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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没死,太好了,快上来。”
湖对岸有个小黑影,欣喜出声,踩冰雪跑向湖中央。
顾家琪深恐那些人转回,阻止小孩靠近,让他退回藏身地。
黑小孩很机灵,点头快步跑到湖对岸,拨开水草,那里有个狗洞,他钻了进去,并向她招手。
那一处,宫墙沿湖岸,破败又灰暗,长长不见头。
冷宫。
顾家琪轻吐一口气,爬上冰面,钻入狗洞,黑小孩拨回水草遮掩洞口。
这是个瘦骨嶙峋的脏小孩,又黑又小,煤泥结络的脸上看不出肤色,伸出的那只手掌,皮骨间皆是冻疮与累伤,一身单衣遮不了手脚,让人深深怀疑,他如何度过这寒冷的冬天。
顾家琪收回打量的眼神,脱鞋倒水,搅头发,只听黑小孩道:“他们又回来了。”
“什么?”顾家琪草草拨回洞口水草,追问他如何听得见。
她确信,那仨个杀手必然是轻功高手。
脏小孩奇怪看她一眼,道:“就是听得到啊,那边有只瘦老鼠在啃木头。他们进来了,快走。”他拽起她躲闪,“你跑轻点。他们听得到。”
顾家琪冷汗默滴,她竟然大意到要一个孩子来提醒。
加料的鞋掌踢人的确很得力,跑路时就不美了。她迅速脱马靴,踮着脚尖跑步。
荒凉凄冷的宫殿里,两个孩子东转西弯,躲进一块菜地的泥缸下头,离地约有六七米,有明显的人工挖掘痕迹。
冷宫生存小专家道:“这里最安全,他们抓不到你的。”
他做了个嘘声的小动作,空气中厉风猎猎,声音缥缈:“那边?”
“没有。”
“没有。”三道声音,不阴不阳,宦官独有的怪腔怪调。
“再搜!”领头阴侧侧地下令,“就地解决。”
“见血?”
“见血,用化尸散。”
三人飞来飞去,天气越来越冷,两孩子紧紧挨着,嗅着屎粪、尸臭味,时光静静地流淌。
午后,天上飘起雪。
冷宫小专家轻声道:“他们走了。”
顾家琪拉住他,小专家应道:“我差点忘了,说不定他们躲在哪里等着抓你。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样不小心死掉的。我和嬷嬷三天两头帮他们挖坑,要不是他们身上有点值钱的东西,我才不帮那些笨蛋,死也白死。。。”
“那个胡嬷嬷是照料你的人?”
“对,那天她说约老相好拿些银子,没想到那个姓万的杀了她。嬷嬷还叫我不要报仇。”脏小孩干瞪着眼,许是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漠然了生死,他竟不知什么是伤心。
顾家琪不免感慨,道:“你嬷嬷考虑得对,她定是知你非那恶人对手,报仇也是白白送性命。”
“嬷嬷也是这么说。嬷嬷叫我小王孙,我可以叫你小南吗?”
