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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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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天的时候了,你自行方便吧,我会披麻戴孝厚葬你的。”

默然片刻,铁敖道:“沙梦洲要你几日内带我人头回去?”

少年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七日。”

铁敖点点头:“好极了,七天后我让你有个交代就是。”

他步履蹒跚向外走去,少年喝道:“哪里去?”

铁敖没有停步:“你娘回来告诉她,我去石疯子那儿了,我家小丫头身子有些不好,叫她别来找我。”

少年双肩一晃挡在他面前:“不许走。”

铁敖这回真的笑了:“果然不是借刀堂的功夫,小家伙,多用用脑子,我老了,能走到哪里去?”

少年不动:“什么叫做果然不是借刀堂的功夫?”

门外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门响起来:“就是说,你背后那个人怕将来铁老儿的徒弟报复,特地找了个替死鬼,那个替死鬼就是你。”

石疯子大大咧咧走进门:“屁大点的小孩子懂什么?铁老儿这个样子什么人杀不了他?顾忌的不过是苏旷而已。”

少年眼里有火,苏旷苏旷,这些日子人人都在说苏旷,难不成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不成:“区区一个苏旷何足挂齿,我倒是想会上一会。”

石疯子呸了一口:“你会个鸟!你杀了铁敖之后,连你带你一家上下立刻就要被灭口,这叫死无对证。老铁,你说现在小孩儿怎么回事儿,个个都做着天下第一的美梦。”

少年眼里有轻蔑:“关东七怪的老大燕怒石?就凭你也配教训我?”

他的手已经动了,以燕怒石的眼力,只来得及看见他将扫床的笤帚抄在手里,凌空点了一点,燕怒石胸口已经多了七个破洞。燕怒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和铁敖言谈甚欢,甚至忘了江湖也是有等级的,这个少年或许年轻稚嫩,但他已然是个三流高手,而自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江湖客而已。

好快的手!这回连铁敖都已失色,倒不是这一式有什么了不起,而是这个少年九岁才开始习武,迄今不过五年,能取得如此造诣,只怕天赋当真还在苏旷之上。

他叹道:“一块好料子,生生被沙梦洲那个蠢材糟蹋了。”

少年脸上本来已经露出得意之色,现在却沉了下来,哼道:“苏旷的剑,比我快?”

铁敖看了看他:“我们出去走走。”

湖边的雪地平整宽阔,是村里孩子们的天堂,这几日天天都很热闹,今天自然也有一群小男孩在追打嬉戏,眼尖的几个远远看见铁敖,招呼了一声就继续疯闹起来。

但是已经没有人认得福宝了,他的同龄人早开始下地干活,甚至谈婚论嫁。

他是个异类,一直都是。

很多年前先生一语夸奖,说这孩子不定能做秀才,阿妈高兴得发疯,但是村里的孩子们却叫他“福宝秀才”,嘲笑他不会干活,嘲笑他想登高枝,男孩们集体欺负他、打他,用一切小孩子能想到的方式侮辱这个“异类”,这些阿妈阿大不知道;城里的孩子更是瞧不起他,用更刻薄的口吻叫他“秀才”,撕他的书和衣服,恭维那个远方亲戚“真会找下人”……可是,直到有一天先生解经,说到“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而乐淫”,忽然看着他——福宝,你给大家讲讲什么叫做土敝,什么叫作水烦,草木为何不长,鱼鳖因何不大?

一团哄笑,他夺路而逃。

他想对爹妈说咱不读书了不读了行吗?但是看着母亲的骄傲和父亲的憨笑,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以后先生越来越不喜欢自己,那个夫子喜欢的是那些孩子父母的束脩而不是爹妈精心挑选的花生、蚕豆和差点丢了性命才挖来的天麻,从此他的书也越读越差,有一次站在塾外,忽然有一种恨意在心中滋长——真想有力量啊,真想能够保护自己的父母和妹妹,真想看着这些人在自己脚下颤抖战栗的样子,他想——杀,杀,杀!

当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笑嘻嘻说,小孩,别怕,跟我学本事,我教你打人的本事,好不好?

福宝什么也没有说,他觉得再没有比所谓江湖更适合自己的地方,这里有最原始的公平——拳头。

两年之后,那个老鬼喝多了,拿出个小盒子向他炫耀,说这里有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只要他听话孝顺,将来一切都是他的,福宝想,不要将来了,就是现在吧,他杀了那个人,夺走了小盒子,从此浪迹天涯。

又过了两年,一个男人问他,要不要学更高深的功夫?想不想做一流高手?

当然想,他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资质很好,但是资质好和天下第一之间的距离是走路和飞翔的距离。

又过了一年,那个男人又问他,想不想回家?

福宝大惊失色,他知道杀手圈中是容不得父母家人的,许多想家的少年就是因为藏不住心思,连累爹娘被灭口,他跪下,求沙当家的开恩。沙当家的含笑不语,只对他说,你去杀一个人,从此之后,绝没有人再敢动你父母。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更够本了,福宝没有再想什么——他只想手里的兵刃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没有人能战胜自己。

至于铁敖……借刀堂的当家,昔日的名捕,手下的冤魂怕是比一村人还要多,他能活这么大年纪已经不容易了。既然早晚要死,死在谁手里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现在这老滑头想要干什么?他以为唤醒自己的童心就能保全性命?福宝抱着肩,冷笑。

铁敖指了指其中两个孩子:“哪个快?”

简直是侮辱智慧的问题,一个孩子明显快过另一个许多,少年懒得回答。

但是跑得慢的那个孩子急急助跑几步,凌空一跳,哈哈笑着倒在雪堆上——福宝僵立当场,半晌才道:“你,你为什么要点拨我?”

