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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娥环视暖阁周遍,见一应物事都是齐整干净,知两丫环没偷懒,脸上冷意缓和许多。
顾家琪倒了茶,王雪娥接过热茶,温度正正好入口,烫烫地暖人冷肠,她笑夸道:“阿南真个细心体贴,以后也不知哪个有福气地讨了阿南去。”
“姑姑取笑阿南。”小孩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姑姑,却碍着闺礼没有伸手。
王雪娥又是一笑,把纸袋子推过去,捏捏小孩的鼻尖,道:“跟姑姑还装样子,还不快穿上试试。”
顾家琪欢呼叫声,不掩急切的心情,快速取靴盒,脱下绒球毛皮鞋,套上新制的高筒牛皮靴,系好靴带,再跑到屋角,骑在小木马上,边玩木马边炫耀似地问:“姑姑,姑姑,你看。”
王雪娥脸带笑容,看小孩儿穿新靴玩得快活,下意识地叹声道:“若是个男孩儿,该多好。”
“姑姑,你说什么?”
王雪娥回过神,失笑,招呼小孩儿换试小羊皮靴子,有不尽之处,尽管说出,她好叫人改。
顾家琪逐一试过,合脚地全留下。
收拾纸袋时,王雪娥像是想起什么,从中找出一个楠木匣,丁寒青托她带的:“他还道来不及与阿南辞行,要回家乡接父母,这是临别赠礼。”
顾家琪顿时弃靴不管,急急打开盒盖,里头是套精工细磨的连弹火统,三排特制铜铁弹丸。
王雪娥轻笑,道:“算那小子有良心,不亏大哥推荐。”
“最重要的是姑姑好呐,”顾家琪抱着人,甜甜地笑,“谢谢姑姑。”
王雪娥抚着小孩的头笑得温柔,放下茶碗,又取出一方银盒,里头是五万两银票。她道:“也不知那个蔡氏有没有为你准备,京里的管家婆子都是势利眼,没银子不办事。阿南只管塞钱,不够给姑姑写信。”
顾家琪推辞,王雪娥态度强硬,说不了几句话,她就急着回营地,如今这姑娘是大忙人,猪场鞋场一刻都离不了人。
送王雪娥下楼,顾家琪重新回到小桌边,拿起精铁曲式火铳,直接塞进靴筒里,在房间里跑步磨擦感觉,嗯,需要一副枪套。
她抽出曲铳,放回原位,捧起木匣往里间走,掂着木盒忽觉重量不对,她以匕首划开夹板。
盒底有一套白金制地的女子配饰,色泽光黄,镶嵌红玉翡翠,但是,它们的造型相当奇特。
顾家琪略有所思,她解下配件上的玉端头重新装置,几分钟后,一把贵重金属打造的新式手枪现形。她举枪做势瞄准木窗外的花骨朵,无声地开枪,手感不错。
枪形小巧精美,秀雅高贵,让她想起美丽的白朗勃左轮手枪。
她在盒子里翻了翻,只有两梭白金弹丸,别无线索。
顾家琪笑了笑,何必管这人是谁,这般仔细作为足见好意。她取来宽腰封,往里头塞铜金弹头;又把新的白金首饰随意扔进梳妆台,缝枪套。
隔天,丫环们为小姐梳妆穿衣。
青菽拿起锦帛腰封时,低呼一声:“好沉。”随即像是想明白了,把东西递给青苹,叨念,“小姐,青菽再绣几个漂亮厚套子,您进京了可以天天换,叫谁也瞧不出。京里啊,可不比咱们这儿,这值钱的饰物可得自己收紧,扎眼。”
青苹给小姐系好红玉腰带,再打结络,啐了声:“就你话多。”
青菽吐吐舌头,这不是怕小姐不懂那些贪财鬼的心思么,她见饰盒里有样新的红玉翡翠白金头簪,觉得配新衣,道:“小姐,用这新簪?”
