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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第一次进衙门,见到官府老爷,心情既紧张又兴奋,站在师傅身旁,听着他与州官不卑不亢的对话,看着州官恭敬的态度,心里隐隐自豪,师傅竟这么受尊重,连官府的人都要敬他三分,不禁愈发佩服起师傅来。
蓝兮说明来意,州官表示赞同,未作停顿,直接让人速去传两家当事人到衙门来。
因是取证,便未上公堂,桌椅笔墨都摆在州官老爷的小花园里,三方在此碰了面。邱家夫妻便是昨夜寻上山去的那二人,见了蓝兮高兴极了,一个劲的说冤情要得雪了。而范家来了三人,范老爷,范小姐连同一位丫鬟。范老爷听得传唤便爆怒不已,直至来到衙门还在发着火,连道早知吃个哑巴亏就算,报官闹得满城风雨,闺女以后更没脸见人了,而那位受害人范小姐以纱遮面,哭啼不住。
州官道:“邱少春被范小姐指认为采花贼,拿后认罪,本案原已尘埃落定,但邱家复又喊冤,并请到神笔蓝兮公子下山绘像,本官不可放过贼人,自也不能冤枉好人,就请范小姐再描述一次贼人长相,若绘图与邱少春无出入,此案便结,若有出入……”他捋捋胡子,“自然放人,呵呵,你们两家认为如何?”
邱家:“好!”
范家:“小女遭害后夜夜不得安睡,几次欲寻短见,老夫费尽口舌方使她说出事情真相,现时歹人指认清楚,不知大人为何又要重审,莫非……”范老头眼睛朝邱家夫妻一瞪,“内里有龌龊?”
州官倒是好脾气,哈哈一笑:“范老爷此言差矣,即便你不信本官,莫非也不信蓝公子么?”
此话一出,范老头不吱声了,愣了半晌向着蓝兮作揖道:“正是得知蓝公子下山,才劝小女前来,老夫相信小女没有说谎,就请蓝公子笔下定断!”
蓝兮微微一笑:“范小姐留在此处,各位请都到外面候着吧,一柱香后便见分晓。”
州官带领邱范两家人出了花园,范小姐缩着肩膀垂着头坐在桌子旁边抽泣,蓝兮从腰间摸出一纸包,打开后抽出食指长短的一截熏香,使火石点上后交给常欢:“持于范小姐面前。”
常欢捏着它举在范小姐脸侧,一股丁香味浓浓荡起,常欢闻进鼻间,只觉身心松适,头脑轻快。一会儿功夫眼见范小姐慢慢缓了哭声,放松了肩膀,轻抬起了头。
蓝兮提着笔不紧不慢在纸上勾着花儿,勾了一气,香燃了一半,他眼睛盯着纸张,低声问道:“范小姐,说说那晚你见到的歹人长何模样?”
范小姐连顿也没打一个,开口便道:“圆盘脸,鼓睛暴眼,鼻梁塌陷,鼻头多肉,唇圆厚,上唇左侧一道小疤。”
蓝兮轻轻“哦”了一声,再落几笔,将纸推给范小姐:“是他吗?”
范小姐低头一瞅,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胳膊向后一划,将常欢拨了个趔趄,又哭道:“是他!就是他!”
常欢三步并两步冲到桌前观看那画,一男子头像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没有头发,没有躯干,只有那么一张脸,五官丑陋而又真实,看起来甚是可怖。
蓝兮道:“欢儿去把他们叫进来。”
州官又领着四人走了进来。蓝兮抱拳道:“在下已绘完图,余事交于大人了,告辞!”
说罢拉起常欢出得园去,几人来不及和蓝兮告别,一窝蜂全涌到桌边看画,紧着大呼小叫就炸了开来!
邱夫人:“啊!怎会这样?蓝公子到底有没有用摄魂法?”
范老爷:“早说了就是邱少春这个混蛋,竟还去请蓝公子下山,真真笑话!”
范小姐:“呜呜呜。”
邱老爷:“孽子!居然骗我!”
州官:“蓝公子妙笔结案,都回去吧,择日开判!”
闹哄哄的声音被抛在了身后,常欢愣愣地被蓝兮拉出了衙门,走上热闹的大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解问蓝兮:“就是那牢里的人?”
