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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琪羞愧地说道:“让太后娘娘担心了。其、其实我还真想去逛逛街,给嫂嫂和未来甥儿买些小礼物。”
钟嬷嬷笑道:“公主能想得开就对了。日后瞧上谁了,跟太后千岁提,太后娘娘必然给公主做主。”梳好头,她问道,“公主瞧着可行?”
“嗯,换普通点儿的。还是不要引人注意吧。”顾家琪一副小女儿态地撒娇说话。
钟嬷嬷给她换个发式,及素雅的平民服。顾家琪出宫时,身边除了自己人,暗处还有一群厂卫跟随,秘密监视。
顾家琪走到老地方,却发现千金一楼已被查封,其他富贵商行也都贴满封条,这条象征顶尖豪富的专业商区已然萧条,不复半年前车水马龙的盛景。
挑挑眉,顾家琪换进附近的茶馆,叫了茶博士问情况。
茶博士起先不说,暗示犯忌讳,冬虫夏草塞了两块成银,茶博士左右探探,道那些大奸商伙同海外前朝遗老,趁着咱这儿发大水,投机倒卖,赚黑心钱,给朝庭查抄了。
景帝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顾家琪掀开茶蛊,慢慢喝,忽地茶楼里两道争吵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我就说那顾总督不是东西,远的不说,连皇帝的皇后都敢睡;近的就说他生养的那对儿女,男娼女盗,一肚子坏水,他该下十八层地狱,我就这么说,你怎么着我啊?”
“放屁,你给我住嘴!再敢污蔑郦山公主,我——”
“还公主?呸,仗着几分姿色,成天抛头露脸,夜不归宿,随便跟男人游荡,我说她都嫌脏我的嘴。”有人唾骂道。
“可不是,那天婚礼,卞家大门都没让她进,说是给人搞大了肚子。”
“那对兄妹的丑事,真是叫人怎么说好呢,”有人很痛心地说道,“一个杀老子,杀亲妹,畜生不如;另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秦家救了她,供她吃供她穿帮她拿回顾家的产业,要不她哪有钱挥霍,谁知道转眼就把秦家给卖了。”
又有人接口道:“这心肠毒的都叫人恶心。秦堡主多好的人啊,卖掉自家产业也要稳住钱庄,不让咱们亏银子。顾家那娼妇,伙同她的姘头,挖秦家的墙角,还把人家祖宅都占了,你们、你们见过这么恶毒的女人吗?!”
被围住的那个小年轻用肘击桌,满脸赤红,他站起来怒喝道:“你们都是道听途说!郦山公主心肠多好,你们根本不知道!归还顾家产业?要不是我们小姐聪明,秦家肯把我们总督的产业吞出来,你当他们真有那么好的心肠?
那时候我们总督都全家死了,族里人都死光了,朝庭又到处揖拿,没人给我们小姐做主,秦家人怎么欺负我们小姐,你们谁看见了?”
“喂,小伙子,你哪来的?”
“我是原来顾总督帐下的一个小兵,我受了伤,留在后方。前几年,朝庭风声紧,我们这些顾家派系人马没吃没喝处处挨人白眼,是我们总督小姐想办法,给我们找工作,让我们吃饱饭,有清水喝。她人聪明,心肠好,你们别说她坏话,我受不了。我们营的人没人受得了这种话。”
这人双臂齐断,哭得不可自抑,涕水横流没法儿擦干净,他边哭边道:“我们总督小姐是好人,真地心肠很好。”
一个大男人当众哭得这样伤心,茶客们也尴尬,众人散去,其中一人拍拍他的肩,道:“小伙子,到大理寺外头看看。榜上写着,你们总督小姐也许真是好的,不过——”
“我不识字,这位老汉,你跟我说说,都写些什么?”
“北夷破康州城时,顾家齐无视军情,对顾总督、赵总兵、夏侯总兵等人见死不救;后来,他又杀亲妹谋夺家产,大理寺已定案了,这次没冤枉,人证物证齐全。”
无臂男人喃喃叫:不可能,不可能。
说消息的老汉道:“小伙子,看开点,人都是要变的。”
茶楼没了热闹,消静。
鸳鸯珠玉担心地叫了声:“主子?”
