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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仿似地狱魔音,字字砸进季凌云耳中,使得他不由自主惨白了面容,努力稳住心神道:“你放了韩端和常欢,我就将帐簿还你,盈盈是你亲妹,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而我……我的命早就不该再存于世,你要拿便拿去!”说罢狠狠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好!”萧倾城夸张大笑道:“既然我的宠儿下定了决心要与我决裂,我也不需与你客气了,你怎能笨到来找我交易?你跟了我那许多年还不明白我的为人么?我以为你与小贱人早就跑了,哈哈!你知道我看见你多高兴吗?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两人我不会放,帐簿我不要也罢,小贱人你可以不送,只要她不死,天涯海角我总会找到她!”手掌已平端按下,指间红光又闪,“至于你的命,一直是属于我的,对待叛徒我从不留情,即便你不说,今日我也准备收回了!”
看着萧倾城步步逼近,季凌云反倒放松了下来,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上反倒没了负担,脸上居然还露了笑容,轻声道:“若你在蓝兮面前暴露过本性,你觉得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喜欢你么?”
萧倾城步子一顿:“你说什么?”
季凌云摇头笑道:“又一个傻瓜被你骗了,几次醉酒后与我说时还苦恼万分,他岂知我在心内冷笑!你靠着你的脸,你的口才,你那所谓风花雪月的琴诗,骗了多少人?我为常欢不值!她那么喜欢蓝兮……却败在你这个龌龊之人的手里!”
萧倾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间邪恶红光散了,连走几步,一把握住季凌云的双臂,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季凌云闭上眼睛,“杀了我吧!”
“公子,公子,你不能上去!”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女声着急的叫唤中,夹杂着沉重混乱的脚步声。
萧倾城回头时,梯口已立了一人,长发乱在两肩,目光直怔,身子摇摇晃晃,如玉容颜染了醺色,一身蓝衫却还是那样飘逸。婢女还想拦,却被萧的眼神震瑟缩了下去。
萧倾城忙放了季凌云,几步走到他面前:“公子你……喝酒了?”
蓝兮朝着他微微绽了一笑,口齿不清道:“我……找不到徒儿了。”腿下突然一软,萧倾城下意识伸手扶住,“公子……”
蓝兮想站稳,却怎么也站不稳,一把推掉他的手,靠在墙上低道:“不要碰我,我们……我们都是男子!”脑袋歪过一边,眼睛合了起来。
良久之后,男声道:“你若不杀我,我便走了?”
谁说了话么,萧倾城没有听见,他只怔怔望着蓝兮,望得入神,连季凌云从他身边走过都没有察觉。
73。欲拒还迎'VIP'
银铃般的笑声划过单绝峰巅,那一抹粉红色的玲珑倩影在松间灵巧的穿梭,倏尔蹦起够下几颗松果,倏尔双手抱住松枝调皮的打起了秋千,袖子滑落露出她纤细洁白的手腕,仰起的小脸上满是高兴快活的表情。白鹤闲适悠然的勾足立在她头顶,竟然不会被她举动惊飞。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画筑,黑瞳弯出月牙形状,故意晃起脑袋两侧的环髻丝带,娇脆声道:“师傅啊,今天不想学画,想多玩一会儿,好不好?”
