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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次,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早晨,天地间泛起白而淡的雾。我撑了伞,沿着城墙慢慢地走。天气湿而冷,人们都在家中躲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我抬起头,遥远的城楼上,有个模糊不清的剪影。
心突然剧烈地跳起来,我知他就在那里。我还知道,他知道我在这里。
然后我扭过头,急急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像是逃避一个会吞噬我的黑洞般。
唯一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是骆统。他常来看我。总是在我这里小坐片刻,然后在闲聊中,仿佛无意地说一些陆逊的消息给我听。
昔日羞涩而单薄的小小传信官已成为封侯拜将的华贵男子。走在街上时,也能吸引不少美丽女子热情的目光。
却一直不曾婚娶。就算他对女子没有喜好,却也从未听说他有过男子相好。龙阳之事在这个时代并不鲜见。长居行伍中的男人,即使有个相好的也不算希奇。但他这么多年一直埋首军事一步一步脱颖而出,却从未有这方面的传闻。
所以有时候会有些说不清的感觉,甚至怀疑比起我来,也许他更爱他。
他理所当然地承受起陆逊的一切,他的冷清与辉煌,他的过去与现在,他的喜怒哀乐,甚至,他与别人的爱。
他知我想见他。隔三差五,他便来看我。一杯热茶,几句寒暄,装作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人的近况。每次临走时,他都让我好好保重自己。这样温柔而关切的语气,总让我觉得,应是出自另一个人之口。
人很容易在一种既定的生活中形成习惯,不去想改变。久而久之,我形成了这样的错觉:仿佛我的生活,只是为了等骆统带来一些关于他的消息,然后送他离去,再次等待他的来临。
有一天他问我:“难道真的不再相见吗?”
我怔了一怔,无奈而苦涩地笑了。我说:“一辈子还有很长。不可能一直不见的。但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叹气,说:“其实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勇气的。只简单地为他做事就可以了。”
我说那是你的逻辑,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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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与白
不知不觉,王夫人的儿子孙和都已三岁大了。而步夫人的两个女儿,也已渐渐长大。
我完成了我答应茹的事情。周鸾及笄后,我将她许配给了孙登,并为他们准备了盛大繁华的婚礼。家中长女鲁班尚未成年,但我还是为周循向步夫人提了亲。自从那次马车事件以来,步夫人对我好感倍增。加上周循英俊年少,这样一说,她们母女俩都很高兴。这门亲事也算这样订下来了。
周胤成年后,我也将他荐去做兴业都尉,驻军公安。然而从公安方面的消息传来,听说他在那里的一些作为并不是十分受人欢迎。他酗酒终日,又不以军中事务为意。我托人带信给他,却从未收到过他的回信。不是不担心的,却不知该怎样帮他。毕竟这个世界,人人都只能自救。
一日,我回到屋内,发现孙权在厅上和一个陌生人交谈着。那男子年轻很轻,穿着普通的青衣,印象中从未有过此人。
“来见见子休。”孙权见我进去,很高兴地将那人介绍给我。
我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想起什么字子休的人。然而也是笑着与他行礼。
抬起头来时,目光落在他眼睛上,心里突然轻轻一震。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黑白分明有如棋子。一个人的眼睛干净清楚,本是很好看的。却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干净得让我有微微的心寒。
“在下暨艳见过夫人。”
这时候他这样说。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吴书没为他列传,然而许多人的列传中都有他的名字出现——作为一个弄臣出现。时隔太久,我已不记得他做过什么,却只记得他是个不好的人。
不善的人,我见过许多,他们的眼中有贪婪的精光,脸上铺着重云雾障。可面前的这个人,如此年轻又如此干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
“子休,你刚才说的想法很有意思,孤还要听你说下去。”孙权又接着说道。
暨艳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说:“……所以应当起用贤能,消灭任人唯亲的风气。加重刑法监督,严惩官吏贪污及不作为。千石以上的官职,不应由世族子弟出任——”
“——为什么不应该?”我忍不住插嘴问。孙权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满。
“因为世家子弟任人唯亲,贪污,不作为。”暨艳看着我,坦荡地答道。
“难道世家子弟额前都贴着个贪污不作为的标签,而布衣出身的官员就一定不会贪污不作为么?”我这样问,忽觉得微微的好笑。
“夫人不必这样说。只是在下遍观朝野,不称职的官员,大都出自世家大族。”
“可是世家出身的官员中,也有一些很好的人呀。”
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了我很久,然后缓缓地说:“……一个都没有。”
我吓了一跳,失声道:“怎么可能!”
“就是一个都没有。”他的声音坚定、清楚,完全没有任何潜伏的忐忑。
我看看孙权,他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们两个。却没有任何要打断的意思。
我叹口气,转向暨艳,说:“那你认为丞相大人如何?”
顾雍新近拜相,为人沉稳、严肃,治政得当。在朝中上下颇有口碑。怎么都不算不作为。
他冷笑道:“他儿子二十七岁,无尺寸之功便拜豫章太守。不是任人唯亲,又是什么?”
“顾邵虽无军功,然名声远播天下。做太守也不是做不得。”
“名声这种事情,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他仍是冷笑。
“那你认为绥远将军如何?”
