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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落,过来一名提着皮鞭的公役,手起始落,“叭”一声暴响,迅疾地一鞭抽在番人的背腰上,拖着鞭怒吼道:“你这厮还敢回嘴?值得太爷火起,再抽你一顿皮鞭,你就会服贴了。滚回去做工。”
柴哲已经走近,心中直叹气,大事在身,他不敢上前排解,只好装作未见,大踏步而过。
也许是番人平时受够窝囊气,这一记皮鞭抽得不轻,抽得失去理智,野性大发,一声怒吼,奋身飞扑,莽牛头冲势奇猛,“蓬”一声大震,将执皮鞭的人撞倒在地,两人都倒了。
两名公役从路旁抢到,两人都带了刀,急冲而上,其中之一拔刀怒吼:“这还了得?该死的东西。”
声出刀出,一刀背敲在压住执鞭公役的番人背骨上。
番人“哎”一声大叫,手脚一软。
“捆上,吊起他来抽他一顿皮鞭。”另一名公役叫。其余的番人一阵骚动,向前逼近
在河边监工的三名公役一看不对劲,赶忙拔刀赶到,三面一分,同声大吼:“你们不想活了?散开。”柴哲被夹在中间,进退失据。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紧。
番人们有些抓住柴刀,有些捞起树枝做棍棒。有些提着大斧,三十几个人蠢然欲动。但被吼声所摄,脚下迟疑。
两名公役取来了藤条,捆猪似的将番人的手脚捆上,七手八脚就在路旁的树权上将人吊起。
被撞翻的公役抓紧皮鞭,咬牙切齿地怒吼:“该死的东酉,今天不抽你个半死,我陈芳就不是人。”
“叭叭叭!”鞭声震耳,番人的狂叫声凄厉无比。
其余的番人再次开始骚动,一名公役大喝道:“谁都不许走开,看看这家伙受罚,这就是顽强不驯的结果。打完了,押回关中处治,叫你们的土司前来领人。只有一个人敢动,那是柴哲。他是局外人,要赶快离开是非地。
一名公役迎面拦住,叱道:“你也不许走。”
他正想发作,却又忍住了,低声下气地说:“公爷,小的是汉人,是过路的。”
公役怪眼一翻,冷笑道:“你这厮长得清清秀秀,明明是汉羌杂种。衣着很像竹木坎孙家的人。告诉你,即使你穿了咱们的衣著,仍然是杂种。竹木坎孙家也是桀骜不驯的人,你可以留下来看看,回去告诉你们的孙土司,他可以向魏磨关的人撒野,对府城的长官必须服服贴贴。水草坪的人太爷们敢打,你竹木坎的人如不驯服,太爷同样对付你们。这叫做杀鸡儆猴,你好好看着。”
柴哲莫名其妙,但听对方的口气,显然这班公役是来自府城的人,可能是府大人奉到京师二部衙门的公文,在这一带采木。番人野性难驯,这班公役作威作福不太如意,藉机衔恨报复,并非偶发事故哩!
他无端卷入是非中,实不甘心,到底年轻气盛,两句“杂种”骂得他气往上冲,登时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说:“公爷口下留德好不好?小可确是汉人,不认识什么竹木坎孙家。对不起,小可要赶路呢。”
公役阴阳怪气地问:“你不是竹人坎孙家的人?”这一带直至松潘卫,番人虽未完全汉化,但姓名大多已改了汉姓。竹木坎有八十余户,姓孙。水草坪和沙坝安抚司,姓苏牟托,姓温。陇木,姓何。岳希,姓绅。由于汉番杂处,少不了互通婚媾,所生的子女,大都长得清秀,一看便知是汉番,或称二番子,缺德的人骂他们是杂种。汉化愈久,二番子愈多,并不稀奇。
“不是。”柴哲简捷地回答。
“你不是杂种?”
柴哲忍无可忍,无名火起,顿忘利害,虎目彪圆,正待发作。公役得理不让人,加上两句道:“你不服气?你想不要命么?”
重任在身,柴哲不得不忍下来,怒声道:“小可是过路的。”
“由何处来?”
