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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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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们过去。”丁桀几乎是站在昨天同样的地方说了同样的话,只是变得披头散发,满脸泥沙,衣衫污秽不堪,额角还有一大块淤青,像是刚被人狠揍过一顿。

一根笔直的长索,一端系在东边的岩石上,一端握在苏旷手里,丁桀已经来回三次,把车厢中的行李尽数搬了过来,这一次他搬得是左风眠,左风眠缩手缩脚,一下车就打了个寒战,丁桀与其说是抱着她,不如说是托着她,双臂的僵硬带着距离感,左风眠盯着他的眼睛:“我真盼你失足一次。”

丁桀佯装听不到:“孙云平,自己过来。睁眼!走稳!快!”

仅仅是十丈远近,孙云平每迈出一步,浑身都是一阵乱晃,这也不是想快就快得起来的。孙云平低头看看谷底,脸色发青,但怎么也不好意思说……谁抱我过去。丁桀伸手抢过绳端,手腕一振,绳索抖起,孙云平大叫一声伸手去抓,抓了个空,他笔直向下摔去,绳索像长着眼睛,绕到他腰间一带,孙云平的身子被高高抛起。

苏旷叹口气,他知道这种练胆很有效,但看着孙云平一次次从绳索上滑下去又一次次被卷回来,着实有点于心不忍:“你太急了,他才刚开始。”

丁桀的眼光好像穿过孙云平的身体,凝聚在远处:“你已经不能再护着他,他杀过人了。”这是这个江湖最根本的法则,一旦手上沾血,就一步从俗世律法的规范下迈入天网恢恢,从此生死由命。丁桀怒喝:“我数一二三,你再过不来,我可要放手了……”

孙云平情急之下猛扑过来,整个人撞在一口大箱子上,满地狼藉。

白毛的大氅,淡绿的窄袄,绯红的胸衣,嫩黄的长裙……他们像是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衣橱,真难为左风眠是怎么在打尖休息的间隙,搜罗了这么些东西。左风眠脸上泛起桃红,“我们还是快动身的好”,她略低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嫁了多年的少妇。

赤地千里,黄河之水恣睢去,尽留天公眼中沙。一望无际的荒原,硬结的沙土掩盖了原本的良田,很难想象这里还有人烟。

唯一有袅袅青烟升起的地方是个四丈高的土坡,土坡半腰依旧可以一眼看清洪水退下去的那条沙线,坡顶有三十丈方圆,周遭用一些捡来的门板重物马马虎虎围了一圈。

土围子里,二十多个老人围着个马槽散坐着,皮肤和土地同色,几乎看不出男女。想来大水之后,活着的年轻人都另谋生路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有人走进来,也没有人动,他们的眼睛一律混浊呆滞,像是生命在很久前已经停止,不过是凭本能苟延残喘而已。所有能拖动的器皿已经拖了出来,准备接一点雪水,所有眼睛都在盯着木槽和破碗里渐渐增加的雪花。

火焰在铁锅下翻腾,有混合着肉香的水汽飘来。左风眠第一个捂住嘴……她看见了那个唱歌的孩子,他小小的身躯在大锅里翻滚,嘴唇微张,好像在说,过年了。

一有人靠近铁锅,原本一动不动的老人们一起嗬嗬叫着,挥着手,像是要赶开这四只抢夺尸体的秃鹫。

“丁桀住手!”丁桀的眼睛在发红,他想要冲过去,最终只是僵硬地站着,捏紧了拳头,只是这一拳能往哪儿打?他一腔怒火,能向哪里发?他喃喃:“老天死了么?朝廷死了么?侠义道的人都死绝了么?”

“开会,排名,讨论一番什么是侠义,然后商量怎么铲除魔教。”两两对望,眼里都有讽刺。

雪越下越大,远处有狼嚎声,长长短短的,它们来得很快,像是被什么驱赶一样。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狼群?不仅有狼嚎,还有风声,咚咚的鼓声、马蹄声,隐约的号角……有人在赶狼!

