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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儿!”蓝兮叫了一声,却没追去,看常欢急吼吼上了马车,探头看着他,无奈嘱咐道:“要去就去罢,早些回院,莫让张先生担心!还有……”他沉下脸,“不准去痕影庄!”
“嗯!”常欢笑着挥挥手,低头吐了吐舌头,冲韩端道:“快走!”
车出万州城,常欢苦着脸坐在韩端身边道:“我对师傅撒了谎,他若知道定要气死了。”
韩端不作声。
“师傅他为何不喜欢……唉。”
韩端冷哼道:“自命清高。”
常欢瞪眼:“你说我师傅?”既而怒道:“不对!他才不自命清高,我师傅是最好最和善的人,从来不以名压人,对谁都是有礼有节,和和气气的,要说自命清高……”她狠翻韩端一眼,“我看你才是,又没礼貌又爱凶人!天下第一剑了不起吗?我相信能打败你的人还多的是呢!”
韩端的万年寒冰脸又摆了出来,万分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她一句话。
常欢一会儿自夸师傅,一会儿焦急询问季凌云病情,韩端嘴闭得紧紧的,再也不开口,坚持忍受着聒噪一直到了痕影庄。
跳下马车,常欢跟在韩端身后向庄内跑去,五年没有来过,这里变化不大,依然房高景美,气派非凡,穿过偏廊,到了季凌云居所楼前,韩端指指院子,示意她在此等候,自己进了门。
常欢看看院里院外,居然没有一个婢女小厮的身影,连个端茶送水都看不见,安静极了。心中不禁奇怪,庄主生病了,全庄上下不是该一窝蜂地全来伺候左右吗?
正疑惑着,忽然听见楼内传出“啪”地一声杯碗落地的碎响,二楼处隐隐听到有男声低吼了几句。常欢吓了一跳,缩着肩膀等了等,又没声了。等半晌也不见韩端出来,常欢磨蹭到门口,伸手推开门,探头一瞧,看见韩端从侧边楼梯上下来,手里果然拿着几片杯子碎片,冷脸对她道:“上去吧,他在等你。”
上了二楼,两间厢房门对门,其中一间开着,常欢寻着药味探了探头,正见穿着白色亵衣的季凌云微笑着斜靠在床上,双手放在身侧,身上半掩着被子,冲她招招手:“常姑娘,进来。”
屋内布置得干净雅致,桌上放着药碗和茶具,却仍然没看见婢女,只有季凌云一人。常欢走进几步,离了老远关心道:“季大哥,你怎么病了?”
季凌云唇无血色,面如蜡纸,几日不见双颊微凹,一看也知正在病中,但他的眼睛却是晶亮的,含着温柔笑意,下巴微抬向床边凳子:“坐下吧,大哥不能给你倒茶了。”
常欢拘谨地上前坐下,看着季凌云的脸色,焦心道:“气色不好啊,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季凌云轻摇头:“莫担心,只是小病。”
常欢默了一阵,道:“是不是……是不是上次送我去康州受了风寒?都怪我……”
季凌云见她自责,忙道:“不要乱想,与你无关,是我……是我酒喝多了。”
“酒?”常欢奇怪,“季大哥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季凌云无力的靠着,轻笑道:“因为做生意,要应酬别人,自然少不了多喝几杯。”
“噢,是这样,”常欢点头,“身体最重要,大哥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少喝点罢。”倏尔挑眉道:“我师傅有时也会小酌几杯,看来我要回去说道说道他才行。”
听她提到师傅,季凌云眼中柔光微暗,低道:“常姑娘与令师已不再闹气了吧?”
常欢微笑:“不闹了,我最近寻了个画院的事情做,每月到山下来住几日,省得……省得惹他心烦。”
季凌云奇道:“下山了?在哪家画院?”
