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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先面色尴尬,杨林逋显然是不愿搭理池家欺负李家侄外孙的事。这会儿,太医收针出屋,众人围上去探问究竟。太医道,尽人事看天命。张德先悲痛几乎落泪,也顾不得再和杨林逋寒暄,冲进去叫着苦命的小少爷云云。
池长亭凑过来,道:“吴太医,顾夫人也有伤在身,可否一观。”
不待顾照光阻止,杨林逋双手握拳向北高举过顶,道:“太后娘娘有口谕,请吴太医为顾夫人看伤。”
太后的面子不能驳,顾照光领他们前去,但把池长亭拦在外头,杨林逋笑呵呵的,劝池长亭不要恼,这看病有吴太医一人就行了。
不多会儿,吴太医背着医箱走出来,回禀顾夫人腹伤愈合良好,不过近期要禁房事。
“吴太医,顾夫人可神智清醒?”池长亭迫不及待地问道,吴太医点头,池长亭又问,“她可有受人胁迫?”
“那倒没有,顾夫人有话让老夫转达,”吴太医不慌不忙地说道,“顾夫人道她想念太师夫人,问总督大人可否送她进京看望双亲?”
池长亭立即说,他来护送顾夫人回京。顾照光很客气地回道:“长亭兄莫急,待溪儿伤愈,顾某自然亲送夫人入京。”
“顾夫人如此想念老夫人,不免伤身,远山兄若为夫人着想,合该即刻送她回太师府安心养伤。”池长亭坚持。
顾照光不与他争辩,转问太医:“吴太医,您看我夫人所伤,能否远行?”
吴太医在两人脸上瞧了瞧,敛眉收袖,不偏不倚,道:“不才以为,顾夫人宜静养。”
杨林逋、吴太医告辞,回景福宫告禀顾家齐情况。池长亭依旧没见到伊人面,再送信请池太师定夺。池太师入宫,向皇帝请假,独女伤重,病床前心念老父,唯恐是最后一面,望陛下体念老臣一番忧女之心。
皇帝体恤太师,不仅许他半月假期,还赏赐无数珍贵药材,另派两名太医常随。
池太师千恩万谢,领着皇帝口谕到宣州军营。顾照光先谢皇帝圣恩,再摆宴席招待岳丈,还带顾家琪作陪,说这就是溪儿的女儿,让孩子认亲。
池太师少不得要与做父亲的寒暄,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儿啊等等。
如此一番往来,消磨掉半个时辰。顾照光又开始敬酒,边喝边问起朝中的事;池太师不耐烦,他只想见女儿。顾照光放下酒杯,唉声叹气一番,说他是如何地疼爱池越溪,不敢叫她受一丝委屈,但这回这事做的,实在叫人难说出口。
池太师便问女儿做了什么事,顾照光把事情仔仔细细前前后后交待得个遍,一个时辰过去;最末,拿出一摞账簿,看在这份善款上,二十万军士才不追究这狠毒后母虐待继子一事。
“贤婿这是何意?”
顾照光笑笑,道:“回岳丈,这些善款是夫人的嫁妆。”
池太师神色未变,眼中寒光闪闪,反复捋胡子,笑道:“好,好,好。”
顾照光微笑敬酒,一口抿干,再反倒酒杯,没有余滴。池太师眉间神情不由地冷上两分,甩甩衣袖,叫女婿带他去看女儿伤势。
到医室后,池太师毫不客气地挥退顾照光父女,他要与女儿单独述情。池长亭等亲信守备,防人探听。池太师看到女儿,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信上所说账册藏在何处。
池越溪很坚决地说道:“没有旨意,女儿绝不会交出来。”
“糊涂,”池太师骂了句,“你独身在此,如何保得住那证物?为父已答应你,必为你周旋,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池越溪嗤笑,道:“周旋?这种话我听够了,爹,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是在阿鼻地狱里煎熬,没有实质的保证,我什么也不会说。”
池太师叹气两声,道:“为父就你一个女儿,怎么会不为你考虑。只是求圣旨已然不及,顾远山已把所有的赃银都栽到我们池家身上了。”
“不可能,爹,我敢保证,他根本没有起疑,他也没机会抹平账据。”
“顾远山自小兵营生,三十岁做上总督,你以为他靠的是什么?”池太师放缓了语速,“傻闺女啊,他以为李家幼子赎罪为由,把你收集的赃银当成善款洒用各处。为父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妄动的么,啊?”
