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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远的那座大城里头,现下应该正是第三遍报晓钟鼓的时刻吧?她的白铮,现下是不是刚刚醒来,被乳母抱着哺乳?她的爷娘,现下又在做什么呢?
秦念向断崖下瞥了一眼——这样高,真的够她摔死了。
于是她下了马,轻轻拍了拍马颈。这马她不认识,然而一夜的奔逃,也辛苦了它了。文人小说下载
走吧,能活着,就走吧。不必有什么生灵陪着她一起死——当然,对面的叛军,例外。
还是那名树林里埋伏的军官,此刻便站出了人群,向她道:“不必再顽抗了,你跟着咱们走,亏不了你的。”
秦念咬紧了牙。如今天色明亮了,她看得清他们的脸,一个个皆是本朝子民的模样……
“好好的天丨朝子弟,非要去给突厥人做犬马。”她冷笑道:“如今还要劝本族的女子去讨好你们的主人吗?”
那军官一怔,却哈哈大笑道:“七娘子误会!咱们的主子,七娘子却……呵,不说了,他若是见得你,一定开心得很!”
秦念哪里忍得了这般侮辱,索性也不说话了,张弓搭箭,瞄着那名军官。
彼人一怔,面上显出畏惧神色,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一步哪里够呢?
秦念松手,来不及看见血光,那小军官便向后仰倒在了地上,喉头分明插着一支没了小半的利箭。
而接着这一霎,她索性将箭壶里所有的箭矢全抽了出来,尽数上弦。
她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
其实她已然没什么力气了。她太累了,握着弓的手在抖,箭尖也不受控制地发颤。再射哪怕一箭,她都不敢笃定能射得死谁了。
但不能放下弓箭。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畏惧,才能尽可能地拖延。秦念并不知晓自己的拖延有没有意义……但是,能多活一刻,总是好的。
她把那个小军官给射死了,之后呢?
如死一样僵持。秦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这长得看不到头的等待,是生和死之间的无数次的徘徊。
终于,叛军背后响起了马蹄声,这马蹄声单薄,不会是白琅的援军,秦念也不敢怀有指望,然而听得来人的嘱咐之时,她还是怔了一刻。
“要她活人!必须生擒!”
生擒?当真有这么容易么?
她心思才动,围着她的叛军便有一个人呆不住了,直直向她扑来。她一急,便将手上的几支箭都射了出去。
最后一支箭脱手,秦念的面色已然惨白——那几支箭一支破一支,是她从前闲极无聊练出的把戏。
在府上展现箭术,这自然无妨,可如今……她把这救命的几支箭全都射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简直就是个人肉盾牌,用过了,扔掉了,对于叛军而言不过是少了千分之一,对她秦念来说……
却是再也没有防身的东西了。
“快!”
听得这一声,见得三面叛军冲过来,秦念一咬牙,向后退了一步。
她踏在了土崖的边沿上。土石崩塌,连着她人一道跌摔了下去。
下落的时间很短,她甚至来不及去恨谁,心里头转瞬而过的全是那些个熟悉的面庞。白琅,阿娘,阿爷,崔窈,秦愈……
那些呵护过她的人,谁也想不到她会死在这里吧。但是,这样死总胜过被俘!她不愿意被人污秽,更不愿成为叛军威胁秦悌与白琅的人质。
只是……摔死会不会太也难看了点儿?
她心里头才晃过这念头,整个人便重重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那该不是地面,她分明感觉到有硬物抵在她后背,然后侧滑,而撞着她的东西,分明上下弹动了几下。
再之后,腰上一阵剧痛,热流涌出。这般疼痛,她实在是受不住了。
眼前发黑,心思像是风中飘蓬,再也把掌不住。
☆、第83章 相见
厮杀声已然停下许久了。
数里内,处处都散落着叛军的尸首。是大胜,可是此时的大胜,又能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来不及了。
活着的俘虏,此刻早就被剥了铠甲夺了武器,以粗牛皮绳绑住,一个个丢在地上——其实也没胜几个活人了,兵随将,有白琅这般所过之处人畜无生的将军,这一支骑兵砍杀敌人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那些活着的人中,居然还有人知晓她到底去了哪里,一路引着他找来——这刀劈斧凿一般的断崖,摔下去了还怎能有命在?
白琅从看到这一处地方之时,便已然失声。他下了马,一步步走到崖边。
已经看不出她踩踏过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了。他站了很久,从日光灼眼到残霞漫天。
霞光,可不就和血光一般么。
到底还是只晚了那么一点儿。他带人去追踪丢失的粮草,在那个丢下了十余具押粮军士尸首不远的地方,便寻到了七八十辆外头烧得漆黑的粮车。
粮车走得慢,叛军大概是嫌弃这些东西太过拖累,于是索性一把火点燃了这些粮草。可是苍天有眼,这粮草堆放极密实,尚不曾烧透,老天便浇了一场大雨下来。算来竟有多半粮食完好,回落凤城召守城军士来拉回去便是。
彼时白琅甚至松快地笑了,他没想到这一桩任务完成得这样简单。
直到往落凤城回去的路上,看到正面而来的三四骑军士。他们风尘仆仆,有几个的铠甲上还沾染着血迹。
骏马狂奔得太久,生生累死在他面前。马上的骑手翻身跳下来,声音惶急:“白将军!敌军伪装成咱们的人,在城外设了卡!夫人责命我们突围出来求援……”
那一刻,白琅的血都凉了。微笑在面上僵得颤抖。
“她……人呢?”他的声音陌生得连自己听着都有些遥远。
“夫人……责命咱们出来报讯,她自己……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分头离开的时候,叛军还在追……”
白琅的手紧紧握住镶着珊瑚的银柄马鞭,嘴唇咬得毫无血色,半晌方道:“换马,带路。叛军有多少?追!”
