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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源图上,称鄂敦诺尔(他拉——水滩,诺尔——海)。星宿海以上三百余里,便是黄河的真源阿尔坦噶达索齐老峰。但河源图的河源,仅止于星宿海而已。当年探河使者笃什,误认星宿海是河源,至此折返绘图报命。
查灵海以西,除了海附近有少数番人之外,已成了千百年少见人迹的绝域,不习惯茹毛饮血原始生活的人,无法在这一带生存,必须与飞禽走兽为伍。
要到乌斯藏,或者到唐古拉山二峰潜伏劫掠上京的法王,都不需再向西走,须走色纳楚河河谷。但他们循蹄边追踪,蹄迹确是到查灵海的。因此,他们猜想谢、金那群人,确是要到星宿海投奔番人朋友托庇,而不是人乌斯藏应法王的招请驱逐黄教喇嘛。
天黑不直追踪,必须养精蓄锐,准备赴上时动手相搏,便在海西的一座小山的树林中安顿。
由于屠龙僧的干预,更由于古灵一群人的神秘追踪,再加上闵老人、无为居士的存心相助,又有五岳狂客的追逐,却把在后面真欲抢劫法王的江淮暴客和黑蝴蝶两批人,也带到了西行的道路上来了,真是鬼使神差,不约而同全循足迹走上了这条没有路的路途。
次日一早,端木长风追不及待地催促众人上路,踏着朦胧晨光,循踪急迫。他显得十分兴奋,认为成功在望,相距不足半天行程,只要脚下加快些,至迟明日便可赶上了。雪地中追踪,对方以坐骑代步,风雪已止,追踪毫不费力,步行也不见得比坐骑慢,一两天追上决无问题。
已牌左右,进入了丛山,古林蔽天,不辨方向。
地下蹄痕宛然,柴哲不住审视道:“看蹄痕风化的情景猜测,他们在前面不远了!”
端木长风大喜过望说:“咱们赶两步,准备丢弃行囊。”
柴哲反而将背囊紧了紧,笑道:“我不丢,谁丢谁倒霉,这一带没有番人,食住困难,丢了行囊便有罪可受了。”
“遇上了再丢并未为晚。”古灵折衷地说。
近午山分,到达一座稍高山下,山顶附近,雪白的积雪坚冰中,不时可看到露出的黑色岩石,山下似乎有一条小河,怪的是小河居然未被冰封,不时可以从冰折处看到温湿的流水,小河北流里余,汇人古尔板索马河。
蹄迹向南一折,沿小河南行。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向南走了。”端木长风叫。
柴哲转用番语向梭宗僧格询问,梭宗僧格不住看四周山峰的形势,迟疑地说:“我记不起来,哈!可能是喀喇答尔罕山,那山上不是有不少黑石么?”
“山南可到什么地方?”
“南面没有去处,百余里外全是高人青天的山,除了鬼怪神佛之外,人兽绝迹。”
柴哲将话向众人转译,端木长风说:“他们不见得非到星宿海不可,往南走可能另有投靠处也未可知,走!循蹄迹遍绝错不了。”
追了五六里,柴哲讶然叫:“咱们上当了,他们不走这条路。”
“你怎么啦!看不见地下的蹄迹了?很清晰嘛!是不是眼睛有毛病?”端木长风指着雪地上凌乱的蹄痕。
沿途,文天霸、白永安、杜珍娘三个人始终提不起劲,闭上嘴不与任何人交谈,懒洋洋地在后面跟着走。
白永安吁出一口长气,无精打采地接口道:“柴老弟的眼睛,比任何人都锐利雪亮。他说那些人不走这条路,那些人必定不走这条路,错不了。他说咱们上当,咱们决不会占便宜。”
“蹄痕不对,深浅及步度有异,马上没驮有人或包裹,是空骑。”柴哲加以解释。
在西番,任何坐骑都是没有鞍的,只有乌蓝芒奈山的坐骑不同,山寨的人从中原带来了马鞍。丢弃坐骑是常事,用不着卸下鞍辔带着走。