顾家琪微抬眉,道:“你最好当作从来没见过我。”
瘦小孩点点头,道:“你果然是好人,怕连累我,我没救错人。”
顾家琪差点失笑,道:“你救了我,我还没说谢谢。”
“那没什么,要不是我吓着你,你们就不会被坏人追了。”小孩道他在湖岸边听到她与朋友打雪仗时的笑闹声,心里羡慕,靠得近了些。他以为自己惊扰顾家琪,才引发后面的意外。
顾家琪轻笑,道即使没有他,那些人也会抓她。
在冷宫里冷眼看惯生死长大的孩子,果然异常早熟,没有问为什么。
顾家琪倒对他熟练的口技表演很有兴趣,但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去探问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的保命技能。
“你饿不饿?我去把那只老鼠抓来,它应该还没跑远。”他又说道。
顾家琪不敢冒险,但小男生的肚鸣隆隆作响。她从贴身鱼皮衣袋里取出几段肉干,瘦小孩试探性地咬了小口,半盏茶后觉身体无异样他才吃第二口,慢条斯理的样子明显是受过严格的皇族子弟教养。
瘦小孩只食五公分肉干一段,余下他用布帕包好收入怀里。
“你穿的是什么宝贝?”瘦小的孩子好奇地问道,他早在奇怪,她落水后除了外衫和头发,其他地方竟然不湿,而且还能藏吃的。
顾家琪笑笑,道:“这是南海鲲鱼皮,防水。”
黑暗里,小男生看不清肤色的脸上,一双异色眸子特别灵动,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点她的脸蛋,又摸摸,道:“软软的,”鼻子再嗅嗅,“香香的,你比那些死人的馒头都好闻。”
顾家琪大汗,有点儿哭笑不得。
好吧,他只是单纯地表示对活生生的人柔软的温热的年轻的健康的身体的兴趣,纯粹的,不带任何杂意,如果她不是那个被摆弄的洋娃娃,她一定会说,这个时刻很有恶趣味。
在小孩惊叹的孜孜不倦的探秘摸索中,顾家琪不知不觉地迷糊了。
“醒醒,你不能睡。”小孩在拍打她的脸蛋。
顾家琪只觉得嘴里有点暖暖的咸液流入,微张嘴使劲吞了些,她有些气力睁眼。
小孩欣喜:“你醒了,再喝些。”
他手里提着半截鼠头,另半边灰突突的鼠身还在跳动,伤口不平整,头身是直接撕裂的;鼠血丁点滴,落入她的嘴里。
廿六回 假做真时真亦假 到处有鬼(上)
却说游园意外,顾家琪被逼落湖,幸得“高人”相救,两人躲在冷宫等待救援。
顾家琪寒热发烧,冷宫小孩用土法热血灌救。顾家琪醒后,示意对方在自己左侧口袋掏些急救药丸,又用盐巴糖按比例和雪水调成营养汁喝尽。
缓过劲,顾家琪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申时二刻(近下午四点)。”
“外面有没有人找我?其他人会叫他顾伯伯、顾总督、九少爷什么的。”
“没有。”
顾家琪重重地吐一口气,摸摸滚烫的额头,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小孩关切问道:“你是不是很冷?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说着就把人抱住,两人遂紧紧抱成一团。
他又问道:“你饿不饿?你的肉干我没吃完。我喂你吃,吃饱你就不会生病了。”
顾家琪以为他直接塞肉干,没想到,排骨小孩嚼好了一点点喂进她的嘴里,喂完肉,他还舔舔嘴角,很惊讶:比嬷嬷还软。。。
顾家琪明白,他生病的时候,那位老嬷嬷大概就是这么哺食喂药的。他只是很好学,全搬全抄在她身上试验罢了。
顾家琪淡定地咽下软呼呼的肉糜。
“还是很难受吗?再喝点老鼠血吧,我去抓。”
顾家琪拉住他摇头,她很想告诉这个孩子,吃尸体肉的老鼠说不定有鼠疫,也许她没烧死却给耗子整死了。可这个孩子吃老鼠肉都长这么大,她应该不会碰到那么杯具的事。
“嬷嬷也这么说,所以,她把那些埋尸体的地方都洒上药,老鼠就只能啃木头了。”
小孩颇为得意地说道,并告诉她哪里的老鼠最肥,不是御膳房,而是司膳监头头屋子里的,因为那个太监常常半夜命御厨做满桌酒食,吃不完,就全喂了老鼠。
结果使得那屋里的老鼠只只又肥又壮,让他和胡嬷嬷每个月都能打牙祭。
“你嬷嬷从来没抓过鸡鸭吗?”
