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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微微沉吟,露出满意神色来,拍了拍析秋的手:“你与她相熟,你去再合适不过,你姨娘那边也劝劝,即是规矩,便是要遵守的。”单是秀芝便也罢了,只是夏姨娘也病了,大太太作为主母过去瞧病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去也无可非议,但若是析秋去了,这样的顺水人情又是当着大老爷的面,大太太还是乐意为之。
析秋认真的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说完,垂着头走到大老爷面前屈膝行了礼:“女儿告退了。”脸一转,一滴泪在大老爷面前落了下来。
大老爷神色一怔,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和谁有关,他看着析秋欲哭却又压抑着的表情,就想到夏姨娘的样子来……
佟敏之满眼里的恐惧,秀芝在姨娘身边十几年,对他们姐弟很好,对姨娘更是全心全意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姨娘如何能不伤心震惊。他吓的哭了起来,毕竟只有六岁的年纪,走过来巴着析秋的手臂道:“六姐姐,秀芝可是要死了?姨娘犯了旧疾不知怎么样了,我跟您一起去行不行?”他的低声哭着,小小的身板挨在单薄的析秋身边,周围站着许多人,可却让人觉得他们是那样的无助和凄凉。
析秋红着眼睛去给佟敏之擦眼泪:“哭什么,还不擦了眼泪,大夫还没来,人你又没有见着,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她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去看大太太:“母亲,七弟年纪小,恐怕是被惊着了。”
大太太目光一闪,皱着眉头道对房妈妈道:“让紫霞进来,扶着他主子回去,路上担心些。”房妈妈应了出去喊紫霞进来,大太太又道:“大夫进进出出,人又病着,你年纪小也免得过了病气,早些回去歇着!”
佟敏之在宽大的袖子下,紧紧抓住析秋的手,力气之大析秋不由暗吸了口凉气,她忍着痛摸了摸佟敏之的头:“母亲说的对,你早点回去休息,姨娘不会有事,稍后什么情况,我让人去外院告诉你好不好。”
佟敏之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转身朝大老爷作了揖行礼,又和大太太行了礼,由紫霞牵着手出了正门。
“你们也都回去吧。”大太太挥着手让几个孩子各自散了,佟析砚去看析秋孤零零站在那边,嘴唇动了动忽然跑到大老爷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父亲,女儿也陪六妹妹去瞧瞧吧,秀芝出了这样的事,夏姨娘又病倒了,我去也能帮帮六妹妹。”
大太太蹙着眉打断她的话:“胡说什么,还不快回去,我自会派婆子过去。”又对站着没动的佟慎之和徐天青道:“内宅的事也不是你们操心的,回去吧!”
徐天青看了看析秋,露出犹豫的样子,可佟慎之却已经率先出了门,他只得随着佟慎之一起走了出去。
佟析砚被大太太喝住,嘟着嘴不说话,却依旧拉着大老爷的袖子,佟析玉隐形人一样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太太对析秋道:“待大夫来了,诊断后若是不行了,就让人去通知她老子娘,赏十两银子领回去,若是没事,府里也留她不得,早些送出去才安生。”并没有提夏姨娘的事。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在大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大眼蓄着水光飞快的看了眼大老爷,大老爷心头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动,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终于出了声问道:“人即是在府里出的事,无论什么情况,也派人将她的家人接进府里,将情况说明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顿了顿对大太太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大太太满脸的错愕:“老爷要去?”
“六丫头不过十二岁,这样的事情又没有经历过,你让她如何处理?!况且,我们房里的事,让老二担着总是不好。”说着话他已经挥袖走了出去。
大太太看着大老爷的背影,眯着眼睛猛然去看析秋,析秋却自始至终垂着脸,满脸的无辜无助,她心里生了怒,却挑不出析秋半点的错来,只得冷哼一声,由房妈妈扶着随着大老爷出了门。
佟析砚安慰似得去拉析秋的手,析秋垂着脸道:“四姐姐,可是我说错话了?”佟析砚无奈的笑笑,在她耳边小声道:“等母亲的气消了,我替你解释。”她也看出来大太太误会了析秋。
析秋感激的看着她,佟析砚笑着道:“母亲只是生了秀芝的气,好好的在府里生这样的事,不是给人添晦气嘛。”她说完又觉得这样当着析秋的面说秀芝有些不大好,就笑着打马虎眼:“走吧,大夫这会儿也该来了,我们也去瞧瞧。”
析秋点点头和佟析砚并肩出们,佟析玉站在后面略思索了片刻,就带着丫头追了上去。
东跨院里,充斥着低低的哭泣声,大夫还没有来,二老爷负手站在正庭中,见到大老爷过来,他微微躬身叉手行了礼,又朝大太太道:“大嫂。”
大太太侧身福了半礼:“二叔!”