顾家琪没忍住,砸了茶碗,她霍地站起来,横眉冷目,让附近一干子说闲话的缩脖子,不是没人想起来骂她,而是看到她身边跟着三十多个随从,怕被打。
“那那什么人证、物证,给我找来!”顾家琪咬牙切齿地喝道。
在案件证据送到她手里前,宫中送信;顾家齐当众击杀关靖南侯,被投入天牢。李太后请她速回宫商议对策。
究竟顾家欠了他魏景帝什么,他要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赶尽杀绝。
顾家琪怒地差点儿崩牙,她没有动身回宫,而是克制怒火,冷静地从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事发经过。
顾家齐在软禁中,偶然听到宫人议论,妹妹曾失踪七日,顾家齐不知还有这事,听着那些人说妹妹如何被人玷污,如何变向荡妇淫娃之类污言秽语,怒不可挡,在皇帝前面大打出手。
他身兼数家之长,皇帝跟前侍候的侍卫和武将都不是他对手。
关靖南侯当场身亡,夏侯雍因练了魔刀上武功躲过一劫,其他武官名负伤情,回过神的厂卫调集高手拿下顾家齐,投狱后议。
枯三回 闹花深处金陵岸 星光缱绻(五)
这是针对顾家军权的阴谋。
顾家琪可以很肯定地这么说。从皇帝杀三公主驸马彭建武到把三公主赐婚于夏侯雍,都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
魏景帝做好铺垫工作,借卞衡安与顾家琪的婚事,把顾家兄妹诓骗到京城羁押。
接着,他借口彻查顾照光冤案,拿出足够的人证物证,揭发顾家齐弑父真相;同时,他又获得秦家的支持,从秦家那儿得到确切证词,顾家齐为争夺家产还杀亲妹。
兵部不可能任用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不仕的人为大将。
魏景帝不费吹灰之力解除顾家齐的兵权,又指使爪牙大肆制造负面舆论,人们无法接受,顾照光的儿女如此不堪。皇帝从从容容地以顾家人自已的错误打击顾家人,进一步消除郦山侯府顾照光在军中的影响,收归军权。
最后,魏景帝又制造出一个契机,来彻底毁掉顾家齐。
利用顾家齐敏感负疚的心理,魏景帝命宫人拿言语挑拨他,让他发狂,这时,再把关靖南侯等和顾家琪有染的男人送到顾家齐前面。
顾家齐果然中计,他自觉亏欠妹妹,大开杀戒;他以为满身罪孽,杀了人后任由厂卫拿下他,准备一死揽下所有罪过。
顾家琪却知道这件事不是顾家齐束手就擒,就可以结束。
在魏景帝的计划里,还要有一个能够践踏顾家齐尊严的男人,来接受他的所有。
果不其然,驿站传报,京中官道上,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进金銮殿。
北夷再犯边境。三十万铁骑,来势汹汹。今日武将们到西直苑正是商议如何应对南北边敌,现在紧张军情,一切从权。
朝庭颁发新的任命:夏侯雍出任宣同总兵兼总制延馁宁三边,简称为提抚总督。
原顾照光的军职与军权,现转移给皇帝的亲信。
至此,魏景帝的计划画上句号。
这也是顾家琪的计划。
彼时,顾家琪痛恨顾家齐天山一刀之恨,迂回地变相抬举夏侯雍,这是期望魏景帝用这个棋子来打击顾家少爷。
如今,她与顾家齐和解。
也许是因为福嘉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法儿恨顾家齐,也许没有也许,只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所以,她不能容忍顾家齐背负不该是他承受的罪孽,一无所有地死去。
李太后不会救他,在关乎到自己地位权利的时候,李太后是不耽于放下矛盾,与皇帝儿子暂时合作,拿下这个族孙侄辈,铲除所有不利因素。
因为,郦山侯府的军权关系着皇族一个惊天秘密。
李太后、魏景帝谋杀先太子,夺来皇位,却被先帝知晓,留下遗旨,传位皇太孙,并把边关军权交给顾家,令他们守护皇太孙,待其年长,凭皇旨拥立为帝。