蓝兮点头。
常欢又问:“师傅你怎么知道范小姐说的是真话呢?”忽地一惊,“你用了摄魂法?”
蓝兮道:“什么摄魂法?”
常欢懵懂:“我不知啊,他们说你会摄魂法,是不是能让人说真话的?”
蓝兮不置可否,没有答话。
常欢郁闷了,恨恨地扯住自己的下襟,嘟囔道:“原来不是冤枉的,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采了人家的花还不承认,真坏!”
蓝兮微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肚子饿了吧,带你去吃点东西。”山没白下,算是给这丫头上了一课,这世上就是有人爱睁眼说瞎话。
常欢闷头走了几步,又低声道:“师傅……”
“嗯?”
“你真厉害,画的人就像真的一样。”
蓝兮哼了一声。
常欢伸手抱住蓝兮胳膊,扬起笑脸道:“师傅啊,是不是有好多人求你啊?我看那个官老爷都对你毕恭毕敬的呢,这门手艺真不错,我要跟你好好学,回山就学,以后我也要替人画像,捉拿凶手!”
蓝兮看着她一脸憧憬,呵呵笑出声来,小丫头总算有了一个赚钱以外的理想。
时至晌午,师徒二人随意寻店用完晌饭,就预备回山了。并无急事,蓝兮行同散步,看常欢在前方蹦哒着摸摸这,瞅瞅那。晃悠至城门处,常欢的注意力被一个卖字摊吸引住了,停在那处观看摊主写字,不时回头向蓝兮皱鼻拧眉吐舌头,表示自己的不屑,蓝兮只得停下步子,无奈的看她作着怪相。
这时侧面闪过一顶花轿,黄轿身,红轿顶,四个青衣小厮抬住正往城外走去。已走过了他们身边,那轿子忽然停住,急急又退了几步,停在蓝兮后方。
轿门处探出一只青葱玉手,轻拨帘子,轿内女声娇柔唤出:“蓝公子!”
蓝兮回头,见轿子里下来一人,两两照面,蓝兮笑容浮出,声音略带了惊喜:“玄月姑娘!”
常欢听得声音,转身看去,只见蓝兮身前站着一位女子。她面若芙蓉,腰如杨柳,两眉淡淡春山,双眼盈盈秋水,一件剪裁合体的淡黄衣裙裹住侬纤身材,真是品貌婷婷裳如云,美人袅袅份外娇。常欢对美人没什么特殊爱好,只道师傅碰见熟人了,看了一眼便又回身专注挑起卖字的错儿来。
蓝兮道:“竟会在万州见到姑娘,真是想不到。”
“是啊,来了这里刚想着明日去拜会蓝公子,就在街上遇到了。”
“不知玄月姑娘此次来万州是……?”
玄月抿嘴浅笑:“这次正是为了痕影庄庄主的寿辰来的。”
蓝兮奇道:“痕影庄?在下竟未听过万州有此庄名,真是孤陋寡闻了。”
玄月道:“蓝公子不知也不奇怪,这痕影庄近几年于商界突起,各类生意均有涉足,商号已开遍夏国,年初才将庄地建于万州,实力不容小觑啊。”
蓝兮颔首:“唔,原来如此,姑娘这便是去给那庄主贺寿?”
玄月笑道:“不错,今日正是痕影庄主季凌云二十三岁辰,楼内接了帖,我便去给他助助兴了。”
蓝兮心中猛地一动,疑惑开口:“姑娘你说,那庄主名叫……?”
“季凌云!”
随着话音,蓝兮立刻转头看了一眼常欢,她由站变蹲,趴在那小摊儿前盯着摊主写字动也不动,摊主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已被她看得满面赤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蓝兮唤道:“欢儿,过来。”
常欢这才站起身,蹦到蓝兮身边,笑眯眯的看着玄月,没让人示意,主动作了一福道:“姐姐好。”
玄月瞧见这桃面灵眸的小姑娘,喜道:“谁家的小姐,长得这样好看?”
蓝兮还未答话,常欢先接了口:“我是我师傅的徒弟,我叫常欢。我不好看,姐姐长得更好看!”