“爹,你根本不知道李家教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池越溪自辩,想起那事,五内俱焚,恨意深深。
“小不忍,乱大谋。”
“要不是有人暗中放火,事情怎会到这一步,让我知道是谁碍事,必要活剁了。”
“这些以后再说,眼下要紧的是你把证物藏在何处?”
“爹不是说赃银已失,还要账册何用?”池越溪疑心太师诓她。
池太师解释道:“趁这善事之举未传开,报与朝庭断他死罪;你要知道,有账册无赃银,顾氏一门在朝中运作一番,阁老和御史多半以证据不足驳回。现在争的是时间,懂了吗?”
池越溪不甘不愿地说出藏匿地,池太师即刻命亲信取账册,直接快马送回京里,无需与他会合。留下皇帝赐药,池太师出外,这回轮到他对女婿打太极拖时间。
第八回 风声雨声读书声 只为美人上
却说那池长亭得命寻账册,但见浣溪楼里混乱杂杂,心知证物已失,匆忙回复。
池太师心下惊疑,面上不露声色,瞧着女婿气定神闲,眉头不自觉紧皱。他捋捋美髯须,笑对女婿说,想必娃娃也想念母亲,他带外孙女去探视一番。
顾照光一时推脱不得,忙叫人去请王雪娥。待太师远离,谢天放闪出,悄声报说池府家仆动静。顾照光也是狐疑,不知账簿落于谁手。思索后,他道:“照此看,这人早得账册,既然此时朝中仍未有消息,说明此人相助与我等。”
“不知这人是谁?”谢天放想到那个救顾家小姐的武林高手,顾照光犹疑不定,片刻后,他道:“二弟,我看还是先找内贼。”
“大哥可是已有眉目?”
顾照光嗯一声,与谢天放低语做安排。
再说那池太师寻不得证物,欲与女儿求证。池越溪一看太师手中所牵孩童,惊怒交加,喝道:“爹,你带这孽种来做什么?”
“没有账册,”池太师回得很飘然,很冷情,“溪儿啊,你说远山迷恋你甚深,从不疑心你做事。但从这件事看,为父以为,你要好好反省哪里露了马脚。”
池越溪气得胸脯不停地起伏,可有些事却又说不得。她冷声道:“那与这孽种何干?”
池太师抚着小娃娃的双髻,道:“远山既已生疑,你行事必受制肘。你看他如今已与你生分,多日未曾来看你。这孩子就是缓和你们关系的契机。远山疼爱此女,你与她多多亲近,换回他的宠爱,再行图谋。”
“爹!”池越溪伤心一怒,又哭又闹,“你竟还要女儿留下来,那畜生,那畜生根本不是人。爹,我要回京,你带我回京。”
“胡闹!”池太师大声喝止,“你已嫁为人妇,岂能任由你行事。”见女儿落泪,他稍缓了口气,劝道,“溪儿,不是为父不疼你,你此时抽身,此前所受之苦不都白费了?你既恨透顾家人,这仇就要自己报。为父在朝中自会为你斡旋。”
池越溪趴在被面上嚎啕大哭,池太师由她去,他哄小孩去安慰母亲。顾家琪看他一眼,听到外头王雪娥叫阿南的声音,甩开太师的手掌,跑了出去。
王雪娥抱起小孩,仔细打量,又详问在里面做了什么。顾家琪说出太师的打算,王雪娥冷笑,看向小孩时笑容温婉,问道:“阿南,姑姑带你到城里玩好不好?”