绥远将军张昭与顾雍为人相近,而且出仕的子嗣又皆有军功。我这样问他,以为他会没话说。
他确实也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绥远将军当年尝劝陛下举江东之众降魏,险些断送讨逆将军留下的基业。如今却又常在陛下面前提起太后、讨逆将军以陛下属他。不知何意?”
我心中一凛,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孙权目光中有个什么东西也闪了下。
我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又问:“那么故毗陵侯呢?”
去年辞世的毗陵侯朱治比张昭资历更老,军功赫赫,却从不在孙权面前卖弄资历。
他正色厉声说:“结附毗陵侯的乡党,又岂止百人!”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并非被他所折服,只是这种认识超出我最大想象力,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他却反过来问我:“夫人是否还要问我陆姓官员?”
我讶然看着他,呆呆地问:“为何是陆姓?”
“吴郡四大家族,顾张朱陆,夫人都问了三家了,难道不是要问第四家吗?”
陆家……我勉强地笑了笑。陆家出仕的子弟中,职位不至寒微的,只他一人。他从不举荐亲友,不结乡党,更无资历可卖弄。然而——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问。”
他微微后仰看了看我,表情竟有些失落。这时一旁的孙权突然说:“说吧。孤想听。子休认为伯言如何?”
暨艳便在脸上浮出一个冷冷的笑,应声说:“他在白帝放走刘备,怎配做辅国将军!”
我竟没有生气。
也许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是为了防备一旁孙权投来的目光,也许是觉得这样无聊的言语于陆逊无损。
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说这话的人。
他这样说着,冰冷而固执地看着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口气是那样坚定而不容置疑,掺不得一点点犹豫。
这不算诋毁,因只要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话完全发自真心。他并非一个靠编造诋毁别人为生的人,他只是通过错误的方式去看这个世界。
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时代,却不知是他的不幸,还是别人的不幸。
他走后,我对孙权说:“你招揽这样子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孤觉得很有意思。”孙权笑道。
“他不会是一个好官员。”
“试试罢,试试。”
我沉默不语。试什么呢?一种隔了世的凉意,又从心底泛起。
“放过他吧。”我叹口气,对孙权说。
“还是试试吧。”
他没看我,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入秋了,东吴朝野,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
暨艳从一个选曹郎直接被升为尚书。上任未已,便开始对大小官吏进行一系列的清治。
每日传入耳中的,皆是谁又被免官谁又被充军了的消息。一时间,暨艳掀起的波涛吸引尽了人们的目光。世族子弟私下群集咒骂他。可笑而可悲的是,布衣出身的官员,也未尝有多赞许他的行为。
一开始有被处理的官员反抗,却激起了暨艳更极端的处理。于是这种反抗渐行渐少,到后来甚至消失了。人们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等待暗地织就的阴谋将他包围。
没有人劝他,也没有人去阻止他。他像是舞台上有一场独角戏的配角,虽然短暂,却仍旧乐此不疲。他恣意地、不顾一切地去打破他所不喜欢的世界,营造他梦想中的天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还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听说在一个早上,陆逊一个人走到他家,对他说了一些话。这些话在人们的传言中渐渐走了样,有人说是乞饶,更多人说是威胁。然而我认为那自然不可能是乞饶,也并非威胁,只是来自陆逊发自内心的好意的劝诫。
是好意的劝诫。不久,陆瑁也写了封信给暨艳,劝他应以泛爱弘济的态度待人。我知道,这是陆逊在尽最后一点努力挽救这个人。
暨艳却自然听不进去。
一个早晨,门人来报,说我有访客。
我走入客厅,看见全琮坐在那里。
我有些惊讶,平日与他,这个出身非凡八面玲珑的贵族子弟,只不过点头之交。今日他特来寻我,应是有什么事。
他确实是报着目的而来的。寒暄未已,他便说:“有一事相求。”
“说吧。”
“我们几个同僚备了薄酒想请暨尚书赏面,又不知他是否愿来。想求夫人去请他。”
我苦笑,果然是为此事来的。却忍不住问他:“为何是我去请?我与他并无交情。”
“琮能说上话的人之中,他最敬重的也就是夫人了。”他泰然答道。
“他怎会敬重我?”我微觉好笑。
“夫人出身……”他顿了顿,又说,“夫人与故吕都督结义,又与骆将军相善的事情,他都知道。也因此一直敬重夫人。”
吕蒙和骆统都是寒微出身,也难怪暨艳会这样看我。我叹口气,说:“那我试试罢。”
“回头好好感谢夫人。”他诚恳地道谢,然后准备告别。
我又忍不住叫住他。
“不会是鸿门宴吧?”我问道。
他看了看我,然后笑起来。
“怎么会?只是交个朋友。”
他这样说着,然后匆匆走了。
第七章 在此间
我送了信给暨艳,只说是我邀他赴宴。他很爽快便答应了。
赴宴那日,他带了张温同来。张温是数次使蜀的使官,仪容秀丽,同样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暨艳的选曹郎便是张温所荐,听说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却没想到好到赴宴也要携他同来的地步。
我也只能带他们二人一同上去。走入武昌最好酒楼的包厢,不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