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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旧事,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然不需要回避了。便是再看到,也丝毫不会畏惧。
彼时的她是如何跌跌撞撞走来的,似乎并不太重要了,甚至连她自己去看,也足以一笑置之了。
而白琅正在她身边,于是她笑着问他:“这刀真好,是不是?”
白琅抬眼看看她,一样是含笑,道:“是我看中的,怎么会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番外如大家的愿,写广平王吧。
不过可能一篇番外也不够字数什么的。还想看谁的番外呢……
☆、第106章 无果第之因
如果明知一段思慕最终也不会有结果……
她有时会梦到他,在宫中沉寂的夜中;在照不进榻屏的月色之外;她会见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他有和她一样的姓氏;同一位祖父,却有一双泛蓝的眼睛。
她是知晓前一辈的那些恩爱与仇恨的;他的父亲和母亲;是这座府邸之中没有人愿意提起的人物。
他的父亲;是她父亲的庶兄。他的母亲;是怀了他之后设计做了她父亲妾室的卑贱胡姬。当一切真相挑明,他降生,而他的父母却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这样的一桩往事;放在谁家都是极丑的。而他的存在;便是时时刻刻将这一桩事儿提点在这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爷娘并不为难他这一个孩子;反而对他很是宽容慈和,正与对待自己的子女看着一般。可是,终究少了几分亲近,而这几分亲近,一个孩子又如何能看不出来?
除了他,她还有旁的兄长——那是她姨母的儿郎,亦是皇帝,是她自小便知晓今后要嫁的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原本便没有任何关系,却因为她而时不时地会见那么一面。他是恭顺的,而皇帝是宽和的——难为小小的孩子也能表现得这般恰当。
可她不愿意看他对表兄行礼之后恭顺的模样。
她总觉得,自己这一位堂兄,要比表兄还强些。他自然是不能做皇帝的,然而靠着爷娘做了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表兄固然也不是好做的,他有个太强悍的阿娘和一个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波诡云谲的帝国,可这些辛苦操劳,比起寄人篱下的点滴心酸,又算得了什么?
秦愿曾经猜想过,如果她是堂兄,会不会早早的便成了一个卑弱无能的人呢?或许她会,可他并没有。他的韬略兵法,弓马骑射,皆得过她阿爷的夸奖,更莫要提他身姿挺拔,即便是出身不好,也颇引得了京中许多年少佳人的青眼。
至于她自己,是何时在意了他,她已然不知道了。只知晓当她及笄,册为皇后的事儿一日日压在眼面前的时候,她心里头总是奇异的烦躁。
她一向都是个沉稳安宁的女孩儿,连她那眼神毒辣的太后姨母也不会否认,她的性子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再合适不过。
可就是这种时候,想着要嫁给皇帝了,她总觉得心头一片芜杂。想同谁说,却不知能同谁说。
她是怕那一座深宫的,可除了怕,依稀恍惚,还有对什么人的不舍得。心里头有那么一个影子,分不出是谁,却决计不是那位对她素来很好的君王。
直到他戍守边军回朝归家的那一天。她站在廊下,远远望着那个穿着青袍的人越走越近,突然便觉得心下一动。
是上天要她在这一刻站在这里,也是上天要他这一刻走向她。阳光照树木的枝叶洒在他面上,落下点点斑驳阴影,他的眼睛深湛如海,玉一样的肌肤上仿佛透着天光。
他也看到她了,顿足立住,眼中一时之间皆是惊诧。待得走到她面前,方轻声道:“阿愿,你及笄了。真漂亮。”
秦愿抬眼望着他,脸上微微一红,道一句多谢堂兄,心间却莫名有些欢喜和慌张。
大概便是从那一刻开始,从前他为她读书,帮她扑蝶的那些往事,便染上了一种与旧日不同的奇异色彩。
这般色彩可以叫她的容颜一日日鲜亮起来,也可以叫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干涸,添上心间的,是说不尽的愁绪。
直到他以自己的俸禄送了她一副簪钗。
她捧着这一份礼物,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思忖许久,方道:“堂兄,簪钗……大概不甚方便送给自己的堂妹吧?”