赶狼这种事一般发生在初春,草木萌发但是鸟兽还未长成的时候,常常是几个村寨、几个部族联合行动,敲锣打鼓高举火把,把饿了一冬体力不支的狼群赶到山谷一类的绝地,然后堵路围歼,免了仲春的狼患……显然那些赶狼的人已经把这里当成无人的死地,正在逼紧包围圈。

三头狼分别从三个角度,窜进土围,“来得正好!”丁桀满腔怒火无从发作,一脚踢飞了铁锅,将半空中一头饿狼扣在锅内,嵌入土墙中,双手凌空捞着两条狼尾,半空一撞,怒骂声:“吃人的畜生!”

没有反应,这些人似乎对狼群也没有那么恐惧,一个人颤巍巍去掀那铁锅,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饿。

丁桀无力地松开手,叹口气:“苏旷,我们两个得有一个冲出去报信的,你去吧,这儿我守着。”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苏旷拍拍他的肩膀,足尖一点墙围,冲了出去。

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狼,黑压压的,汪洋大海一样,只见得到无数水波样灰黑的脊背。苏旷跃起,落下,每次下落,都带着死亡的阴影,手里的剑撕开血肉,划过咽喉,在间不容发中跳跃飞舞,在黑色的狼群之海中杀出一道血色的逆流。

丁桀手里的刀想必也在饮血,守着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人比这要困难得多,但没关系,他信得过丁桀。

数千人的赶狼队也渐渐现出雏形,上百骑骏马来回驰骋,尖啸声,铜锣声,巨鼓声……各种声势一波接着一波,又暗含秩序,领导者想必也是个人才。

他要面对已经不仅仅是狼牙和尖爪,还有空中的羽箭,苏旷拧身,滑刀,手腕一揽,狼尸正撞上另一具狼吻,抱团滚翻出去,就在这时,一枝雕翎箭贴着他手臂划过,苏旷一愣,抬头叫:“谁啊?不会射箭别射!”

弯弓射狼的骑手也大声叫:“我不会射箭,难道你这个少了左手的会射?”

好熟悉的声音,是周野!远远的看不清神情,但是能听出些微敬佩和少少敌意。

苏旷大笑:“三箭之内,我落你帽冠,你信不信?”

周野打马上前,横弓三箭齐出:“你试试!”

苏旷踏在灰狼脊背上一跃,三枝箭抄在四指之间,周野是个诚实的人,这三箭上毫无力道,果然就是等他“试试”。苏旷刚要出手,差点笑得喷出来……周野一手提刀,一手紧紧按着头上那顶硕大的羌人大帽,意思是……我知道功夫或许不如你,但你想要射落我的帽子,除非连我的脑袋一起射掉。

苏旷落在狼群中,双腿旋风力扫,腾出小块空挡,人已经半卧下,第一枝箭贴着群狼脊背射出,“卓”,擦着骏马前腿关节而过,马腿一软立向前扑;周野正伸手提缰,第二枝箭又到,横空射断缰绳,就在骏马一个前卧,周野欲跳未跳的刹那,第三枝箭带着那顶帽子滚落尘埃之中。

周野看看帽子,左右双刀劈死两头黑狼,赞:“好心思。”

苏旷无暇叙旧:“跟我走,那边有人。”

周野毫不犹豫:“上马!”

苏旷疑惑:“狼群之中,两个人它成么?”

周野露出口白牙大笑:“别小瞧我这头黑豹子,若不是为它,我还不来这一趟呢,驾!”

他撮唇一声长啸,人字雁行阵中百人齐出,各自拎着柄斩马大刀,周野扔给苏旷一把,二人双双翻上马背,周野发一声喊,众人齐向狼群冲去。

赶了半个月大车,这个时候才知道烈马快刀何等痛快。

斩马刀一行左一行右,整个队列像是只生着滚刀足的蜈蚣,直冲向小土丘。狼群也已经被连日的驱赶和饥饿逼得发疯,爪牙森然,在刀锋罅隙间寻找可以下口的地方。刀光之间,骨血横飞,千百万年来这两个种族一直在争斗,只是群狼永远不会理解,那个神奇的种族不仅会不择手段地对付同类,也会不计生死地千里救援。

只是短短十几日,再见面时周野已经激动难耐:“帮主!”然后他就看见了左风眠,脸色一阵难看。

丁桀站在土围子中央,手中剑刃上犹有血滴滑落,视野所及,重重叠叠都是狼尸,看见周野他似乎并不吃惊:“这个时候有心思赶狼的,我猜就是你。你们先走,我埋了这孩子,然后咱们一起杀过去!”