追不出多远,两军便打了照面。他一言不发,马鞭在空中狞厉地一甩,摘了马槊便迎了上去。
但仗是怎么打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空中飞溅的鲜血,同他的喉头一般腥热。马蹄向前,踩过的地方留下的都是破碎的肢体,杀声在耳边从清晰到混浊,却从来不曾听得清。
最终,他将这一片都反复冲杀寻觅了一遍,如同最糟糕的设想一般,见不到她。
有部下将擒到的叛军小头目押到他面前,他只能双目通红地问一句:“她在哪儿?”
那小头目颤抖着低头,不迭说出的却是“将军饶命。”
白琅一句话也不说,却是他手下的军士将那头目踢了个滚儿:“求将军饶命,你且答话!”
彼人面色却更加灰败,想了好一阵子方敢颤声道:“她……她跳崖了。”
那一刻,白琅终于动了——他一把拎住了那小头目的衣领,道:“你再说一遍?!是你们逼她跳崖的吗?!”
那小头目颤得话都说不清楚:“这……将军,冤枉,我们原本只想抓活的……是她自己……她自己寻短见。”
白琅松了手,那人跌在地上。只是转眼之间,他低声道:“带我去。”
于是便到了那断崖边。他一个人走过去,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提醒他崖边危险。他就那么站着,没人知晓他要站多久。
直到天色渐晚。
终于有校尉鼓足勇气上前,道:“白将军,天晚了。咱们是在此处露营,还是……”
白琅这方才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平静得像个死人,他重复了一遍校尉的问题,之后方道:“回去吧。”
他的嗓音已然哑了,看上去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那校尉忙跑下去传令,然而便在这一刻,白琅一把夺过了身边一名军士手中的长枪,踏上一步,寒光闪烁之间,他竟是将那人挑在了枪尖上,高高举了起来。
那小头目所穿的,可也是一身铁甲。身体被铠甲的重量向下压,枪头便一瞬穿透了身体,血沿着枪杆向下蜿蜒流淌,而白琅狠狠一甩枪杆,将那具还在挣扎的身体甩了出去。
“全部杀光!一个都不留!”他喝道。
杀俘,是不小的罪名。但是担了又如何呢,他的一切,都被这些人毁了。
在他因罪贬官之前,在他失去为她报仇的能力之前,他要将一切能做的都做到极致。那被甩在地上的小头目还在挣扎,他一步向前,长枪朝着对方胸膛直戳下去。
甲片碎裂,鲜血漫出。一枪,再一枪。那人已然死了,不再动弹了,整个身体像是被铠甲兜起来的一包碎肉,而他的动作不停。
战俘原本也算不得多,命令下出,不过片刻便处理了个干净。而白琅最后一次举起枪,却是身形一晃,枪尖戳入地面,整个人向前栽了过去。
周围有那么多军士,自是早有人上前将他扶住了,不过是这须臾时光,耳边便响起一片“将军节哀”。
白琅扶着枪杆,慢慢坐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摆手示意诸人安静。他就这么不避不让坐在尸体与鲜血之间——倒是再也不必讲究了。
好一阵子,他方道:“给我找根长绳。我要下去看看——天还没有全黑,我要带她……带她回去。”
军将们面面相觑,有人想说什么,但被同僚撞了手臂,只能住口,更有人唤了士卒去取绳索。将士出征,自然是要随身带着长绳的,那长度用来直缒谷底也足够。白琅脱去了铠甲,将长绳在腰上扎系几圈,便走到崖边,微微蹲身,看准一处凸起之处跳了下去。
上头慢慢放着绳索,而他离谷底越近,心中便越是苦。
秦念啊,他那个爱娇爱俏的人,跳下悬崖的一刻会是怎么想的呢。他不能想像她会用这种法子结束一生……摔死是何等狼藉的一幕,他不敢看也不忍看,但如何能容忍她尸骨在此处任风吹雨淋?
带她回去,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装殓她的尸骨,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如果不是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他的秦念何致如此!
然而双足抵住实地的那一霎,白琅却怔住了。
崖底没有尸体——这下头只有几丛矮矮的灌木,怎的也挡不住视线,但他委实不曾见到什么尸首……
何止没有尸首,连血迹都没有。
白琅在崖底兜了几圈,他现下十分笃定了——秦念并没有摔下崖底。那么,难道是那个看着便很胆怯的小头目再撒谎,而秦念此刻……还活着?
他甚至想到了她也许会力竭被擒,这样的情形他自然不愿意见,然而相比天人永隔,有些希望,或许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此刻,天色已然渐渐漫上了冷蓝色,马上就要黑下去了。
他扯了扯绳索,上头的军士便会将他拽上去。身体在上升,然而他已然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所有的期待与渴望,如今都成了结局虽未明却也极为渺茫的妄想。他从幼时便没有爷娘,没有亲人,即便娶妻生子,也还是逃不过这般命运……
最后的一抹残霞之下,他朝下最后瞥去一眼,却偏在那一刻,隐约觉得什么东西一闪,刺着他眼了。
待他再向那里看去,却只见一棵横岔出山崖的榆树。
榆树?
他尚且来不及想,已然被军士们拽到了崖顶上。而不及由他们问出什么话,白琅便急道:“将我再缒下去!我拽这绳子一下之时便停止!”
他分明记得,谷底有不少榆树的枝叶……那叶子还是青色的,树枝的断口分明带着白茬,显然是掉落不久。
而那棵榆树茂密枝叶之间能够反射光线的,会不会是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