端木长风一惊,叫:“真的?那……”
“咱们往回走,也许可找出脚印。”柴哲建议。
端木长风一咬牙说:“不!再赶一程看看。”
再追三两里,果然不错,前面树林深处,十余匹栗色马散落在各处游荡,根本没有人影。
“不必再走近去看了。”柴哲说。
“他们用疑兵之计,可能人就潜伏在附近。”端木长风说。
“他们必定只派一个人将坐骑领来,不然无主坐骑是不会走直线的,也不会走七八里才停住。正主儿不追,追一个领坐骑的人有何用处?他们确是用疑兵之计,不然就不会故意透露离开的消息,咱们不能上当。”柴哲加以劝阻。
眼看成功在望,端木长风怎肯听劝告?自大的老毛病又犯了;断然地说:“这是唯一的线索,岂可轻易放过?咱们……”
“咱们回头找足迹……”柴哲急急地说。
“不!走!”端木长风坚决地发令。
附近没有人,只找到一个人留下的靴印,那人绕山南而过,由靴印可看出这人是用轻功逃走的。
端木长风固执地下令,循迹狂追。
柴哲搀扶着梭宗僧格,展开陆地飞腾术紧跟。
靴印进人山南的乱山密林,向南一折,进入一座山谷。山谷碗蜒,两旁全是不太高的小山冈,谷道四通八达,古林参天,树上挂满了冰棱,行走其间必须小心碰撞,视界仅可及半里左右,便被树林所掩。
进入山谷五六里,两侧的小山逐渐变形,千变万化显得奇形怪状,谷道渐狭。两旁的山如猿蹲,如虎踞、如墨、如屏。风化了的崖壁,可看到奇形怪状的冲积层。上面的冰雪堆在得巧夺天工,气魄雄浑,瑰丽夺目,形成无数玉宇琼楼,令人大叹观止,几如置身幻境。
雪地上的靴印宛然,但已可看出这人正以平常的脚程,轻快地循谷直入。
“不能再进了,咱们可能因小失大,为了追这家伙,逃掉了正主儿,得不偿失哩!”柴哲急走两步低叫。
“抓住这家伙,还怕逼不出他们下落?”端木长风说。
“不见得。能跟他们前来的人,必定是不怕死,够义气的朋友,即使被擒,也会宁死不屈的。再说,是否能活擒逼供,恐怕……”
“少废话了,走!”端木长风沉叱,故态复萌。
“轻声些。”柴哲焦急地低叫。
“你不愿意听?”端木长风声色俱厉地问。
“不是不愿听,而是不可大声说话,晴了好几天,积雪积压成冰,变动加剧,大声说话,随时有引起雪崩之虞……”
“鬼话!闭上你的嘴。”端木长风不悦地叫,扭头再追。
“老弟,少说两句好不?”白永安语中带刺地说。
“性命攸关,岂能不说?好,算了。”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前面形成一段狭长的谷道,山势渐高,也愈来愈雄奇,岭岭峭峻的山崖,不时伸出三两株奇形怪状,积满冰雪的冷松,像是山魁般作势下扑。
到达这儿的人,心情开朗的人感到耳目一新,身心舒畅,深叹大自然造物之奇,感慨自身的渺小,抛却尘俗的烦扰,被雄奇的美景所沉醉。但心怀恐惧的人,却似乎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似乎山崖正向下压,山魁鬼怪将择人而噬,如临大劫,如人死域。
正走间,古灵突然用手向前一指,讶然低叫:“瞧,那是什么?”
前面的崖壁上,横刻了一副符录形的图案,高约尺余,长有近丈,相距三四十丈,仍然看得真切。
梭宗僧格突然浑身发抖,目露惧色,悚然后退。
柴哲挽住他,低声说:“不要怕,我们不信世间具有鬼神。”
“他怎么啦?”古灵问。
“他被壁上的字吓着了。”柴哲答。
“那是字?”
“是的,是唐古特文。”
“写的是什么?”