顾家琪可有可无地点头,两人穿过营地,左侧是火器营房,顾家琪心念动,滑下王雪娥的怀抱,蹬蹬走到那门前,指着木架子上的火器,道:“姑姑,阿南要这个。”
“阿南,这个不能玩的。”
“不,我就要。”
王雪娥蹲下来哄孩子,这东东很危险不是玩具。顾家琪歪着头,认真地说道:“阿南知道,大夫人就是让这东西打伤的。阿南可以拿它打坏人。”
“阿南不喜欢大夫人?”王雪娥的语气很古怪,欢喜又诡谲。
顾家琪看着她不说话,王雪娥笑起来,好像和小孩有共同的小秘密,小声教她在人前不能这么说,特别是她父亲前头。顾家琪不耐烦地说知道,王雪娥牵着她的手,走向火器营。
营管认识王雪娥,问她来意。王雪娥说借火铳,并打眼色,让对方拒绝。营管大概知道是小孩好奇,便依王雪娥的意思说军营重地,不让她们进,火器更不能私借。
顾家琪撇着嘴赖在那儿不动,王雪娥不停地许诺买新玩具诱哄,没用。营管只觉好笑,道:“小姑娘,你这么小个,也拿不动火器。”
“你们不会做小的给我玩吗?”
“闹笑话了不是?这火器哪里还能变小。”
“做不到的人,哼,统统都是借口,无能的借口。”
营管傻眼,王雪娥尴尬,哄小孩等他们做出小火铳再带她来玩。顾家琪哼哼地耍赖,王雪娥从未见小孩执拗,旁又有太师留下的人虎视眈眈,为免小孩嫌厌不亲近于她,很快妥协,找上火器房的师傅,打听这火铳改小的可行性。
说不得有机运,还是巧合,营地附近的造箭所有个叫丁寒青的年轻人,听说王雪娥的要求,用些旧铁融炼出尺来长的小火铳,没杀伤力,权作玩具。
王雪娥感激之语说不尽,丁寒青摆摆手,这也不费什么事,旁人不过不愿哄小孩罢了。王雪娥心里也是明白,更是念这人举手之劳的好,留下百两银说请他喝酒。
丁寒青也未客气,收起银子。王雪娥把小火铳放到小孩手里,让她抱着玩。
顾家琪似模似样地塞火药,放引线,再点火,放;倒过来,再装第二弹。王雪娥见她玩得开心,脸上也不觉带上笑意,丁寒青却吓了跳,抢过还在冒烟的火铳,用棉棍滚刷硝灰,道:“阿南小姐,记住,这个要倒干净,否则,就要炸伤你的眼睛。”
王雪娥一听连小的也有危险,不许小孩玩。
顾家琪自是知道这古老火铳的不足之处,但她决定试试这个年轻人能否改造它。她道:“你不会想个法子,不要用眼睛看,就能倒干净灰的办法吗?”
丁寒青失笑,小孩子的话多天真。
“做不到的人,哼,统统都是借口,无能的借口。”
王雪娥脸色不由地变红,丁寒青日前也是因为听到这句话,心高气傲的才会做出小火铳,眼下当面亲耳听到,年轻人的心火噌噌地就上去了。
这本就是火器营最大的难题,自火铳发明以来,多少人因为操作不慎弄伤自伤,苦于无法和小孩争,丁寒青憋着一张红脸,捏着小火铳气得说不出话。
“乖,阿南,我们去买新衣服好不好?”王雪娥的诱哄不成功,也不知她想清楚什么,灵机一动,取来连珠弩弓,当场演示,强调用这个打坏人比火器更方便。“阿南,你要是听话,姑姑就教你射箭。”
顾家琪神色松动,王雪娥松气,对弓管营的大师傅道:“麻烦师傅帮忙改小了。”
双方约定五日后取。老师傅收了银子,啪嗒啪嗒吸着烟,从年轻小伙丁寒青前头,骄傲地走过。军营,依旧是弩弓的天下:小子,别太猖狂。
丁寒青冷着脸嗯一声,回火铳营区自是无话。
第八回 风声雨声读书声 只为美人下
王雪娥不管这两营的恩怨,她带小娃到宣州城最大的商铺,程记绸缎庄。
掌柜殷勤相待,迎她们到二楼雅厅专人伺候。雅室里原有一对母子,母亲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