大雪终于落下,狂风呼啸,风像是要冲破雪的夹裹,刀似乎是要冲破血的包围。

“你不知道,阿桀自己就是从锅里被救回来的。那年他们几个被灌了烈酒,要上屉活蒸了,戴行云带了一帮人杀进去,也就是那一回受了重伤。”周野沉默了片刻:“我亲娘、豹子娘都是死在狼嘴里的,所以我见不得狼。”

他稍微咧着嘴,一箭一箭射出去,带着一股狠劲,不是正中狼喉就是穿目而入,“我们走到盐湖东原,瞧上个头人的马,就说我替他赶狼,他送我马……喏,兄弟们的坐骑,一半都是这么换来的。你也觉得我吃饱撑的,是吧?”

苏旷笑笑:“不想去昆仑了?”

周野大笑:“不是那么想去了,嘿嘿,我们攒了多少年的气力,就是想自在,没想到丁桀一挥手,轻轻松松就出来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丁桀来了,我们冲。”

千骑卷平冈。

这场大屠杀一直持续了两个白天和一个夜晚,裂谷几乎被填平,据说,下一次的狼患整整隔了九年。

走出双龙山口一路向西,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十停中倒是有两停都是江湖人行束,远远的大家也不搭话,伸出两个指头比一比,就知道是奔赴二月二昆仑雪山之会。但是也有不少人一见面就露出个心知肚明的诡笑:“去过美人肩啦?”

顾名思义,这个叫做美人肩的所在是个形如美人削肩的坦山。美人肩就是陨星下落之处,简直难以想象上天扔了个小骰子,就能引得大河成灾,赤地千里,眼下已经是生灵涂炭,春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更不知要增加多少流民。但是这些行路人显然对研究陨石没有兴趣,眼下最有趣的消息就是不久前来了个女人,得意洋洋地挂了块牌子:天下第一美人如浴处。

百丈高崖,白雾袅袅的,也看不清美人究竟是不是天下第一,但越是这么若隐若现,越有江湖客趋之若鹜,也不管会不会误了正事行程、耽误忧国忧民的心思。总之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每天黄昏,美人肩的高峰上总会同好云集,彼此相视一笑,然后比拼眼力。

苏旷第一个摩拳擦掌:“既然如此,不打扰丁兄忧国忧民,我和周野去去就回。”

“此女行事诡异,或者包藏祸心也说不定。”丁桀沉吟措辞,“我也想……”

三个男人一起嘿嘿笑起来:“看一眼而已,咱们回来再扯国计民生的大事。”

周野吩咐属下在美人肩下一块平地上安营扎寨,三个人鬼鬼祟祟,把什么人生多舛命运悲凉抛诸脑后,都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笑容,早早杀上山崖抢地盘。

只是上了山才发现,稍有利的地形已经被抢掠一空,众人都是默契安静、目不斜视……过两个月在大会遇上,被人连师承带门派一口喝破,那得多丢人。

苏旷眼尖,找了棵歪脖子松树招呼周野蹿上去,丁桀也很淡定地跟进,羞羞答答地抢了最靠前的树枝。说来谁不曾见过几个绝色佳人?但是这么大张旗鼓地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又得意洋洋出浴,真比什么高手对决难得多了。

直等到红日西斜,美人睡足了午觉,才影影绰绰看见一道人影,苏旷那叫一个大失所望:“除了能看清楚有个人,还能看见什么?”

周野悠然道:“据说山风起时,能看清楚是男是女。”

苏旷泄气了:“那大家伸着脑袋看什么?”

周野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隔三岔五的总有几个登徒子下去惹事,只是这位美人儿厉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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