“这……”
“说来听听,老弟。”白永安凛然地问,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柴哲淡淡一笑,镇静地说:“以汉文译出,意思是魔神之都,死亡之谷。很可能是某一位僧人,在十多年前刻下的字,警告后来的人不可进入。”
端木长风笑道:“那家伙明知咱们有人通晓番文,所以利用这死亡之谷脱身,让咱们知难而退,不敢迫他。笑话!他不怕死亡,难道我们会怕?他真是愚笨得可笑极了,追!”
说追便追,领先便走。
深入两里地,突见前面的山崖顶端,一面破幡迎风招展,幡色已变成灰色,像一束破布条。
崖下,一个番装的人,正一步步向里走,着背影相当魁梧,手挟一把已扣上弦的弓,背负一袋箭。
“是使用鹰翎箭暗算我的人。”柴哲叱喝,相距半里地,他仍可认出箭的形状,和那人相当熟悉的背影。
端木长风和古灵双双抢出,发腿狂追。
“小心他的箭。”柴哲低叫。
那人倏然转身,仰天狂笑,声如雷鸣,低沉而间歇发声,直薄耳膜。
两崖的冰雪簌簌而落,着地有声。
柴哲大吃一惊,低喝道:“快!躲向左面的崖根,快退回来。”
“哈哈哈哈……”笑声听来极为刺耳。
追出十丈外的古灵和端木长风,毫无顾忌地急追。
那人向右一跃两丈,突然消失在崖角后面。接着,一声震天长啸破空而至。
天在动,地在摇,地底似乎隆隆发声,山上的坚冰开始滑动,磨盘大的碎块开始先堕,接着似乎整座山都开始下滑,声势之雄,令人动魄惊心,排山倒海似的,委实骇人听闻,不由人不心胆惧裂。
只片刻间,谷道积雪两丈余,如果被埋葬在内,任何人也休想活命。
总算柴哲机警,天无绝人之路,所躲的崖根上端像悬崖般凌空伸出,上面的冰雪砸不到,更有丈余高的一段斜壁,恰好让他们向上爬升。
在柴哲急叫示警时,追出的古灵总算不糊涂,不像端木长风般将柴哲的警告完全置之不理,刚扭头想发问,第一块碎冰雪“噗”一声落在他的肩上,几乎将他击倒。
古灵大吃一惊,一把抓住端木长风,向左后方急退。刚抢人崖下,天动地摇的冰雪已接蹈而至,凌空下堕,声如沉雷,生死间不容发,危极险极。
等雪崩停止,端木长风脸色灰败,保然地说:“好险!两世为人。雪怎么会崩下的?真是奇闻,快!我们过去看看那家伙是死是活。”
柴哲摇头苦笑说:“他怎会?这一带他必定十分熟悉,故意引诱咱们进入,用啸声引起雪崩,要将我们活埋在内,他自己必已先找好安全的地方,怎肯陪咱们去见阎王?这家伙八成儿是久住索克图,被谢金两人引走的人,而且曾在这一带久居,所以地形极熟,还不知他到底想引咱们到何处去,前面可能更为凶险,不然就不会称为死亡之谷了。”
端木长风怎肯罢手?奔到那人消失的崖嘴,不由恍然,原来右面是另一座开敞的山谷,山坡平坦,因此不会发生雪崩之灾。山谷向上逐步上升,靴痕宛然,西里外,那人的身影正向上盘升。
“他跑不掉了。”端木长风兴奋地叫。
这一段山谷没有树林,满目银光,雪光刺目。
山谷折向西北,追了五六里,已拉近至一里以内了。
那人始终未回顾,以平实稳定的脚程,一步步向上走,并且开始爬升右面的一座圆顶山,步履维艰,一脚踩下去,积雪没膝,一步步向上爬。
到了山顶,下面的七个人仍在一里左右。
他站在山顶,转身回望,若无其事地缓缓坐下,伸手人怀取出一具法螺形的紫铜号角,徐徐就唇。
一阵凄厉的奇异鸣声破空而起,呜呜然像是病犬夜号,像是野狗夜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南面的小谷中,接着传出同样凄厉的叫号声,似有不少紫铜号角同时长鸣。
柴哲大惊叫道:“糟了!狼群。”
端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