“那个肥肥的司膳监头子,他功夫比嬷嬷好,他宁可把菜倒进粪坑也不给冷园里的人吃。”
顾家琪觉得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大概烧糊涂了。
“你别睡,千万不要睡,这里好多人都是这样一闭眼就死掉了。”
“那你跟我说说话。随便什么。”
“你是不是快死了?”排骨小孩凑到她嘴边闻闻碰碰,咕哝软软的香香的,“你不要死,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爬出泥坑,过了会儿,他拖来一块黑麻布,有股尸血的臭味。用这块布盖在她身上,排骨小孩搀着人跑过菜地,再跑进某个空殿。
顾家琪示意他贴墙壁原地再等,冷殿里仅有风夹雪的呼啸声,确实没有追踪,她点头,小孩带着她拐过几个弯道,扒树根穿地道匍匐前进,约莫一个时辰,两人来到通道尽头,热气扑面,洞壁用砖木支撑,滚烫滚烫。
宫中某个暖坑的地底。
洞壁几侧有喇叭状的通气口,干草垫的地上有两床旧棉被,金丝枕头沾有血渍,边上挂着七八只风干的蛇鼠肉段,三瓦罐水。显然此处是冷宫生存小专家的冬季存活下来的秘密基地。
排骨小孩拨开灰扑扑的棉被,咧嘴一笑,示意她躺上去,又紧紧地抱住她,说道:“嬷嬷说,出汗就能活,你一定会出汗的。”
不一会儿,顾家琪全身冒热汗。
排骨小孩大为惊诧,顾家琪轻声道,她里衣夹火绒,只要有热源她就冻不着。
“那你不会死了?”排骨小孩安下心,顾家琪底子不错,出汗后明显有精神,她再调食盐糖水,与小孩分吃些肉干,两人挤在一处睡下。
排骨小孩忽地嘘一声,耳语道:“你哥哥在上头,还有个太监。”
那是张德先,他在劝小少爷回暖阁吃点东西,顾家齐推说没胃口,等会再说。张德先没压下愤怒,道:“少爷!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孽种?”
“公公多虑。”顾家齐口气平淡回道,“我不是把青苹青菽拦下了。”
张德先缓了口气,道:“少爷,那是个祸根,死了大家才睡得安稳,您就别想了。”
“公公,我是在想她两个跟班怎么没闹,”顾家齐说起新话题,“难得有人替咱们动手,可别坏在他们手上。”
“少爷这般想就好,王雪娥那儿子咱家倒是见过,”张德先略显自得,谢天宝给个小宫女缠住,现在只怕人迷得昏在哪个角落也不知道;程家那小胖子,自有虞家人料理,虞贵妃可是个聪明人,所以,“哪怕顾远山现在得信进宫,那孽种也早冻死了。”
很久没话,顾家琪等得快要睡着,排骨小孩才说:“他们走了。屋顶有人偷听都不知道,你哥哥的功夫也不见得怎么样。”
顾家琪没理会小孩自夸,打个哈欠,睡熟。
大雪,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停了。
踩着新雪,顾照光进宫接孩子。
他没睡踏实,尽管是因为天气因为兄妹情深之类的缘故,女儿才不得不在宫里留宿。
来到景福宫,青苹青菽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他刚显出笑容就听两丫环哭叫道:“爷,小姐不见了,小姐不见。”
顾照光看着她们惊惶的面色,问道:“什么时候?”
青菽急道:“早起时,被窝是凉的。”
青苹定定神,一咬牙,用力跪倒,道:“还请爷问问家齐少爷,自昨、昨日午后,婢子就再没见过小姐。少爷说小姐在香凝小姐处歇息,婢子二人用过饭食,一觉醒来就、就天亮了。”
越过两个自己给自己吓住的丫环,顾照光瞪着从宫门里施施然走来的微笑的少年,无边的怒火已经焚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顾家齐被一掌打倒,落在雪地里呕血,他轻轻地笑,很得意:“你就是打死我,那孽种也死透了!”
顾照光欲打第二掌,杨林通飞身与他对了一掌,两人各退三步稳定翻涌的气血。
老太监白净的手兜回袖里,温和地笑,道:“总督爷,这位是太后千岁的侄孙,可不是您顾家棍棒能打的,您可得悠着点儿,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顾照光捏着拳头嘎吱嘎吱地,看着雪地里吐血的金装少年,恨恨地一闭眼,再睁开时已收起震惊与愤怒,他冷静地让两丫环去请李香凝,问得孩子与谢天宝、程昭三人独玩,从昨日午前就没见过人,这位与千军万马拼杀面色犹不改的总督大人,直接喷血。
“大人!”青苹、青菽惊叫。
顾照光摆手示自己无碍,那口堵在喉间的闷血,吐出来好。
廿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