析秋几人也屈膝朝二老爷行了礼。
大老爷则问道:“人怎么样?”二老爷回头看了眼被放在院子正中门板上的秀芝,蹙着眉头道:“应该是无大碍,只是不知何因一直不曾醒过来。”
大老爷略点了点头,二老爷看了眼大太太,又接着道:“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什么事?”大老爷微微点头:“说吧。”就听二老爷略微压着声音道:“府里丫头放出去,年年都有的事,可若是丫头不肯走,也可适当的宽松个时间,没必要逼得太紧,幸好人没有事,若是真在府里死了,没的传出去让外人说我们佟府欺虐下人。”
大太太脸色铁青,她是长嫂,两府又早就分开过,她怎么样做也轮不到二老爷说三道四的!她微微笑着,在大老爷开口前,接了二老爷的话:“二叔说的也在理,只是规矩便是规矩,岂能随意变通更改,若人人都这样,那还要这规矩做什么,以后但凡不愿出去的,就跳河自缢罢了,总有办法逼主子让步的。”
她虽是笑着说,但语气已明显不好。
二老爷目光一闪,脸上露出笑容来,语气一转就道:“大嫂说的在理,是小弟想的浅了。”说着又对大老爷叉了叉手:“本是来找大哥商量赴任的事,您即是现在忙着,那我晚些直接去书房找你。”
大老爷微微点头道:“也好,我正也有事要与你商量。”
二老爷朝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出了门。
大太太随即冷了脸,大老爷就颇有深意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负着手走到放着秀芝的门板前。
析秋默默的跟在大老爷身后走过去,秀芝脸色很白,看上去几乎没了呼吸,但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依旧不放心的,上去将手搭在她的动脉出探了探脉搏,大老爷就诧异的看着她:“你学了医术?”
析秋有些不自信的摇着头,又点了点头道:“闲时曾看过几本医书,并不懂。”大老爷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脉搏虽是有些虚,但用现代的语言来说,生命体征是明显的,没有生命危险。
她放了心,就回到佟析砚身边安安静静的站着,余光看到几个小丫头吓的缩在墙角,罗姨娘和梅姨娘正从房里走出来,指挥着几个婆子端水,拿被子来。
两人一见大老爷和大太太过来,立刻上来笑着道:“老爷,太太。”行了礼两人很识趣的退后了几步,站在大太太身后。
大太太与大老爷并肩站着,看着一院子的人进进出出却毫无章法,又加上刚刚二老爷一通话,心里不痛快不由怒斥道:“都乱什么。”院子的婆子顿时噤若寒蝉,各自停在当前的位置上,没有人再说话走动,大太太又道:“该煎药的去煎药,该端水的端水,手里的没事的便给我站在门外侯着。”
婆子们又纷纷散开,但却比刚才有序。
院子里静了下来,大老爷拧着眉头看了眼秀芝,便对他身后的常随道:“去看看大夫可来了。”常随应声而去,又有婆子端了椅子出来,大老爷和大太太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析秋默默的站在了大太太后面,看见姨娘院子里的一个负责打扫的小丫头,拉过来小声问道:“姨娘现在怎么样了?”大老爷不提进去看姨娘,大太太自是不会主动提,连带着她也不能进去。
小丫头小声的回道:“刚刚喂姨娘吃了药,只是额头磕在门框上,蹭破了皮。”
析秋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又问道:“谁守着的?”小丫头回道:“罗姨娘身边的素锦姐姐和梅姨娘身边的彩陶姐姐都在里面守着的。”
“这里人多也用不上你,你也进去看着点,若是姨娘要用什么,她们也寻不着。”小丫头便点头,悄悄回了夏姨娘的卧室。
佟析砚听着析秋和小丫头把话说完,就贴过来小声道:“姨娘没事了,你也不用担心了。待会儿我陪你进去瞧瞧。”析秋回握着她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大太太目光几不可查的看了析秋一眼,又皱了起来,过了小片刻,胡大夫终于赶了过来,给秀芝切了脉便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凉气入侵痰迷了心,待老夫施针后休息一两日便就好了。”
老爷笑着朝胡大夫叉了叉手:“有劳先生了。”胡大夫向来与大老爷相熟,也不拘泥什么,就朝他略点了头,又和大太太打了招呼,道:“劳烦太太找人将这位姑娘抬到房里去吧,老夫要为她施针。”
大太太便站了起来,指挥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去抬秀芝,又对胡大夫道:“有劳先生了。”
胡先生又客气了几句,便进去房里为秀芝针灸。
既然人没事,大太太自然是不想多留,自动将房里的夏姨娘忽略,她回头和大老爷道:“老爷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回去歇着,这里我让房妈妈盯着,您也放心,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知道。”本以为大老爷会同意,却不料他却是摆手道:“既然来了,也进去瞧瞧吧。”说着,已是当先一步进了正房。
大太太石雕一样立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忙碌的身影,将她僵硬的背影衬的越发的显目,她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看着大老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帘子的另外一边。
六年来,大老爷几次回府不曾见过一次夏姨娘,就连平日她们家书来往,大太太偶尔提到夏姨娘,也是被大老爷避重就轻的忽略,仿佛对于大老爷来说,府里没有这个人,夏姨娘的死活早已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这一次回府,大太太先是明显感觉到,大老爷对析秋态度的变化,以及对佟敏之温和的言语,直至今日,他竟然亲自提出来要去看望夏姨娘。
难道说,经过六年后,大老爷已经忘记了夏姨娘当初所做的事,已经原谅她了?
大太太不相信,可是又无法解释眼前的事。
佟析砚也眨巴眨巴眼睛,去拉愣怔中的析秋,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疑惑和不解。
罗姨娘目光一闪,视线落在大太太的背影,唇角的笑容越扩越大,反应最激烈的则是梅姨娘,她脸色煞白抖着手指着大老爷的背影,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爷进去了?”
佟析玉觉得她有些失态,则小心翼翼上去推了推她,梅姨娘醒过来,迅速垂了脸默默的站在大太太身后。
这样诡异的气氛,满院子的下人也觉察到了,没有人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的去等着大太太的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大太太才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由房妈妈扶着也走了进去。
析秋跟在后面,就听到大太太对房妈妈吩咐道:“让先生也过来瞧瞧夏姨娘,即使病了还是看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