么话来,叫人笑呢!”
于是一室之间,竟颇有些和乐融融的气氛——直到白琅那专精于坏事儿的小厮进来,道是宫中遣了内官来,当下便急着要接娘子进宫。
秦念诧异,白琅也不免犹疑,道:“宫中有甚事,不是素来都要提前与咱们说过了,筹备好了才来接人的么?如今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曾有?前来的,是谁的侍人……”
“是皇后殿下身边的。”那小厮规规矩矩垂着头。
秦念登时便变了脸色。来接她的,是阿姊的侍人?算着日子,阿姊怕不是要临盆了吧?!
“快些请那位内官来!”她道,又向着白琅低声解释:“郎君,我阿姊的身孕,算下来也十个月了……”
白琅是个机敏的人,听了这话自然了悟,点了点头便进了内堂,以免听到这女人家的事儿尴尬。待那内官来时,秦念询问,果然是皇后昨夜里腹痛,已然见了红,此时正待要娘家人赶过去服侍呢。
说来寻常女子,依例是可以回娘家待产的,只为那自家人服侍贴心的好处。然而做了皇后的,反倒没有这点儿便利,要出宫待产谈何容易?是而这般情形,多半也只好请了母亲姊妹又或者姑姨们进宫陪伴着。
秦皇后生养太子之时,秦念尚且少小未嫁,正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女娃儿,自然没有叫她进宫陪阿姊的道理。如今正巧做了人妇,却不必避讳了。
她当下即令下人去备车马,宫使也便出去候着了,白琅这才从内室里出来,看着她,斟酌一阵子方道:“莫要太用命,也莫要不用命。”
秦念一怔,笑了起来。白琅若同她说话,那是与别人不同的,她红着脸应了,心里却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无稽——那挣扎着要生养小孩儿的是她秦念的阿姊,她既不能偷闲,也不能太累,何必要他再多叮嘱?听了暖暖心罢了。
可她彼时怎么会想到,入了宫,压根儿就轮不上她去做什么。那产房里乱中有序,怎么也不会放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人儿进去打扰。在外头见了姨母与母亲,却也不好寻旁的事情去做,只能候着,徒听着内殿里头一声声痛呼混杂在奔忙一片中传出来。
她听着只觉得心底下越发地慌。阿姊秦愿,是她所知道的最柔雅的女人了。自从她有记忆起,便从不曾听过阿姊与人大声言语 ,而如今竟喊得这般声嘶力竭,定是疼痛极了!
由不得她不揪心——这世上若说有谁最是清楚秦愿身子究竟如何的话,秦念算不上第一也算得上头三名。阿姊在娘胎中时,正遇得裴夫人母家夫家双双不顺遂,日子过得艰难,只怕因此便落下了先天中的不足。
翼国公并夫人一对夫妇,连着她与家中的兄弟们,身子都好的很,独有这长姊秦愿是个病美人儿。便是家世豪贵,后来又做了皇后,也并不曾调补得十分好。再加上生养太子之时动了元气,常日里脸色都发白。于秦念来说,从知晓阿姊有身孕的一刻开始,她便是担心的。
太后和裴夫人却并不十分知情,见秦念这般,尚且笑她稚拙,只道痴儿不曾自己生养过,那诞育的时刻,做阿娘的哪儿能不疼呢。秦念面上也只好笑笑,心中生毛——昨日床笫之间她还同白琅说起过这个,不过是玩笑的口吻,她还真不知晓女子生育的痛有这样可怕……
若是她,也会疼得同阿姊一般么?或许不会……她身子比阿姊结实许多呢。
不知不觉之间,皇后的痛呼已然弱了许多,太后显然是见过了太多次生育了,此时便显得很有些把握,道:“差不多是该好了。”
裴夫人亦点了点头,可到底是做亲娘的,脸色有些担忧,犹疑许久,方道:“阿姊,不若叫里头的人出来好问一声——都疼了一天多了,怎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太后听得此言,朝着宫漏瞥一眼,亦蹙了眉,道:“这也是……她又不是头一回生育,是有些久长了——来人,去里头叫个接产的人出来回话!”
那出来的是个半老女医官,看衣裳想必是宫里的,然而出现在贵人面前时依旧是一头一脸的汗,极是狼狈的样子。太后见此赐了条手绢儿给她,道:“先擦了汗再回话吧……这般狼狈!皇后她如何了?”
“这……”女官擦汗的手僵在额角上,迟疑些许,方道:“胎位不正,这一遭怕是有些艰难了。疼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