魏景帝这个帝王,对各种政治阴谋天生敏感,当年他除掉顾家,等他从巨大胜利感中清醒,慢慢察觉出顾照光轻易赴死内情不简单,乃至他登基当年顾照光夜闯玉轩殿迅速离京背后真相也极其复杂。
待到袁振道破秘密,魏景帝立即收网。
要除掉那个拥有先皇遗旨的皇太孙,首要夺回宣同军权,夺军权关键在黑化顾家人。
这仨件事,魏景帝几乎同时做到了。
无孔不入的朝庭鹰爪的监视网挖出关昶关靖南侯这人的军功,来路有问题。像是有人白送给他的。再接着深挖,又找出一条切实证据。
据靖南侯府的老仆人道,关靖南侯是抱养的。关昶小时候被炮弹击中整个人变成肉疙瘩后,老夫人惊恐而死,死前嘴里说什么对不起太子爷托付。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烟雾,真正的皇太孙另有其人。
先太子阵营有人背叛,把最重要的事告诉给皇帝太后。
李太后把两兄妹留在宫里,是要逼问出先皇遗旨或皇太孙下落。
顾家齐一问三不知,太后因而把顾家琪放出宫,看看她会跟什么人接触,好顺藤摸瓜逮人。
她一出宫,顾家齐就出事。
听着别人一遍又一遍地说,他是怎么杀死自己的亲妹妹,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少年当时心有多痛。
是谁,究竟是谁,捅破兄妹相残的真相。
顾家琪越想,头越痛得厉害。她隐隐察觉到有一外呼之欲出的名字,会让她痛苦,她不愿相信,所以,她难受。
她脸色太差,身边随从一致决定先把她安置在就近的京中别院。
顾家琪坐在那儿,面目阴沉,整整两个时辰不动不说话。鸳鸯珠玉冬虫夏草担忧不已,人她们跟在她身边,就算当日顾家琪被请出秦家堡,也没见她如此恐怖。
“你们,去把三月叫来。”顾家琪终于有了决定。
鸳鸯珠玉惊诧,还是照吩咐进宫带出小丫环。三月身上都是面粉,小圆脸上可爱地沾几点粉末。她笑问道:“小姐,什么事这么急啊?我在跟钟嬷嬷学蒸桂花糕呢,等我学会,三月天天做给小姐当点心。”
顾家琪招手,三月靠近,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别是中暑了。”
“没事,”顾家琪伸手给三月擦掉她脸上沾的白面粉,声音不自觉放低,“三月啊,你很喜欢衡安公子,是不是?”
三月脸转羞红又显出怒气,道:“本来是喜欢的,但他也是坏人,欺负小姐。三月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顾家琪眼酸酸地,看着这天真的小姑娘,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吸吸鼻子,放松收紧的喉咙,问道:“三月不喜欢大少爷,希望小姐早点嫁人,你都和衡安公子说了?”
“说了,”三月眼神变了变,担忧地看着小姐,抱着她的胳膊,“小姐,是不是大少爷对你做了什么?咱们快逃,小姐,咱们快逃,逃到大少爷找不到咱们的地方。”
顾家琪捂住嘴鼻,转过脸,深深地吸了吸,她哑声道:“三月啊,大少爷也是可怜人。他被人骗了,从小就被最亲近的人骗,他这些年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不是故意要刺这里,”她指胸口处,看进她的眼里,“你知道他有多可怜,他把亲爹当成仇人,其实他最仰慕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剑法学得很好,使出来跟他爹一样精妙绝伦。
可是,再也没人夸他了。
他也很爱自己的妹妹,就算在最恨她的时候,知道妹妹夜时怕鬼,会哄着她睡觉。他其实心肠很软很软,只要他妹妹肯叫他一声哥哥,他什么都能放弃。他嘴里说着恨不得妹妹快死,一知道妹妹被人欺负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去找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