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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年顿时一脸的小心翼翼:“那,以后命妇们见了她,是否要行礼呢?”这好比替皇帝传口谕的内监,只要说一句“皇上口谕”,大臣们就得先对他跪下去。
大长公主顿时又噎一下。倘若这女官不是特意带了她的话去传达,命妇们当然不必对她行礼,可若是说不必,又等于承认刚才没有她的特许这女官就开口乃是逾越。本来她只是借机刁难一下绮年罢了,谁想得到这贱丫头竟然真敢跟她较起真来。
“本是你失礼在先,她虽有不妥,也是为了礼不可废。”
绮年也没打算深究,不过是不想继续站在这里受大长公主的气罢了,闻言笑了笑:“是。”
大长公主气势已弱,原先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也不愿说了,最终只是冷冷说了一声起轿,便率先进了玉华门。旁边伺候的宫女生怕两位贵人闹起来殃及她们这些池鱼,这时候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来请绮年上轿。绮年笑问道:“大长公主也来替小皇孙洗三么?”好像太子的头一个儿子出世她都没来过。
“大长公主久病,怕给皇孙过了病气,是不去的。”宫女随口答道,“是郑贵妃前些日子派人往公主府送了一枝老山参,公主用后颇有起色,今日是入宫来见郑贵妃的。”
“郑贵妃啊……”绮年望了一眼大长公主轿辇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上了轿子。
☆、185 风起于青萍之末
吴知霞生子虽是大喜事;却也因皇帝的病势;最终只是小小在东宫内庆祝了一番便罢。小皇孙洗三后的第二天;许茂云那边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对许家和韩家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喜事。
韩嫣抱着秋哥儿来郡王府;一来探望绮年,二来亲自报喜:“瞧着茂云个头儿不大,生的儿子却不小,足足的六斤六两!脾气大极了,洗三的时候往盆里一放,哭声简直要掀了屋顶。我爹娘喜得什么似的,哥哥更昏了头了,只会傻笑。”韩嫣想起当时的场面就忍不住掩了嘴笑;“小名就叫六哥儿,因生得顺当,大名就叫韩顺鸿。我哥哥连老二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韩颐鸿——你瞧瞧这心急劲儿!男人哪,傻起来也真是傻。”
绮年深深觉得韩颐鸿这名字更好听些,于是不由得替抛砖引玉的六哥儿有些遗憾:“这会儿回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好生说说话儿。在那边可好?我瞧着你黑了些瘦了些,秋哥儿倒结实。”
韩嫣看着满地乱跑的儿子抿嘴一笑:“外边自然不如家里,黑瘦些也是有的,并无大碍。你可别跟娘似的,拉了我和你表哥眼泪汪汪的,只说苦坏了。其实在外头也是做官,能苦到哪里去?秋哥儿倒是时常跟着那些衙役们的孩子出去玩儿,皮实得很呢。只是咱们好些年不得见,真是想念你们。这些日子家里好容易才把祖母的后事都办完了,本来我身上带着孝是不该来的——”
绮年赶紧摆摆手:“咱们之间别论这个。”从前在成都的时候,她身上也带着父母的孝,韩嫣和冷玉如也从来没避讳过,“倒是玉如那边,不如我自在,怕是不好跟你见面。”张大夫人因丈夫在边关镇守,是比较讲究这些规矩的,再加上还有个没事也要找点事的张二太太,冷玉如一个做人儿媳的,自然是不自由。
“张家来吊唁的时候,玉如已经派人来说过了,等她生了孩儿再来看我。”韩嫣爽朗地一笑,“玉如还是那么多心,生怕落了话柄儿。”
绮年叹口气:“她比我们都不容易。”亲事是那样来的,走到如今让张家上下无芥蒂,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冷玉如不说,她也能猜想到。
“总是如今也好了。”韩嫣点点头,“听说这一胎又是儿子,若真如此,她这大少奶奶的位置也就坐得稳稳的了。”
“是啊。”绮年想想也笑,“说起生儿子,大家扎了堆的都生儿子。”
“这还不好?”韩嫣白她一眼,“难道你还想生女儿不成?倒不是说女儿不好,只是也得有个儿子傍身。你看我这都有秋哥儿了,娘还盼着我再生一个呢。虽说如今你好了,也得赶紧生个儿子的好。郡王爷可是也到而立了,还没有嫡子,外头又要说闲话了。别忘了,你那婆婆还有个做大长公主的娘呢,若是撺掇着宫里再给你赏几个人什么的,就是无尽的麻烦。”
绮年猛然想起大长公主去找郑贵妃的事儿:“没准儿你还真想对了……罢了,真赏了人来,我就往院子里随便哪个地方一塞,白养几个人罢了。且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儿,就没点儿高兴的事与我说?”
