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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枭要秋华献艺,其实是要摸清他的底,只消演练一套剑法,老江湖便可从剑法中看出门派出身来。
秋华聪明机警,当然知道对方的用意。好在他的恩师所学广博,曾经专为他创下一套装点门面的剑法。所谓装点门面,那是说专供那些想探底的人看的。严格的说,那该属于舞,而不是真正用来拼斗的剑术。虽说是舞,但从手跟心法步中亦可看出功力,并不简单。
他接过剑,退后丈余,说声“遵命”,从容再上前献剑,然后疾退而回,剑诀一引,立下了门户。
他的剑法共有四十九招,当然他不敢藏私,以免被看出破绽,札实地凝神运气,剑动罡风发,前出“花中吐蕊”,后发“回头望月”,手眼心法步丝丝入扣,六合如一,从容舞完四十九招,神定气闲地收势上前行礼,呈上长剑欠身道:“晚辈献丑了,见笑方家,尚请诸位前辈不吝指教。”
虎枭直摇头,说:“不行,不行,到底不是出自名门,全是下乘手法。但也有可取之处,你的内力修为已经有很好的基础,意神控制由心,只消略加指点,便不难日进千里。你,大概有了五成火候,令师何人?”
“晚辈艺自家传。剑术刀法,皆由家父亲炙。”
“令尊何人?”
“家父安恕公,曾在山东振远镖局任赶车把手。”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什么?你父亲在镖局中干活的?”虎枭变色叫。
“家父一生潦倒,任赶车把手等于贱役,一生不得志,只干了三年便丢了饭碗。不然的话,晚辈小小年纪,岂会沦落江湖?”秋华不慌不忙,从容地说。
赶车把手不是镖师,按规矩决不和劫镖的人动手,能将车赶跑就赶跑,跑不掉将车一停,丢掉缰放下鞭,一概不管,劫镖人也就按规矩不和车把手为难,虽然吃的是镖行饭,却不算是跟黑道朋友作对的人。
虎枭果然不再追问,虎目一翻,大刺刺地说:“跟随贫道闯天下,贫道传你两手绝活,怎样?”
秋华断然地摇摇头,说:“追随前辈闯天下可以,学两手绝活不行。”
“怎么?你……”
“家有家规,门有门风,未得家父允许,晚辈不敢投师学艺。”秋华振振有词地说。其实,他对四枭的艺业毫无兴趣,论真才实学,四枭比他的恩师差远了。唯一可学的是四绝剑阵的袭击手法。但四枭显然不会将四绝剑阵相授,而且经过刚才的目击经过,他对剑阵的错身、换位、掩护、截击等等妙诀,已摸索出些少门径,假始能追随恶贼们一段时日,再能目睹他们与人交手,他深信有把握参透其中奥秘。同时他必须保持自己的狷狂风度,岂能随随便便跟人学艺?
毒爪搜魂看不顺眼,喝道:“好小子!你竟敢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平白放弃这种大好机缘,你是何居心?”
虎枭含笑摇手阻止毒爪搜魂发威,说:“贺兄,别怪他,年轻人存有门户之见,理所当然,只怪老一辈的人愚昧,成见太深,不仅本身不求进益,固步自封,更扼杀了下一代精益求精的欲望,难怪他们只能抱残守缺,庸庸碌碌过一生。小辈,你答应随贫道闯天下了?”