顾家琪微示意,青菽送上新饰。
青苹轻梳头,挽好发,接过新簪插上,青菽举着铜镜让小姐看周身形态,夸道:“谢夫人出手就是阔气,这副身当方真正衬小姐。”她翘着手指头,把蔡氏送的玛瑙玳瑁小耳钉扔进首饰匣,落在金镯珠链里,几不可见。
“瞧姨娘那点儿眼界。。。”青菽是逮着机会,就不忘埋汰蔡氏一顿。
青苹瞪她几眼,青菽微吐小舌,快手快脚地从外头端进早点,服侍小姐用餐。
饭后,青苹青菽相陪缝皮套,顾家琪读了一会子书,听到外院小厮传报青菽,总督爷回了。顾家琪刚迈出绣阁,顾照光已踏上小楼,吩咐仆役抬小姐行李上马车。
“青菽,去备些吃食,爹爹怕是没用早点。”青菽轻快地应了,青苹悄声道,她去嘱咐众人小心安置箱具。二人从边梯下楼,另一侧,透过珠帘已能瞄见顾照光的身影。
“阿南,爹爹抱抱。”顾照光抱起女儿,拿青茬下巴逗小孩。
顾家琪咯咯笑着躲,父女俩一个笑呵,一个恼躲,互动来到底楼小厅。青菽青苹已备好热食,顾照光大口用了些,问膝上女儿丫环近期作息。
几人对答正热闹,院外传来女子尖细的喧哗声。
顾照光不快地皱眉,青菽手脚麻利,一瞬跑到外头看究竟,返身时,道:“吕嬷嬷说姨娘身子不爽,请总督爷过去瞅瞅。”
“让她安生歇着。”
顾照光不痛快,等行李全都装上车,抱起女儿直接启程。
马车从容园出发,到新总督府接来顾府少爷主仆车行,再到宣同军营,与大部队会合。
王谢夫妇与儿子早在军门前等候,顾家琪探出头,扬手相招,谢天宝也绽开笑脸,背着个大包袱,挥手叫小南。两孩儿相亲相笑,只叫人羡慕年少。
顾照光让两小孩与夏侯夫人同车,托她照顾。
夏侯夫人笑说保管不少一根头发,夏侯逊领总督看他打点的行帐,顾照光不时点头,颇为满意。夏侯逊不由地把儿子拎过来,道有这臭小子一份功劳。
仨人边查看,边对谈,改变些许守卫的安排。
最后,顾照光去看妻子。
他与池越溪久未逢面,恍然一见,帘内女子青丝黄羽,还是那林间少女,娇妍如花,天真烂漫。他不由伸出手,想抚那梦中才得见的玉颜:“你瘦了,溪儿。”
池越溪以小桌打开他的手,道:“我死了,你更称心。”
顾照光缓缓收回手,仍是痴望,道:“我以为你会开心,你终于可以回京。”
“滚。”
顾照光叹息一声,放下车帘,转身走向马队之首,跨马时见蔡氏在路边瑟瑟发抖,瘦削见骨,瞧起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他怒喝:“老贺,怎么回事?”
车夫上前回话,蔡氏忧心总督与小姐饥肠辘辘,特意来送点心。
顾照光骂又骂不得,走过去,拎过食盒,放到女儿所在马车,头不回地吩咐道:“好了,回去。”
岂知一转身,蔡氏已硬生生拖着羸弱身子骨,走到池越溪那辆车前,说也给夫人准备了吃食。韦婆子掀帘叫她滚。蔡氏固执,一再说请夫人赏脸,见车内无动静,竟跪了下去。
顾照光大步走过去,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拿孩子开玩笑?!”
蔡氏取出一碗桂花莲子汤,双手过顶磕拜,道:“夫人未曾饮过妾氏一杯茶,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还请夫人饮此汤,认下妾氏入顾府。”
原来是为那杯过门的敬礼茶,莫怪这般坚持。顾照光夺过汤碗,一饮而尽,道:“好了,我认了,回去。”
蔡氏全身瘫软在地,满脸惊惧,色白如雪,随即顾照光手中碗摔落,身形不稳,面呈死黑,他强压毒素:“你,你为何?”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进京,太后娘娘都下旨要我进京。”蔡氏初时不敢答,后来就像豁出去似地喊出她的委屈她的心忿,“她算什么?她凭什么抢走我的诰命?她早该死了。她死了你就不会离开我。”
顾照光举手要一掌击毙此女,杀他可以,要杀池越溪除非踩着他的尸体。
他激动,内息不稳,摔倒。
“大人!”“总督!”众人惊呼,夏侯逊抓起汤碗一闻:砒霜。
闻此剧毒,众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像无头苍蝇般找不到方向。
池越溪闻车外动静,探出身瞧,见顾照光被自己的新妾毒杀,痛快地哈哈大笑,这就叫报应。王雪娥脸罩霜,目含泪,一脚将她踢进车里,冷喝道:“大人要有事,我要你全家陪葬!”