铁敖笑笑:“因为我老了。”他回过头,满头白发看上去比白雪更耀眼,带着长辈的慈祥,“江湖中人人知道,我最得意的徒弟是苏旷,福宝啊,你的根骨禀赋在他之上……”

少年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现在的名字叫做风雪原。”

“居然已经是风组的人,不简单。”铁敖宽厚点头,“好,风少侠,你知不知道,天赋这个东西没有你想得这么重要,你今年十四岁,唔……你最近一年进步的速度应该已经慢下来了,再过五年,必定再无长进,只能做一个挥剑很快,或许是天下出手最快的杀手,但也仅此而已。”他回过头,盯着少年的眼睛,“有些人只能一路跑下去,跑得再快,也有筋疲力尽的一天;有些人却知道怎么一边跑一边蓄积力量,一层层跃上去。风雪原,自从有江湖以来,从未有一个杀手能够成为武学大师,你知道为什么?”

少年脸色由阴转晴又由晴转阴:“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放过你?”

铁敖悠悠长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等一等,”少年的面颊上泛起一丝红晕,“道理我明白,可是我慢不下来,风组慢下来就是死,我也知道要以天下为师,胸有丘壑,这一年来我……”

铁敖打断:“你连自我都容不下,还想容丘壑?你连眼前的老师都不敢请教,还想以天下为师?笑话。”

他向远方努努嘴:“你娘来了,去吧,好好孝顺孝顺她,这几年她过得不容易……我就在石疯子的窝棚里,这七天你随时可以来杀我,放心。”

这一回,少年并没有阻止,只是换上一副孩子气的笑容,向母亲和妹妹迎了过去……他太渴望一个可以指点自己武学的人,江湖是一个讲究师承的地方,自己摸索了许多年的一点顿悟,或许别的门派只要一行心诀就可以说清楚——他渴望力量,至于力量从哪儿来,根本不是重要的事情。

福宝决定到最后一日再下手,今天才是第二天。

积雪压在窝棚顶的油毡上,嘀嘀嗒嗒有融水落下,燕怒石随手掀起油毡整理,一边挪着压石一边道:“这破棚顶子该换了——”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摇了摇头,在这里好像已经住了不少日子了,可是直到现在才觉得这个破棚子不仅仅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是因为多了个小东西的缘故?还是因为铁敖?

铁敖却也点头:“门口的道也该垫一垫,来来去去总是一脚泥。”

二人对望一眼,想说的都是:“伙计,你老了。”

走江湖的汉子,不到老是不想有个家的。

小女孩已经爬起来,努力在地上跳啊跳,但是那条脏兮兮的红裤子显然已经小了一号,紧绷绷地吊在小腿上,铁敖快步过去:“囡囡乖,这衣裳咱们不要了,爷爷给你买新的。”

小女孩死死护着袄子,眼里露出警惕凶悍的光——只有那天铁敖捡她回来,才见到这样的眼神。

铁敖的手顿了顿,燕怒石正大步进来:“哎哟,这衣服泡透脏水穿不得了,脱下来,咦?这巴掌大小东西还会害臊?”

女孩子死死把袄子抱在怀里,不让燕怒石夺走。衣服早就在血污泥水里泡得糟烂,这么一夺之下哧啦一声裂开,一管白玉般圆润的笛子落在地上。

燕怒石脸色剧变,背脊靠在墙壁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单手指着那管笛子:“这……这……你……啊——”

他扭头就要狂奔,铁敖拦腰抱住他,但内力全失的他哪里是石疯子的对手,被远远摔在地上,只低声咳嗽:“石疯子你又发疯!”

“不是!不是!鬼——”石疯子满头满脸都是汗水,颤抖如筛糠,额头青筋暴起,眼里是无尽的恐惧。

小女孩紧紧握着笛子,铁敖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想起燕怒石提及“人骨法笛”这么个东西,试探问:“是……那个人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燕怒石软软地坐倒在地,指着小丫头,“你从哪里弄来的,谁叫你来找我的,说!”

铁敖心疼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拿小丫头发什么疯。”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疑惑,认得燕怒石也有些日子了,虽然不算深交莫逆,但是以自己的了解,这老疯子连死都不怕,却怕这管笛子,必定是有什么心事才对。

燕怒石拎起罐烧酒,仰头张口就灌,大半坛子酒几乎都浇在头脸上,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坐下,似哭非哭:“是啊……我拿她发什么疯呢……”

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噩梦,今天终于又见旧物,燕怒石想了很久,缓缓说开——

“老铁……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吧?那一天我们到了大雪山的石窝子里,那地方很大,几乎能跑马,山峰正好挡着风,倒是个修炼阴寒内力的风水宝地。我们一进去就被扔在地上,我瞧见地上已经钉死了镣铐,看来这真是蓄谋已久的事情。那两个尼波罗人把那女人架过来,那时候她已经长成人了,只是因为长得太快,皮肤都快被撑破,露出粉红的血丝来。两个人剥了她的衣裳,把她锁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我自然听不懂,大概明白是避邪一类的话。然后他们就拿出一柄这么长的小锯子,居然这么一板一眼地锯她的腿,左腿,他们锯得很慢很仔细,我们几个就在旁边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自己的骨头也开始发酥……”

燕怒石双手比划出尺半距离,在半空来回“锯”着,微微闭上眼睛,听得铁敖也觉得膝盖阵阵发酸。“可是那个女人不喊疼也不叫,我看着她,她居然冲我做了个鬼脸,我浑身的寒毛就竖起来了。两个尼波罗人锯下腿去,抱在一起大喊大叫,好像在庆祝什么,我们看着他们把骨头扔在锅里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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