“惟前辈马首是瞻。”秋华装得毫无机心,欠身回答。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虎枭挥手说,转向铁笔银钩道:“敖兄,贫道争取敖兄的客人,幸勿见怪。”
铁笔银钩已被四绝剑阵所镇,怎敢说个不字?强笑道:“道长抬举他,乃是他的缘份,兄弟也替他庆幸哩!走!咱们到秘室详谈。”
虎枭向秋华叫:“吴秋华,今晚二更初,带上你的兵刃,随贫道到城中一走,见识见识。”
“是,晚辈听候驱策。”秋华欠身答,行礼告退,偕两位姑娘走了。
他心中稍定,总算有机会离开了,晚上到城中走走,可能有助入云龙一臂之力的机会,万一不对劲,尽可一走了之。
就此一走了之,他委实不甘心,偷鸡不着蚀把米,丢了五百两黄金和马匹行囊,未免太不值得。他心中不住打算,暗中已有所决定。
小小的眉县城只有数百户人家,陌生人到了此地,确是无所遁形,决难逃过暗桩眼线的监视。
穿云拿月一群人,寄居在城东姓万的两栋大宅内。据眼线说,入云龙与华山老人先后赶来会合,仍然落脚在万家。至于那群神秘的女人,依然下落不明,她们匿居城廓,经常秘密变换住处,不易跟踪。
终南木客和翻天鹞子、天残丐三伙,则落脚在城北的客栈内,四出探索秋华的行踪,也彼此互相监视,各怀鬼胎。他们已知道入云龙到了眉县,却不知入云龙已查出铁笔银钩的身份,事不关己,他们不想过问。只是,翻天鹞子兄弟俩心中有鬼,深怕入云龙查出他们的底细,因此小心翼翼不敢大意,严禁爪牙们在外招摇,尽可能少与白道英雄照面,以免横生枝节。
二更正,三批人马先后离开了孔公寨。第一批八匹健马,八骑士是四枭、秋华、铁笔银钩和两名敖老贼的亲信。第二批是四大天王、六月飞霜、智多星与两名得力悍贼,也是八人八骑。秋华还没见过四大天王,无缘识荆。
第三批人数最多,将近三十名之多,由毒爪搜魂率领,除了敖忠留守之外,请来的黑道朋友,以及寨中的精锐,大部分高手全在内,负责临机策应,实力相当雄厚,足以和入云龙一群人放手一拼。
前两批人马,在城外西面的西望亭会合,然后分手行事,坐骑交由在附近潜伏的小贼看管。第一批负责袭击万家,由一名眼线领路,先至万家的北首小巷会合监视的暗桩,准备下手。
第二批人由眼线带着,绕道奔向城南,南大街的武功客栈中,住了一批入云龙请来助拳的朋友,这些人决不可轻易放过,预定由四大天王一一加以搏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事先已将对方的底细摸清,下手的大计策划得十分周全,志在必得,预计将可一战成功。
铁笔银钩亲自偕同眼线走在前面,四枭在中,秋华跟在四枭身后,两名亲信断后。九个人展开轻功,飞渡土城墙,从偏僻处越城而入,到了西大街的南面小巷,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分,街上除柝声之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犬吠声此起彼落,这些畜生委实讨厌。
秋华心中暗暗焦急,替入云龙担上了心。他对入云龙不陌生,江湖上有关人云龙的行侠轶闻流传甚广,是侠义英雄中不可多得的名宿,名号响亮,与武林五老齐名,艺业甚是了得。以一比一,入云龙当然不在乎四枭,但如果想在四绝剑阵中侥幸,却又势不可能,因此他替入云龙担心,像入云龙这种可敬的侠义英雄,不该死在四枭之手,他必须为入云龙尽一分心力。
在万家北首的小巷中,铁笔银钩的眼线们事先已占用了一座小屋,不分昼夜监视着万家的动静。据眼线说,入云龙一群人自抵宅后,始终不曾外出露面。宅中入暮关门,不见有人外出活动。这几天,先后来了八批人,总数约在二十人之多。即是说,万家该有五十余名老少了。
穿云拿月带来的三十余人中,有十余名妇孺。第一次冲突,伤了五六名壮汉。因此,事实上能和江湖高手相搏的人,最多只有三五个人而已。连穿云拿月也不配和铁笔银钩动手,其他的人可想而知。所以穿云拿月所带来的三十几个人,不但派不上用场,反而是累赘。后来的二十人中,已知的人物只有入云龙和华山老人,其余的必是无名小辈,何足道哉?铁笔银钩胜算在握,所以倾巢而至,志在必得。
虎枭开始领先而行,从万家的右邻接近,站在瓦面向灯火俱无的两幢宅院打量。片刻,指着二进院向铁笔银钩低声说:“敖兄,贫道在二进院的瓦面相候,你与吴小施主及两位伴当入屋,引他们出来。看房屋的格局,入云龙与华山老狗,必定住在二进院中,走!”