韦婆子被她的狠话给吓得倒在车里不敢吭气,顾家琪下车,叫大家镇定,想办法催吐,再煮牛奶、绿豆汤解毒。谢天放叫王雪娥扶住义兄,两人一起联手给总督催吐;夏侯逊指挥众人当场生火烧水,等军医来了下药方。
“贺叔,带姨娘回院子,喝药安胎。”
“这恶妇毒害大人,不能轻易饶过。”众亲兵目睹妾室亲手谋害他们敬爱的总督,只想把人撕成碎片剁了,还给她安胎,打死了喂狗才好。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蔡氏颠三倒四,裙下已渗出血,她身子弱,今次情绪波动数番,当场动了胎气。
顾家琪对众人道:“蔡姨娘是罪不容赦,但她肚里有爹爹的孩子,等爹爹醒了再行发落。”
想自家总督仅有一双儿女,亲兵们只能叹大人妻妾子女命不旺多难。军医来后,见催吐得当,写下养生解毒药方,得休养;倒是蔡氏,保胎不易,军医说只能是尽力。
二十回 郎骑竹马青梅笑 坐看流年(上)
话说景帝六年底,宣同魏军大胜北夷,三英扬名,魏帝专旨,顾氏、丁氏、夏侯氏夫妇进京听封。
念及蔡氏有孕旅途不便,顾照光留她在宣同。
蔡氏进京受阻,嫉杀池越溪,顾照光反受其累,赴京路上莫名遭毒难。
待脱离危险,顾照光听闻蔡氏胎儿难保,冷淡之至,道:“送她去静云庵。”
“爹爹,祖母盼这孙儿好久了,只要爹爹肯原谅蔡姨娘,蔡姨娘没个心思,孩子说不定能保下的。爹爹,不要让祖母老人家失望嘛。”顾家琪语气软软地劝说,手里一边轻舀药匙,吹气喂药。
顾照光神色慈爱,看着温柔小女,不由面带微笑,放缓了声音道:“好,听阿南的。”
“青苹,快去蔡姨娘那儿传个话。”
青苹应声去了,顾家琪继续喂药,药汤喝完,她拿湿绢拭干顾照光嘴边药渍,拉好薄毯,道:“爹爹,你好好休息。阿南和姑姑说一声。”
王雪娥就等在外头,眼眶红红的,她坚定地要随车照料顾照光。
顾家琪忙阻劝,宣同大局还要她暗中主持。王雪娥也是一时急了,她看一眼车旁的谢天放,便知不可成行。
不说心怀叵测的赵梦得等人,就是顾总督这关也过不得。顾照光最重兄弟情义,若强行跟随,师兄不快真与顾照光生隙,那就是惹顾照光生厌于她了;若依然留下,等他回驻地,见一切如离去时般井然有序,心里自然念她的好。
王雪娥想通这一节,不再强求。
“阿南,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爹。大人这些年。。。”王雪娥回想起往事,便哽咽。
“姑姑安心,路上还有孙叔叔(军医)、夏侯叔叔,爹爹会好的。”
经这般折腾,进京行队领管做出调整,总领进京车队一事交由夏侯逊打头,顾家齐顶其父的缺,与夏侯雍队前队尾看护,顾照光在车内驱余毒养身。
顾家琪也从夏侯夫人的那儿搬到总督养病的大车,正是当日备给孕妇蔡氏所用马车,暖炉牢稳,车壁加固五层,车辕多弹簧冲劲,车铺厚实柔软,在里头躺卧确不受颠劳之苦。
马车长途漫游,天气又酷冷,没个野趣,甚是郁闷,顾家琪窝在车里,为顾照光念书、与他下棋打发时间,或聊以弹琴。
这一拨弄倒坏了事,都说琴声如心声,顾家琪表面随性豁达,和寻常稚女般爱笑会撒娇,她的心音却是缜密绵如针,如此表相不一,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是心术不正城府深。
顾照光瞧着女儿哪样都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