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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见之璐垂首,目光低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他继续说:“以我对你的观察,你相当聪明,又是新闻记者,世事人心也看得清楚。决定成功的,除了个人能力,也有别的客观因素。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可在你自己身上,就拒绝相信这个道理,一厢情愿的认为都是你自己的能力,这样,实在不好。”
“是啊,你说的都对,都对。”之璐习惯性的紧了紧挎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带子,被人说中心思,加上刚刚跟叶仲锷吵了一架吵得心神俱裂,这番话听得她都站不稳,负隅顽抗的笑一下,守住最后的防线,连连点头,“每一个人都要把这话跟我说一遍,不停的重复,都是我的错,我都听着呢,谢谢指教了啊。麻烦你回去转告叶仲锷,我们现在半点关系都没有了,行不行?”
说完也顾不得看他的脸色,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几步之后听到一句话从身后飘来:“还有一句,最大的敌人往往在你身边,你应该多留心那个叫杨里的女孩子。”
她在公安局里找到鲁建中,他告诉她,跟踪她的人,是本市的一位私家侦探,叫周云,在那个行业颇有名望。鲁建中给她看周云的口供记录,有含量的信息不多,叶仲锷三个半月前雇用了他,让他确保她的安全。至于什么原因,周云说,叶仲锷没有告诉他,他自然也不会多问,无非是拿人钱财帮人做事而已。鲁建中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对她不利,那天晚上她差点被人杀害又是谁干的?他回答说,不清楚,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应该可以肯定,的确有些人想对她不利,具体是什么人,他一无所知。
之璐抚额苦笑,觉得不对:“原来周云都跟踪我三四个月了,我还真是后知后觉。”
抬头才发现鲁建中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低头看着周云的口供,凝眉深思,自言自语的说:“奇怪。”
“奇怪什么?”
鲁建中看一眼她,正要开口,小王推门进来,手里那这个信封:“鲁队,刚刚收到一封信,寄给你的。”说着把信封递过来,“你看啊,这信挺蹊跷的,没有寄信地址,收信地址是贴的纸条,打印出来的。”
信封里掉出来几张纸片,之璐没有看到上面的内容,几页纸扫完,一旁的鲁建中和小王脸色均是一变,两人愕然对视一眼,好奇心发作,之璐一时没忍住,问了句“是什么”;鲁建中瞥她一眼,伸手在字前一挡,迅速折好,站起来说:“我去跟局长汇报一下。”
心知他们有事不能告诉自己,之璐知趣的不再久呆。心情沉重,脚步也沉重不堪。在这两桩案情上,鲁建中并没有瞒着她什么,因而刚刚的行为也就显得刻意,那看似随意的伸手一挡的动作,竟象是怕她看见信上的内容。
回家的时候,杨里也回来了,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她倒水的时候,之璐顺手拿起两张卷子看了看,顺带着指出英语卷子里的语法错误和语文卷子里的错误,诧异她怎么错了那么多,随即想起下午的事,深深叹息,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很想你妈妈,也很想抓到凶手,可是这些事情,怎么都急不来。一切事情,高考后再说。”
杨里眼神闪烁不定,轻轻问,“之璐姐,已经有两个月了吧,我听说,刑事案的最佳破案期限就是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内都破不了,再破案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如果警察抓不到杀我妈妈的凶手,怎么办?”
“我觉得,应该能找到。”之璐说。
杨里固执的追问:“能找到,抓不到又怎么办?”
一时哑然,公安机关的破案率的确不是很乐观的数字,所以从来不对外公布。而且两个月过去了,鲁建中也没有查到什么具有决定意义的线索。她只好避重就轻的回答:“小里,如果我被杀了,就不希望有人为我报仇。你妈妈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真的无法破案,你不要背包袱,好好生活下去。”
吊灯白亮的灯光下,杨里的表情不再是她以往成熟和忧伤交织的神情,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岁,几近苍老,她说,之璐姐,好好生活下去,你说,怎么可能呢?你能做到吗?