“茂州。
“往何处去?”
“松潘。
糟了,茂州属成都府,距松潘远着呢,普通路引不生效用,需要军方的特别放行路引。公役把车一伸说:“要往松潘,身份必定不等闲,拿路引来,我要查查你的身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祸来了,躲不掉只好放手干。柴哲冷哼一声,说:“你还不配。”
皮鞭在暴响,番人的叫号声惊天动地,所有的目光,全放在鞭打番人的一面,忽略了柴哲这一面的纠纷。
公役久处公门,目光犀利,熟悉官场积习,一听柴哲的语气,便知不是官府中人,不怕柴哲吓唬,阴笑道:“你想唬人?哼!少在太爷面前要花枪。如果你不是孙家的人,定然是奸细,官司你打定了。”
“你真要看路引?”柴哲笑问。
“大爷不是说来好听的。”
“好,给你”
“拿来。”公役伸手叫。
柴哲右手一翻,便扣住公役的手腕,左脚绊出顺手翻扭向后带。
“哎呀!”公役狂叫一声,扭身趴倒在地。
柴哲一不做二不休,一脚踏住公役的背心,手向上抬,“克”一声响,公役的左臂断了,背心被踏,叫不出来啦。
人群大乱,两名公役狂风似的冲到,吼声如雷:“该死的东西!你要造反?”
柴哲丢下公役,俯身抬起两枚小石,喝声“打”!向后便扔,去势如电。
奔来的两名公役骤不及防,听到喝声小石已到,不偏不倚正中胸中正的鸠尾大穴,立被击昏,“蓬蓬”两声大震,几乎同时冲倒在地,沙石滚滚,直滑至柴哲身后方行止住,无法动弹。
柴哲转身抬起滑至脚下的一把腰刀,喝道:“谁不要命,快来。”
七名公役倒了三个,其他四人吓了个胆裂魂飞,撒腿向南狂奔。
南面山角抢出三个凶神,那是古灵、端木长风、杜珍娘,都是心狠手辣的人。
三人大踏步迎上,四名公役还不知大祸临头,毫无戒心地狂奔而至。
古灵手点一根浑铁蛇纹杖,突然一声沉喝,杖影闪处,先奔到的两名公役一声不吭,仍向前冲过,古灵的叱喝声似沉雷:“丢他们下江。”
声落,两名冲过的公役突然仆倒,恰被端木长风和杜珍娘接住。原来两人的喉部,已被蛇纹杖洞穿,喉碎颈断,活不成了。
后面的两名公役大惊,扭头转向北逃。
古灵一声长笑,一闪即至:“噗”一声一杖敲在落后的一名公役的脑门上,飞步超越,赶上了最后一名公役,叫道:“你也留下命来。”
公役转向河滩逃,想跳河逃命,但已来不及了,古灵紧蹑在他身后,等他向下跳的瞬间,一杖掏出,胸背洞穿,“噗通”两声水响,公役落水,浪花一卷,人影急沉。
端木长风和社珍娘泰然地拖了三具尸体,走到江边信手一丢,像是丢下两颗石子,毫不动容。
古灵走近柴哲,笑道:“灭口,哥儿怎地还不动手将他们丢下江去?”
三个公役皆被击昏,柴哲正想将他们弄醒呢,听古灵发话要将他们丢入江中,不由心中一震,赶忙说:“灵老,怎可丢他们入江?”
“为何不可?”古灵仍然含笑问。
“他们罪不致死哪!”