常欢不好意思:“不过是家很小很小的画院,没有名气的,学生才……”自己噗嗤一笑,“才三个而已,呵呵。”
季凌云笑叹:“很好啊,令师不过才收了你一个徒弟,你一下就收了三个,岂不是青出于蓝了?”
常欢羞道:“我……我哪能跟师傅比啊。”
两人突然没了话,安静了良久,常欢正欲找个话题,季凌云忽然极低声道:“像常姑娘这样可爱的女子,又怎会惹人心烦呢。”
常欢一怔,他怎么又说回去了?赞自己可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傻笑了两声。
季凌云抬眼看她,柔声道:“我……能叫你欢儿么?”
“呃……”感觉到季凌云直接的眼光,常欢有些尴尬,欢儿,这个称呼一向只有师傅在叫而已,别人这样叫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呢。她顾左右转移道:“嘿嘿,称呼嘛,随意好了,季大哥病了,房中怎么连个端药的都没有啊?”
季凌云仍定定望着她,道:“韩端在煎。”
他不瞬的注目让常欢坐不住了,忙站起身道:“男子哪会煎药啊,还是我去吧。”说罢便往外走。
季凌云急伸出手:“欢儿!不需劳你!”
常欢笑着回头刚想客气,忽然瞪大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季凌云伸出的手,白色亵衣随着胳膊的抬起滑下数寸,季凌云的小臂上惊现道道触目血痕!
常欢骇得回身一步握住他手,惊恐道:“季大哥……你的……”
季凌云面现慌乱之色,猛地抽回胳膊,将亵衣拂好,转开眼睛沉声道:“无事……”
傲泪识笑
即便常欢再不谙世事,她也能看出那胳膊上的伤痕绝不寻常,见季凌云有意回避,自是不能无礼相问,窘了一阵,嗫嚅道:“那季大哥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季凌云微合双眼半晌,又抬眼看向她,轻道:“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常欢忙道:“不了不了,画院先生还在等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好了。”
季凌云眼露期待:“欢儿你……何时再来?”
常欢为难,本是句客套空泛之语,根本没想过几时再来,可既然人家问了,“唔……”她扭了扭手指,道:“下月好吗,我下月下山时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才是。”
“下月几时下山?”
“初一。”
季凌云顿时开心了,笑道:“好,一言为定,下月初一再来庄内,我必已康复,到时带你四处转转。”
“嗯!一言为定!”尽管被那血痕吓了一跳,但见他期待的模样,常欢还是爽快的定了下次拜访的日程。
韩端送完了药,照着季凌云的嘱咐又将常欢送回画院。回去的一路,常欢不像来时那么多话,抱着双臂,拧着秀眉,不时轻“啧”一声,似有烦恼一般。
韩端乐得清净,快马加鞭,车速极快,天还未黑全,已将常欢送至丹枫院门。车住马停,常欢还在发愣,韩端等了半晌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重咳一声:“到了,下去吧。”
常欢醒过神来,看看大门,又看看韩端,突然将脑袋凑向他的脸,低道:“哎……”
韩端忙向后一趔,惊道:“做什么?”
常欢翻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不做什么,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季大哥他……生得什么病?”
韩端向车边挪了挪,直视前方:“风寒。”
常欢眨眨眼睛:“风寒?怎么染了风寒呢?”
韩端冷哼一声:“送你去了康州之后便病了,你说怎么染的?”
常欢听着这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半晌没作声,韩端正欲撵她下车,她突然又道:“既是染了风寒,你为何抓那么多伤药?”
韩端猛然一愣:“你怎么知道?”
常欢的大眼睛在暮色中愈显明亮,一眨一眨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嘴角轻轻一咧:“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韩端惊觉上当,药材包得严实,她又怎会看到,明显是在套话,她知道了什么要故意套话?一时来不及想,只顾怒道:“废话连篇,快下车去!”