“说起这个,我倒正想问你。”韩嫣压低声音,“这些年你常回家的,可知道你表哥院子里那个叫孔丹的丫头是怎么出去的?”
“孔丹?”绮年想了一会儿才有点印象,“是那个爱穿橘色衣裳,眼睛长在眉毛上头的丫头?”
韩嫣嗤嗤地笑起来:“没错,就是你说的这个样儿。我当初叫她留在家里看院子的,这回子回来听说已经出去配人了。那一个叫月白的,到底跟她是一起伺候你表哥的,我也不好多问。”
“叫如鹂过来。”绮年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这些事儿,她一定知道。”
如鹂果然不负众望,呱啦呱啦就说了一通:“听说是舅老爷亲自吩咐的,说两人都是一般年纪,月白嫁了,孔丹也不好耽搁,让舅太太给她挑个人配出去。似乎孔丹还去舅太太面前哭闹过,舅太太本想给她在府里挑个人的,后来看她这样的闹,说不能留下了,就在外头庄子上指了个管事把她嫁了。”
“竟是爹亲自吩咐的?”韩嫣不禁有些诧异。想想送到庄子上去的孙姨娘,再想想低眉顺眼伺候在李氏身边的赵姨娘,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不说那些了,总归打发了就是好的。”韩嫣把手一摆,“听说你哥哥升了?”
周立年三年任满,顶头上司被调去别处,他就顺理成章升了一级顶上了这缺。
“是,接着了信,说嫂子有了身孕,要回京城来养胎呢。”
韩嫣略有些怀疑:“千里迢迢的,有了身孕原不该移动才是,就近去成都岂不更好,如何反要跑回京城来?”这个小姑子她没怎么相处过,但也知道不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儿。
“嫂子到底是京城人,怕是住不惯成都那边,再者这有了身孕总是娇气些,口味上怕也更刁钻。”绮年含糊地说了几句,心里却隐隐地有个猜想。吴知雯必然是跟周七太太相处并不十分融洽,自然不愿意去周家。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绮年这边才说了几句,那边如鸳已经过来了:“王妃,少奶奶回京了,派人过来给王妃问安呢。”看绮年还在迷糊是哪个少奶奶,便低声道,“是如莺过来的……”
“已经回京了?”绮年大为诧异,“叫她进来吧。”
如莺比从前瘦了,这是绮年看见的第一眼印象。身上穿一件柳黄色褙子,里头衬着玉色袄裙,颜色倒也配得雅致,但这样黄配绿的颜色,因她面色有些晦暗,便失去了应有的鲜亮劲儿,反显得面有菜色了。一进来看见绮年,如莺便有些红了眼圈,跪倒磕头:“奴婢给姑娘请安。”
绮年微微皱眉,让如鸳扶她起来一边坐下:“这是做什么,你早不是奴婢了。几时回京的?”
“是昨日天黑时分才到的,少奶奶说,因也有身孕,不好过来冲撞了王妃,就叫我过来给王妃问安。”如莺说着,又向韩嫣行了一礼,“舅奶奶,少奶奶今日回娘家去给亲家老爷亲家太太问安了。”
“回家了?”韩嫣连忙起身,“那我也赶紧回去。”小姑子远嫁三年才回来,自己这做嫂子的不好不在场。
绮年叫人送了韩嫣和秋哥儿回去,这才转向如莺:“哥哥在那边可好?”