“胡说!你不要他们的命,他们可要砍你的头,这些家伙作威作福。本就该死。”
“但……盘查生人,是他们的职责……”
“他们是公役,而非官差,更不是巡查司的官兵,盘查不是他们的职责,而是作威作福欺压良善。”
“小可认……认为,饶他们一命……”
“不杀人灭口,岂不是自找麻烦么?不行、宰了他们,丢他们下江喂王八。”
柴哲向附近的夷人一指说:“灵老,即使杀了这些公役,这些工人同样会……”
“他们是夷人,恨死了这些公役,他们不会告发我们的。”
“不然,这些公役总会有几个夷人心腹。再说,官府必定会讯问这些夷人,他们岂敢不据实……”
“哦!你说得对,看来只好将他们杀光灭口了。”古灵抢着说,阴森森地一笑,笑得柴哲脊梁发冷。
柴哲感到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打一冷战,大惊失色,赶忙说:“灵老,网开一面算了,将这三个公役丢下江,咱们赶快离开是非地。”
说完,拖了三个昏厥了的公役,向江边走。
古灵向夷人冷冷一笑,眼中涌起重重杀机。
这些夷人大多数都听得懂汉语,这时发觉不妙,纷纷撒腿狂奔,四散而逃。
要追逃散的夷人,而且为数甚众,要追上—一格杀,谈何容易?古灵只好罢手。
柴哲拖了三个昏厥了的公役,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人向江中丢,距古灵所立处只有五文左右,不丢也不行。
丢掉三个人.他感到心中十分难受,也感到十分后悔,同时也对残忍的古灵油然兴起戒心。
夷人已经逃散。断后的白永安和文天霸亦已赶到,柴哲仍然领先开道。
他料得不错,夷人逃散,立即有人向北奔向魏磨关报信,事情闹大了。
巡查司衙门的在首不远,有一座独院式楼房,坐落在叶已落尽的枫林中。
两名差役匆匆从衙门中走出,直奔林中的楼房,到了院门向里叫道:““王老四,开门,巡检大人有口信带到。”
院门拉开,伸出一个中年人的脑袋,翻着怪眼问:“巡检大人为何不亲自来,架子大是不是?”
“大人已到洪百户那儿去了。有四个匪徒从南面来,杀了七名府城派来采木的公役,大人去请百户大人出动官兵相助,人命关天,大人急得跳脚,未能亲来。”
“死几个人,何用大惊小怪?”
差役有点冒火,不悦地说:“你到底要不要传话?狗眼看人低,噜噜嗦嗦。你只要说一声不代传话,咱们扭头就走。”
“有话你就讲,有屈你就放。”中年人怒叫。
“大人命在下传活,请转禀伍大人,这四个人武艺奇高,行踪可疑,恐怕是伍大人所要擒的人。如果伍大人认为有一看的必要,请即随官兵同往围捕。”差役愤愤地说。
“伍大人已和八名伙伴,一早便启程往叠溪去了。”“在下话已传到,伍大人是否去,与在下无关。”差役冷冷地说完,与同伴走了。
不久,有一匹健马驰出院门,出关向北狂奔,追赶伍大人传话去了。
关中气氛紧张,官兵大举出动,分途拦截,把守住每一条可绕行的小径和要道口。
二十余骑关中的官兵,则沿官道向南迎截。
古灵是个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离开现场里余,便下令进入路右的丛山峻岭,攀山越岭绕道过了魏磨关、神不知鬼不觉,当天便越过宝大关,进入叠溪,共走了一百十余里,速度甚快。
叠溪,已是松潘的地境了。这儿是松潘的南面门户,原属茂州卫,目前直属四川都司,全名是叠溪守御军民千户所。
这是一座相当大的城,城周七里。城北,是叠溪长官司的管辖区。城西,是郁即长官司。管辖着附近六个寨,全是番人。
六个人很大胆,居然乘夜色朦胧的时光,沿氓江(汶江)的左岸潜行,悄然绕城西的叠溪桥关下而过。
关上的把守哨兵只留意河对岸的动静,竟不知有人从下面的水际潜行。
从茂州至松潘,三百里路程步步险要,汉江江流滚滚,不可飞渡,路右山高林险,时而飞崖悬空,时而峭壁千寻,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山区的生番不时下山劫掠,杀人越货,飘没不定,因此沿途关隘重重。
人生地不熟,六个人根本弄不清何处有官兵,近身肉搏他们不怕,怕的是官兵们用箭攒射,万一被缠住,说不定老命难保。
过了叠溪,天色黑沉沉,寒风凛冽,兽吼声从山上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