之璐吁出一口气,没有回答。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礼记里怎么说来着,父母之仇,不仕,虽除丧,居处犹若丧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弗与共天下,不可以并生。
'十四'
五一假期剩下的几日,之璐都是在找房子中度过的,邓牧华打电话让她出去玩,也被她客气的拒绝了。她刻意让自己忙碌。离婚的时候没为了房子担忧,倒是现在,反而忙起来了,早知道,那时就应该更坚持一点不要这套房子,不听爸妈的建议,不接受他的怜悯。毫无疑问,不是自己的,始终不是。五一最后一天,她在江州大学附近,也就是她的母校附近找了一处房子,一室一厅,也并不贵,她交了订金,约好下个月十号搬来。左邻右舍都是些年轻的大学生,每个人都有者青春活泼的脸,笑意张扬,见之就令人心情愉悦。
定好房子,随即又买了一堆水果和补品去探望于老师。于老师正在逗孙子煮晚饭,强行留她吃饭。得知她的来意,又惊又喜,说她终于想明白了,于是无不言言无不尽,推荐了一大堆参考书目。之璐脸上微笑心中苦笑,哪里是想明白?被生活打败了,只好逃回校园,真是可耻。
离开于老师家,又去学校的书店,买了一堆参考书,外国文化史,世界文学等等,当夜就开始苦读,杨里占了书房,她就在客厅里看书记录笔记,深深觉时间仓促。算来,还有五六个月,博士生考试就可以报名了。
到底是年长了几岁,记忆力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好。以前的钟之璐,看书快而且从来不忘,尤其是喜欢的小说文章,看过两三遍之后就能大段的背出来。她对着书叹了口气,拿着茶杯,给自己倒水喝。书看得累了,随手打开电视,习惯性的拨到新闻频道,桥好正在播报各省党委调动换届,新的省委书记上任了,然后叶青茂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播音员念着他的简历。她仔细的听完了那则新闻,下意识的拿起手边的电话,半晌后才想到时间已晚,又挂掉了。
的确很久没给他们打过电话,情理上似乎说不过去。最后见公公婆婆的时候,叶青茂还语重心长的说了句“虽然你们离婚了,但你还是我的女儿,以后什么时候要来就来”,之璐的眼泪当时就要滚下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她忐忑不安,生怕这个身居高位的公公不满意自己。可他笑眯眯,和蔼可亲的让一旁的叶仲锷都大吃一惊,悄悄说,没想到啊,我真的没想到。我说带你回去给他们过目的时候,爸爸一脸不满,怎么一见你,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也奇怪,不过结婚的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原因。
那时候叶青茂刚刚从外地调职到本省省委,对本省和江州市并不了解,因此在上任后的一个月在市内明察暗访,了解民情名生。曾经有次他们坐在了同一班公车,那时他们互不相识。车上的人有些多,他们都是站着的。
没过多久,上车了一位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老人家,背着一只和脏兮兮的口袋,那只口袋很沉,压得她摇摇欲坠。她身上有很重的味道,一旁的人都往外挤,惟有之璐没有躲开,还帮她把袋子取下来,问她到哪一站。老人家的目的地是终点站,距离遥远,之璐俯下身子,请离她最近的那名年轻男子让座。她的语气相当客气,可那个年轻男子看她一眼,又看了那个老人家一眼,笑嘻嘻的说,给你让位子可以,但是她不行。之璐不搭腔,只是看着那个年轻人,又重复了一次,有劳你给这位老人家让个座位,谢谢你。那个年轻男子起初不答应,之璐就一次一次的重复那句,直到那个年轻人终于按耐不住,站起来下车。
之璐自己是把此事忘得差不多了,但这一幕却半点不差的落到叶青茂的眼底。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对之璐的行为颇为欣赏。更巧的是,几日后,他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个女孩子以未来的儿媳妇的身份出现,当下真是又惊又喜。
叶青茂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叶仲锷一脸得志意满,不论三七二十一,当着所有亲人朋友的面凑过去吻她,说,老婆你看,这就是缘分,注定你要嫁给我。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绞痛,真恨不得变成电视里的主角,一旦受伤就患上失忆症,屏蔽掉一切难过的事情。抬头一看时间,又过了十二点。她收拾书和笔,家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她瞥了一眼显示屏,号码是本市的。
这个时候的电话多半是有急事,她抓起来,“喂”了一声;那边的声音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说:“钟记者,打扰了。”
“我是钟之璐,你是哪位?”
那人直接切入正题,说:“你想不想知道导致许惠淑被杀的那份文件是什么?”
对方的声音明明很平淡,可就是没来由的让之璐浑身冒出寒栗。她握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你是谁?有什么线索?”
那人仿佛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明天晚上十点,市中心北京路五号青山酒吧。还有,一个人来,不许告诉警察,否则,你一辈子都得不到。”
几乎不需要思考:“好。我答应你。”
她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思考是否要把此事告诉鲁建中,但最后还都是忍了下来,又好几天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联系了。中午她特地去电信局查那个电话号码,只查到此号码是用公用电话,一无所获。
邓牧华颇担心她,说:“怎么休息了七天,你反而萎靡不振?一副印堂发黑的样子,最新小心啊。”
之璐瞪眼:“印堂发黑?你可不要做乌鸦嘴啊。”
说归说,下班后她还是咬咬牙去了青山酒吧。跟她想象中截然不同,青山酒吧规模很大,环境亦相当舒适,装饰极具多伦多风情,价格偏贵,但也能够接受。她去的时间还早,刚刚开门不久,客人也不多。之璐挑了个不错的位子坐下,点了杯酒,慢慢的喝。如果可能,她想看书,可惜光线实在太过微弱,两人近在咫尺也未必看得清楚对方的脸。
人一旦多起来,最初的恐惧感荡然无存。灯光黯淡,人影交错,酒气蔓延,梳着怪异头发的歌手旁若无人地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喧哗声四起,酒吧音箱流出高亢的曲子,人群沦为黑暗的轮廓。
有人拍了拍她:“我可以不可以坐这里?”
之璐仰脸一看,诧异:“李总,怎么是你?”
李凡身边自然是不缺美女的,这次也不例外,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几乎是挂在他身上,二人身体贴合的毫无缝隙,看着就令人脸热;李凡却也不觉得尴尬,让身边的女孩先走,在之璐对面的位子落座,服务生立刻过来。
李凡熟络的问她:“怎么你一个人?”
“我约了人。”之璐说。
“什么人?”
想一想,之璐说:“很重要的人。”
服务生用托盘送酒过来,李凡递了一杯给之璐。酒虽不烈,但很是辛辣,之璐喝第一口的时候,居然被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李凡轻拍拍她的背,递过餐巾纸。之璐喘息初定后,说:“你怎么又在这里?”
他说:“这酒吧是我朋友开的,来捧场。”
之璐“噢”了一声,心思转到另一间事上,问他:“你知道庄华死了么?跟许大姐一样。”
李凡本来还神采飞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