铁笔银钩鹰目炯炯的向下打量,天字中浓云密布,星月无光,看不真切。他向秋华举手一招,像鸿毛般无声无息飘身而下,到了天井旁,闪电似的藏身在院门旁。
秋华接着飘下,贴身在壁角中。
两个悍贼左右一闪,把守住前院的后院门,手按剑把行功戒备,准备截杀闻警奔出接应的人。
怪!宅中声息全无,寂静如死。
小窗的缝隙中,透出一线昏暗的灯光,可能是厅中的长明灯所发的光芒。
铁笔银钩没打算偷袭,但老奸巨猾不敢大意,贴在窗缝上向内瞧。
妙极了,厅中有一个仆人打扮的花甲老人,正在剔亮神案上的长明灯,一面挑起灯芯,一面向厢房叫:“年福老弟,是时候了,该起来啦!宗老爷子和柯爷在老槐冈大会群雄定计进袭孔公寨,这时该饿了,要咱们三更正将点心送到,再不走可就晚啦!挨骂事小,误了他们的五脏庙要事,咱们罪过哪!”
“来啦来啦!沈老爹,穷叫什么?吵醒了邻居才是罪过呢!”房中有人回答,中气充沛,可能是个壮年人。
铁笔银钩一怔,宗老爷子当然是指华山老人宗政奎,柯爷该是入云龙柯贤,监视的人明明说万宅的人不曾外出,怎又到了老槐冈大会群雄了?老槐冈在南门外三里地,那是一座平冈,长了不少老槐树,冈的西端有一座破败的大树将军庙,附近别无村落,荒草迷径,古槐阴森,是一处相当荒僻的所在,冈南还有一座乱葬冈,白天也鬼打死人,晚间更不消说了。
老贼心中暗惊,难道说,入云龙已知他今晚要来,事先躲开了不成?
他招来秋华,附耳说:“你监视屋内,我去知会道爷们一声。”
秋华已听到老仆人的话,说:“敖前辈,这样吧,晚辈跟他们走一趟老槐冈,探明后再回来禀报,怎样?”
“不行!”老贼断然地说,稍顿又道:“等送点心的人离开后,咱们先入屋看看,如果确实没有人,再跟踪送点心的人到老槐冈不迟。”
说完,拉了一名悍贼退走,纵上瓦面会合了四枭,略一商量,四枭开始伏下隐起身形,派悍贼速去知会第三批负责接应的人前来会合。
不久,后院中出现了两个挑着担子的黑影,举步如飞,沿着小巷抄出,直奔南面城根。
铁笔银钩一面派悍贼跟踪,一面立即撬门而入,与秋华狂搜二进院。
所有的房间全是空的,鬼影俱无。老贼经验丰富,立即判断该老仆的话不假,不再多留,出屋发出一声暗号,循两黑影的去向急追。
秋华仍跟在四枭身后,心中疑云大起。他不像老贼奸猾,只凭情理判断,觉得其中疑云重重,感到老仆的话说得未免太巧。同时,以他的眼光看来,那位老仆神态安详,举止从容,决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再说,江湖中人饿上三两无平常得紧,何必在夜间送点心?既然在城外大会群雄,难道不会预先准备食物?犯得着派人出城送食?
他心中一宽,但也感到些许异样的紧张,心说:“饶你敖老贼好猾似鬼,也可能吃亏,入云龙已布下天罗地网,引贼入瓮,我夹在其中,说不定要倒霉,大意不得,我得善自为谋,免得受到池鱼之灾,划不来。”
两个挑担子的黑影穿街越巷,脚下不徐不疾,在狗吠声中,到了近西门处的城根下,似乎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土城墙高仅丈余,内侧的防跌女墙甚矮,可看到城头的光景。太平盛世,除了城楼之外,没派有巡城的人,连更夫也踪影不见。
两黑影突然飞跃而上,肩上的担子毫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