“嘁!就会凶人。”常欢嗔他一眼,磨磨蹭蹭下了车,站在车边道:“弄些蜂蜜涂在伤口上,会好得快些,我小时候跌伤了,我爹给我涂过,不过蜂蜜很贵的。”
一听此话,韩端突然脸色大变,星目圆睁,似受了极大打击般出口爆喝:“你少管闲事!”说罢举鞭重重抽向马屁股,马儿惨嘶一声,尥蹄向前奔去,扬起一道尘烟,转瞬消失在街角。
常欢诧异地看着他气愤爆走,回想季凌云楼内无人伺候的诡异情形,回想他小臂上的血痕,回想两人掩饰的回答,愈发觉得那人的病生得蹊跷。韩端果然抓了伤药,那就说明季凌云真的是受了伤。从康州分别后,他们遭遇了歹人强盗么?权把韩端刚才的发飚当作是羞愧吧,一定是没保护好季凌云,打不过别人,反被人打了,回了庄子还不敢露出风声,怕人知道了笑话。想到这里,常欢嗤笑了一声转身进门,天下第一剑!还真是耻辱啊!
日破春寒,鸟语送欢,年始于春,日始于晨。晨光乍现之时,简陋的丹枫画院迎来了它崭新的一天。
三个布衣布鞋,个头高矮不齐的小男孩排立院中,吸着鼻涕,挠着脑袋,惊奇地盯着面前这位身穿鹅白袄,头绾双环髻,眼睛温和可亲,唇角飞扬带笑的一位漂亮姐姐,他们的新画师……常欢先生。
张之明神气地背着手站在一边,笑呵呵地道:“向常先生行礼!”
三个孩子一同弯下腰去,童声齐道:“常先生好。”
常欢几乎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脆声答应道:“好!我叫常欢,是你们的新画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三个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嘻嘻笑着没人回答,张老头板脸训道:“先生问你们话为何不答,小龙,你带头答话!”
被叫作小龙的男孩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大的,长得白白净净,穿得也算干净,只不过裤子膝盖处却打了块补丁,他拽拽衣服,向前一步大声道:“我叫陈龙!我九岁!”
常欢笑着点点头,看中间个头稍逊一些的孩子站了出来,声音比方才那个还大:“我叫陈虎!我七岁!”
常欢笑眯了眼:“好名字,成龙成虎,莫不是一家兄弟?”
兄弟二人同时答道:“对!”
第三个孩子个子最矮,年纪看起来最小,鼻下还挂着鼻涕,不时吸溜一声,长得圆头圆脑甚是可爱,常欢走到他身边,摸摸他脑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学着另两人的模样,向前跨了一步,手背朝鼻下一抹,稚声稚气道:“我叫陈天骄,我……我五岁!”
常欢转头疑惑看看张之明,老头嘿嘿笑道:“不错,都是一家的,就是咱们画院儿隔壁陈家炒货的三个孩子。”
常欢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丹枫画院学生三人,便是来自炒货之家的兄弟三人,陈龙陈虎陈天骄,由名字便能看出,陈家父母该对他们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呀,自己一定得好好教才行,不能辜负了这一家人对画院的厚爱。
互相认识之后,授课便正式进行了。常欢按照师傅写的案子,从简单的命题作画开始,摸清了他们的基础。半日课完后,忙着为三个孩子一人缝了一个装了沙子的腕包,下午便带上练笔,孩子们都觉得新奇,练一会儿便解下沙包偷偷砸闹起来,边砸边看着常欢脸色,常欢一直在微笑,并没有出言责怪,看着他们玩得高兴,想起自己独自一人带着铁腕练画的时光,心里竟觉得热呼呼的。
一连数日的相处,孩子们很快和常欢熟络起来,课上课下,各种奇怪的问题和状况接踵而来,直叫常欢有些招架不住。
天骄:“先生,我要尿尿。”
“去吧。”
“先生,我要尿尿。”
“好,天骄最聪明,自己去好吗?”
“先生,我要尿尿。”
“天骄怎么了?”
小龙小虎:“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