如莺有心说个不好,又说不出来,只低了头道:“少爷很是辛苦。”
“嗯,父母官么,要出些政绩自然是辛苦的,哥哥又是要上进的人。嫂子有了身孕,如今怎样?”
说到身孕,就好像在如莺身上捅了一刀似的,忍着难受道:“四个多月了,本该回成都去养胎,少奶奶却一心要回京城。”
绮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嫂子怀孕辛苦,她是京城人,住不惯成都也是有的,回京城来养胎,也是为了腹中孩儿着想。”
如莺忍不住道:“可是太太也说让少奶奶回成都老家的。”
如鸳轻轻咳嗽了一声:“是七太太。”周七太太是周立年的生母不假,但既然已经过继,对周立年来说七太太就只能是伯母了。这些年周七太太一直跟着周立年住着,绮年体谅他们母子之情从没说过话,可是如莺话里也该注意些。
如莺涨红了脸:“是婢妾失言了。”
绮年点点头:“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嫂子那里就要注意些,这里头的事儿你本是明白的,理应言语里更避讳着些,别因小小一个称谓反搞得家宅不宁,那就是你的疏忽大意了。”当然,究竟是大意还是有意,她也不想深究,但看如莺现在这样子,显然是吴知雯占了上风。
“婢妾从来不敢的……”如莺眼圈又红了,拿帕子按着眼角,“只是不知怎么了,少奶奶总是看婢妾不顺眼……”
绮年没说话,只上下打量着她的衣饰。衣料说不上多么贵重,但也都是绸缎,耳朵上戴一对米珠坠子,头上还插了一枝赤金雀头钗,虽然不大,却也是光灿灿的。绮年把她从头到脚看完了,才慢吞吞地道:“嫂子可有克扣你衣食之处?”
如莺又涨红了脸。头上身上穿成这样,她怎么说得出吴知雯克扣了她?固然她的衣饰不多,比如说这钗子吧,就只有两枝,另一枝是青玉莲花头的;再比如说家常的衣裳绸缎的少棉布的多。但若说比起高门大户的姨娘们是远远不如,可以周立年的官职和家业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就是这几件值钱些的首饰,还是吴知雯从自己嫁妆里拿出来赏给她的。
“哥哥如今才做几年官,就能让你这样穿戴,已然是难得的了。”绮年皱着眉,“家和才万事兴,你得记得这句话。哥哥在外头不易,不能相助,也切莫添乱。”
如莺从没被绮年这样教训过,顿时委屈得眼泪直流,抽噎道:“姑娘——”旁边如鸳看着这样子不大成个体统,只得开口道:“如莺姐姐,王妃这怀着身孕呢,你别这样哭哭啼啼的……”
如莺憋得要命,有苦说不出。她对周七太太伺候得无微不至,实指望周七太太开口让周立年抬举她。结果周七太太倒是开口了,吴知雯也十分爽快,立刻就抬了她做姨娘,一应份例都跟着往上抬,可就是不让周立年进她的房。如今吴知雯有了身孕,她本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了,可吴知雯又直接将她带回了京城,反留下了她已经配人的大丫鬟听琴一家子在那边伺候。她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好借着来王府请安的机会求绮年说句话了。
“婢妾只是担心少爷——”如莺绞尽脑汁地挤出几句话,“如今少爷在那边,没人伺候呢。少奶奶回了京里并不少人伺候,却把少爷一个人抛在那边……”
“哥哥身边没有丫鬟小厮?”
“不是……”如莺说不出来了,半晌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求姑娘跟少奶奶说说,让奴婢去伺候少爷吧。”
绮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当初做妾,可是哥哥强逼你的?或是他许过你将来要娶你为妻?”
如莺惊慌地摇头:“没有!奴婢也断不敢有那样妄想的。”
“既然没有妄想,那如今少奶奶的安排,你又为何这样不情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