故意板起脸,严肃道:“不好。学画必须持之以恒,荒废一日便是退步一日。”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存着隐隐的期待,期待她嘟起樱桃小嘴,郁闷的道一句:“师傅太严苛了。”又或是放开脚步奔过来,娇滴滴挽住自己的胳膊来回晃悠:“求你了呀,师傅。”
小可人儿果然松手跺脚,一撅嘴道:“玩一会儿都不行,天天画得腕子都要断了。”
偶尔逗她两句觉得心情很好,脸上便露了笑容,见她气哼哼的,松口道:“玩半个时辰吧。”
“师傅!”黑瞳瞬间晶亮,欢呼一声,欣喜的朝他蹦跳跑来,于是开心的伸了手:“欢儿慢些,当心摔着。”
两人只差一步距离,指尖对着指尖就要触上,眨了一眨眼,只是眨了一眨眼,那俏丽的脸,明媚的笑倏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甚至没有留下一丝气息,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惊恐伴着揪心,大吼出一声:“欢儿!”哪里还有她的影子,风中飘过淡淡烛火的味道,心房空落,眼角湿漉,那失去的痛感他无力承受,颊边拂过轻柔的手,带着颤抖的那么一碰,很快离开。沙声荡在耳边:“她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空落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灵魂在痛楚中挣扎,摸索不到解脱的出路。浅浅的,眼前现出一道朦胧白光,柔和的光晕缓缓移近,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光晕中间,苍老刚劲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老臣冒死再谏!老臣冒死再谏!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三日未眠,魂乏神也累,不管睁开眼将会面对什么,且先睡一觉吧。
灯烛罩在圆型小巧的灯罩里,焰心平稳,透出光亮照着床上之人的睡颜。那是一张憔悴且不安稳的脸,时而眉心紧皱,时而喃喃出声,浓密的睫毛不住的颤动,看得出他心中极不宁静。
紫衣萧倾城就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回想着从倾城楼将他扶上马车时被他连推了几把的情景,不禁苦笑。已经醉成这般模样,却还死死记着他是男子的事实。
怔怔望着他,听他梦呓出常欢的名字,半晌轻叹了声气:“你这么疼惜她,若是我杀了她,你会恨我吧。”
手指在他颊边已游移了数次,始终不敢落下,即便他醉酒,即便他昏睡,他却仍不敢抚上这朝思暮想的如玉容颜。看得越久,越是害怕,怕他醒来后冰冷厌恶的眼神,怕他鄙夷自己的心思所为,宁愿保持距离,任时时刻刻情动如火,也不能亵渎他半分。
缓缓摸上自己的脸,上上下下摩挲在面具边缘,喃喃自语:“有的时候,我想不起来自己的模样,有的时候,却甚为清晰,想不起时,我自在,想得起时,我……憎恨。”
白罩中的烛火突然飘忽起来,窗口吹进了一股清凉的夜风。
许久没有喝过大醉,眼眶酸涨,后颈麻木,蓝兮蹙眉慢慢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已透进房中,直接映入眼中的便是笑脸一张。
“蓝公子,你醒了,让奴婢伺候你起身。”说话的是明月,萧倾城的婢女。
蓝兮先见自己衣衫齐整,后四下望了望,很普通的一间屋子,并非上次陪他换衣时进的那处,窗户开了一扇,有绿枝在窗下摇曳。望毕摇摇头:“不必了,昨夜酒醉,给你们添了麻烦,在下这就告辞。”
“嗳,公子莫急,我家楼主请您起了身后去影湖寻他。”
蓝兮略一思忖,颔首:“好,当面谢谢楼主,再行告辞吧。”
明月笑了,忙着端上漱口茶,打来热水。蓝兮也不再客气,利落的梳洗完毕,整了整蓝衫,跟随明月前去影湖。
夏阳初升,天空不时飞过成群小鸟,影湖烟波袅袅,阳光打在湖面泛起晶莹之光,清新爽冽的空气让蓝兮为之一振,宿醉后颈脑上的酸痛感渐消。
湖心亭早有一人等候,远远只见紫衫飘摇,明月领着蓝兮踏上九曲桥,到亭前一揖:“楼主,蓝公子来了。”
萧倾城背对蓝兮,面向湖面,轻道:“嗯,下去吧。”
明月走了,蓝兮进亭,亭中石桌左侧置放了一勺一筷,清粥小菜,右侧摆了那架古琴,琴案上放了三个指套,正等待有人戴起将琴拨响。
蓝兮抱拳:“昨日失礼,叨扰楼主一晚,实在抱歉。”
紫衫缓转,浅浅一笑,蓝兮震而后退一步,疑惑道:“你……”
一夜不眠后的嗓音更显沙柔低哑:“是我,倾城。”
他竟去了面具!