玄月咯咯捂住了嘴,叹道:“蓝公子几时收了个这么机灵可爱的徒弟!”
常欢嘿嘿笑着,蓝兮脸色已不太自然,想了一阵,向玄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玄月道:“公子请说。”
“在下对这痕影庄很有兴趣,呃……”他顿了一顿,解释道:“短短几年就有如此成就着实令人佩服,很想去拜见一下这位庄主,又不知是否唐突?”
玄月奇道:“公子竟也对商界起了兴趣?你若肯赏脸,那是他的荣幸,只怕他要摆出大阵势来迎你呢,又何来唐突一说,就与我一同前去罢。”
常欢纳闷:“师傅,我们要去哪?不回山了么?”
蓝兮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个念头,看着身边丫头明亮干净的眼睛,心里沉甸甸的如压上了一块石头。老爹对他说过,报仇与否,由常欢自己决定,她还小,她瘦弱的身体还不足以背负起这么大的仇恨。两幅画像,一门血债,那个早已熟稔的名字竟突然出现在如此近距离之处,这机会或许是转瞬即逝的,是与不是,看了才知。再过几年丫头大了,世事变幻莫测,又能到何处去寻仇人的踪迹?他是丫头的依靠,不管她最后的决定是什么,现在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先认人!
有了决定,蓝兮立即雇了一顶轿子,跟在玄月后面向痕影庄行进。临出城前,他从卖字摊上买了笔墨纸张,一上轿便铺纸在地,跪俯在纸边,画了一幅松鹤图,落款盖章卷起,扯下常欢环髻上的丝带横过一系,舒了口气道:“拜寿岂能不带贺礼。”
常欢看着师傅忙来忙去,愈发疑惑:“师傅,你认识他吗,为何我们要去拜寿?”
蓝兮答非所问:“玄月姑娘筝艺天下第一,今晚你好好欣赏一下,若是喜欢,可请她授你一二。”
常欢瘪瘪小嘴:“欣赏弹琴?师傅你不是又想让我学筝吧,我画还没学呢。”
蓝兮不再说话,靠在车厢上怔怔发呆,常欢看他表情十分凝重,模样不像去拜寿,倒像去……奔丧似的。
出城行了十余里,太阳西斜之时,两顶软轿停在了一处新建的大庄园前,两方青灰院墙长延足有半里,高门阔拓四米有余,红漆大门光亮崭新,门前石狮威武气派。门前廊顶挂满寿灯,此刻正是宾客盈门之际。
玄月蓝兮带着常欢下了轿,遣小厮送上帖子,门内不一会儿就迎出一个中年男子,离老远就抱拳高声道:“主子恭请千山画仙蓝兮公子,倾城楼玄月姑娘入正厅一叙。”
蓝兮牵着常欢向门里走去,常欢的眼睛瞪得老大,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气派的痕影庄。园子之大,屋子之高,林草之美,完景之多,已超乎了她的想象,回想起自己曾住过的房子,她边走边叹,这样美的庄园啊,这就是富人的家宅啊,走到正厅时,她下了最后结论,多赚银子,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正厅内已坐下了不少宾客,看穿着打扮都是有钱人,想来正是那庄主的生意往来伙伴。正中主位处坐着一年轻男子,见得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朗声道:
“千山画仙蓝兮公子,幸会,幸会!”
此人身穿白缎印花薄袍,黑发半束半披,宽额窄腮,剑眉星目,眸光晶亮,鼻子秀挺,嘴唇薄而有型,英气逼人,俊美非常。
蓝兮紧紧拉着常欢,只瞧了那男子一眼便已心中有数,按下难言情绪,挂上有礼微笑,将草作寿图送上:“不请自来,季庄主见谅。”
那白衣男子正是季凌云,他唇边带笑,接下寿图客气道:“在下久仰画仙大名,一直心存钦佩,却始终未有机会结识,今日得见,心愿得偿,甚欢!”
玄月在一旁笑道:“看来我是个多余的人了。”
季凌云忙又向她抱拳:“玄月姑娘一路辛苦了,快入座休息片刻。”
玄月道:“楼主托我代他向你祝贺。”说着从身边小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