“我觉得……这宝石很是衬你。”他轻声道:“再没有比你更合适这一副簪钗的人了,我便买了下来……”
“首饰这般物事,该是夫婿才……”她小声道。
“哦?”秦悌一怔,面上突然红了起来,道:“我,我也给阿念送了几朵珠花的。”
他肌肤原本便白皙,那是继承胡姬血脉的缘故,如今面颊一红,分明之至。秦念抿抿唇,道:“今后……莫要再送这些东西了。”
但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动作很有些唐突。她惊恐地望着他,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怕,还是在盼……
“你一定是要做皇后的……吗?”他低声道:“就不能……”
“我不做皇后,也是姓秦的。”她垂着头,不敢看他。
抓着她手腕的温暖的手,突然便一僵,之后缓缓松开了。
“不过是送给堂妹的小玩意儿。阿愿是翼国公府的嫡女,想来也不稀罕这个。若是不愿意留着,随便赏了谁也便是了。”
他这样说,转身离开的身影萧索。秦愿看着他,咬着牙,忍住了没有哭——宫中已然量过了她的身形,为新皇后裁制礼服的浩大工程,如今便已然开始了。
她没有说错,便是她愿意抛下今后能做皇后的大好前程,她和他也决计不可能。同姓为婚原本便是罪过,更况他们确是同一祖父的堂兄妹……天下再大,也容不下她与他相悦吧。旁人私奔,若是得了家主的仁慈,或许能成就一双鸳侣,可他们,连这般的奢望都不能有。
世上的事儿,不如意的自然比如意的要多得多。
两年后,她生了太子,她的夫婿很欢喜。宫人都说,不曾见圣人这般愉悦过。她身子虚得连话都说不稳,面上却挂着始终不曾卸下过的微笑,任心里头一片萧瑟。
分娩之前,他在边城成亲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她耳中。在那阵阵剧痛之中,她不知晓是看到了一片微茫之中的希望,还是看到了光明繁华之中,暗藏的再也无法挽回的无奈。而那一声儿啼,更是将一切旧事,彻底斩断,不留一点余地。
一世难,终是不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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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从来都不是能够轻易忘记的东西。
从死生之界挣出一条命来,他想,他一定是要恨她的。他恨她,应该比他的母亲仇恨她的姨母更甚。
毕竟,那位裴太后毁掉的只是他的父亲一个人,而她毁掉的,是他的母亲,他的爱妾,他的骨肉,他的王府。
身陷囹圄的时候,他回首往事,倒也想过能不能原谅这个女人,这个自从嫁给了他,便从不曾做女人的,他的王妃。或许她是因为在意他而他从不曾给过她回应,才会恨得发疯,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但她亲自到了他面前了,告诉他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的死讯之时,他便明白,这天下便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原谅,他也不会原谅她了。
他一开始便知晓她嫁给他的缘由,她是王妃,更是太后的亲甥女,于是他不能亲近她。他不能对她有任何夫妻之情,更不能让她生下孩儿,于是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她视而不见。
可她生得那么好看,又一向咬着牙忍他阿娘的挑衅,于是他其实也算不上讨厌她了。
或许再过很多年,当太后没了,他阿娘也不在意了,他也会和她亲近,会有孩子,会让她做真正的广平王妃吧——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等到那个“很多年”。
他的母亲等不得,他的妾室等不得,于是她也等不得。没有谁比险些丢了性命的他更知道女人心狠起来有多可怕,有多绝情。
即便过去了几百个日夜,他也会记得她将锋锐的刀掷向他胸膛时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里,找不出任何一个女子对前夫应当有的那么几分夫妻之情。这女人是蛇蝎,是毒药,她的恨像是焚骨的火一般炽烈,完全无法掩饰。
他知道,她是真的想让他死的。她毁了他的王府和他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恨。
后来他也听说了,她北上征战,回家嫁人。据说夫妇和谐,还生了个儿郎子。
他的人向他禀报这一切的时候,他面色不动,心头却仿佛有烧红的针拼死一刺。她过得越好,他便越压不住报复的强烈冲动。
为什么她能活得这样好,如同任何一个贤淑温良的贵妇一般,活得那样无忧无虑。而他,他是她的丈夫,却被她葬送了一切——而她毫不后悔!
相比“为你阿爷报仇”或者“为你阿娘报仇”的嘱咐,他心底下更想要的,还是让秦念后悔,让她痛苦,让她生不如死。
母亲曾经希望他能够夺下他父亲不曾夺得过的皇位,而如今他是自己要那个位置了。
只有做了皇帝,才能彻底毁了她,才能毁了她的夫婿,孩儿,她的家,她心爱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心里那一股子刻毒的恨发出来。
他做事是极小心的,皇帝的眼睛时刻都盯着他,等他露出足够的把柄和证据,便连他与当年支持他父亲的几位金主一起毁掉。而他再不敢有一点儿大意——譬如那一回在落凤郡,他知道她也在,有时候,她和他的距离不超过二十里地。但他不敢妄动,不敢做出任何危险的行止,只求一击致命,他并不在乎要等多久。
所以,即便属下追击她失败,他也不曾苛责他们——毕竟,杀了秦念,哪儿能有让她看着她的一切都被摧毁了更痛快?他不急,也不躁,就丢下那花了重金才聚拢来的上万军士在落凤郡拖着天军周旋,自己却早早回了京中布置。
却不想,他刚回来没几天,秦念便回来了——皇后一病,皇帝居然还真为她召回了远在北疆的胞妹,这一番荣宠,险些将他的计划打破。可谁曾想,歪打正着,因了这一番事故,竟是徐尚书先倒了霉,他也因此得了机宜,将京郊驻军的守将,徐尚书的妹婿说通,叫他莫要搀和京中的事儿……
一切看着都那么顺利,直至他发现城墙上站着的,那威风赫赫的将军是她的新夫白琅。
那一霎,广平王也不知晓自己心头哪儿来的怨恨。他坚持了数年的小心在那一霎崩溃,只留下一个念头——杀了他。
根据他先前接到的线报,秦念的夫婿和儿郎都在宫中,若是能当着她的面杀了他们,她会不会发疯?
白琅,那是守着他的王府,又找出他“叛乱”证据的敌人,还娶了他的“遗孀”,这样的人不死,他还算什么男人?而他们两个人生下的孽种,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至于秦念……她恨他不是吗?那就让她活着,让她在仇人身边伺候一世!她的美她的娇艳终究都是他的,他甚至可以挑断她的手足筋脉让她成为一个只能应承他的废人,一个绝色的活傀儡。
只要她痛苦,难过,生不如死,那就够了。
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心念冲昏了头脑,他断然不会策马到白琅跟前去羞辱他。生小便在王府中的他,即便没了阿爷饱受宗室之中旁人的白眼,到底也是富贵子弟,没有过真正拼死一搏的经历,他看不出白琅还能反击。
更想不到,当时应该已然逃走的秦念会回来。
他原本都做好准备要搜捕秦念,要让她看到的是她夫婿儿郎残缺的尸身。却不想,白琅那一枪刺来的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