不可否认,这是一张极美的脸,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那因久不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肤色,那如凤眸般妩媚的眼睛,那秀挺的鼻子,削尖的下巴和……绯红润泽的嘴唇无一处不精致完美,无一处不透着阴柔妖异,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更可怕的是,蓝兮看不出他的年龄!
红唇绽起笑容:“公子不认得我,我的这张脸与你而言,很陌生是么?”
蓝兮良久不语,状似惊呆了去。实则他根本没有惊讶,这张脸,他一点也不陌生,自老爹口述绘出之后,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不知道与之相对过几回,眉眼鼻唇的形状都深深刻在了脑中,无论何时挥笔,都可轻而易举的画出。虽然由真人看过,更比画中生动许多,但仍可以确定,他就是画中人无疑,他就是杀害谭家满门的凶手无疑!
半晌,蓝兮开口:“楼主为何要去了面具?”
“为你而去!”萧倾城顿也不打,接口极快,“我想让公子看看我真实的模样。”
蓝兮平下眼中作出来的诧异,微微一笑:“楼主人中龙凤,自然一表人才,却不知为何要日日遮面呢?”
萧倾城手一伸:“坐,公子请用早饭,昨夜喝了酒,不吃饭不行。”
蓝兮并未推辞,坦然坐下,“多谢楼主好意。”却没有去摸筷子。
萧倾城也坐下了,拿起指套一个一个慢悠悠的戴上,朝蓝兮点了点头,自顾拨弄起琴弦来。
琴声随指拨出厚重悠扬的古律,在夏日的清晨,在影湖心上,单从半身看来,他黑发斜披,脸庞微侧,红唇轻抿,神情专注,宽大的紫衫随风抖出波澜,手指白皙修长,那模样,就像一个俊丽女子正在抚琴一般。
蓝兮静静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是因为长相过于阴柔才要遮盖容貌?古往今来美男子众多,却无一人如他这般矫情作势,覆了那么久的面具,今日才拿下,又有何用意?
短律拨完,萧倾城浅笑:“公子琴品甚佳。是我心急,快些用饭吧。”
蓝兮不动,只蹙了蹙眉道:“宿酒未散,吃不下。”
“唔。”萧倾城又取下指套,缓声道:“方才公子问我为何要日日遮面,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或许跟我过去的经历有关,深知惹出祸端的麻烦,这才掩了去。”
蓝兮心中不屑,口上却道:“楼主指的是……容貌?”
萧倾城笑而不答,蓝兮看着他的表情,直言不讳道:“为何在下觉得……楼主去了面具后会像个女子呢?并非容貌,而是……举止。”
“是么?”萧倾城宽袖一拂,侧了身子,“人都说男生女相不祥,不知公子可这样认为?”
“哈哈哈!”蓝兮仰头笑道:“不祥?楼主你商号开遍夏国,倾城楼如日中天,备受皇上器重,在民间的威望更甚朝中许多官员,难道这是不祥?”
萧倾城哼了一声:“谁又能知道呢?一切不过是因缘际会而来,我并不看重这些。”
蓝兮目光一闪:“那楼主看重何物?”
萧倾城望向他,突然起身,走到蓝兮跟前,伸手抚上他的肩膀,低道:“我若说是你,你信么?”
“不信!”蓝兮面色倏地变冷,抬臂拨开他的手:“楼主莫与在下说笑。”无法控制的厌恶感涌出,即便蓝兮想与他虚以委蛇,却怎么也背叛不了潜意识里的痛恨。
萧倾城并不生气,似胸有成竹的一笑,转身背向他,淡道:“相交良久,谈天说地,论画品茗,公子很聪明,想必早已明白了我的心意,而你的心意……又是如何?”
蓝兮默然半晌,低道:“萧楼主莫再说这些,在下早已说过,你我皆是男子,男子间彼此欣赏敬重并不少见,”,他垂下眼帘:“纵然在下理解楼主之论,然身在红尘……终是不为世容,那些所谓心意,不要提了罢。”
这隐晦的对话中未提情爱二字,却使得萧倾城猛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