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芄兰拧起眉，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拜“先知”所赐，她似乎一直在纠结着所知道的史料，对这个世界均抱以冷静的态度，因为知道事情结果，所以她冷眼静待那个结果的到来，就算曾经想要去改变一些东西，但不可否认，从来没想过要去改变已知的结果。
她想要改变的，一直都只是一个过程。
但是现在，赵德昭想要更改的，却是一个结果。
“我……我不知道。”
她茫然地眨着眼，扬眸看他，“你很留恋这个世界，对吗？若是当真不想离开，你就留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好了。”
反正无论是何种结果，也好过死亡。
不会比死亡更差劲的结果吧？
“我的确很留恋这个世界。”
他微微笑着，芄兰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脸上见过如此多面的笑容，有太多的柔情太多的温暖，今天的他，真的很不一样。
“留恋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令我留恋的人。”
说着，他伸手轻抚着她的面容，深眸带着浓浓的眷念，似呢喃地低语：“知道吗？我曾经很爱很爱她，我曾发誓要用一生去疼爱她保护她，到头来却毫不犹豫地辜负了她，她这一世的情思我永远偿还不了。”
芄兰有些心慌起来，她猛地伸手握住了他游移在自己脸上的大掌，急切地追问：“赵德昭，你怎么了？”
像是猛然清醒过来，赵德昭缓缓抽回手，对她轻浅一笑，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
“今天带你过来只是为了帮德芳取这本书，你带回去给他吧。”
愣愣地接过书，她依然望着他。
“赵德昭，告诉我你怎么了？”
伸手握着她的双肩，他将她推往书房门口，“只有感慨一下，没什么，你快回去吧，德芳这会儿也该回府了。”
“你真的没事？”为何她会如此的心慌意乱？
“真的没事。”他的微笑从未如此温暖过。
芄兰带着满满的疑惑慢慢地转身跨过门槛——“澜儿。”
回身，她迎上他欺近的脸，将他眼里浓浓的眷念与深情悉数收纳眸中。
她心惊胆战。
“要幸福。”
他说，然后倾身无比温存无比柔情地在她额心印下一个吻，下一瞬，握着她肩的大掌一施力，将她推出了书房，门也在同一时间关上。
房内，传来他嘶哑的低语。
“回去吧。”
芄兰恍恍惚惚地回到奏王府。
今天的赵德昭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到底跟皇叔谈了些什么呢？他不会再想不开吧？不然他问她那么多问题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了，他留恋这个世界，他想看看若是他不死将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他不会有事的。
对吧？
秦王府门前台阶之上，有个人带着他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温良．擒着浅浅微笑．等着台阶下的她。
“芄兰。”
她止了步子，微昂着头与他遥遥相对，明眸漫入迷茫，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那么虚幻，似乎只要她一闭眼，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无踪。
是梦吗？
这一切怎么会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模糊不清？
脸上骤然一凉，她受惊一颤，模糊的世界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本站在台阶之上的他不知何时走了下来，微凉的指尖勾起她脸上的水珠，很慢很慢地问她：
“为什么…… 流泪了？”
原来是因为流泪的缘故吗？
不是梦……她侧着脸靠近他怀里，睁着呆滞无神的眼直勾勾盯着台阶角落里的枯草，低声道：“泽华，我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他今天会将她的手交到赵德昭手上，为什么今天的赵德昭那么奇怪，为什么他的眼里有那么浓的眷念和深情，为什么他在她的额心印下那个令她到现在还心痛不已的吻。
为什么？
赵德芳只是沉默地拥紧她，眼睛发直地看着她身后那条她刚刚走过的路。
她合上眼，眼角残泪被她无情地挤落，无声地滑下脸颊。
“泽华，母后怀孕了，但是她不想要那个孩子，皇叔对北伐一战至今不肯释怀，他是不是变了？你大哥今天对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脑子现在还乱着，怎么办？”
赵德芳闭了闭眼，将脸靠在她发间，低哑着声音道：
“芄兰，我们走吧。”
离开这里。
他们总是在说离开，却总是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又不得不回来。
但是这一次……是永远的离开。
卷六：宋世风云 第120章：从今四海为家日（完结）
太平兴国四年，九月十八日。
武功郡王赵德昭在府中服毒自尽。
也是在同一天，皇太后宋慧宁在寝殿内服毒。
只是宋慧宁因中毒不深且发现及时，故而被抢救了过来。
皇上得知此事，震怒不已，持别是在得知宋慧宁竟还怀有身孕，当即怒火中烧，宝慈宫内所有得知此事的宫女悉数被拨舌，而那位将宋慧宁救回的太医，却因得知了这样一件不得了的事而引来杀身之祸。
后宫中发生这样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原本不太好瞒天过海，但是赵德昭的自尽将所有的目光都引走了，以至于宝慈宫之事得以保密了下来。
芄兰几乎是同时听到这两个消息。
当时的她正牵着小惟宪学步子，蓝文和蓝武分别为她带来的这两个消息令她僵在原地，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或是想些什么。
赵德昭的微笑，赵德昭的温情，赵德昭的眷恋以及那个热烫却令她心痛的吻，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告诉她，他要走了，是吗？
而母后，她所说的“不会再弃下那个孩子”，也是因为她打算着与孩子一起走，是吗？
他们都在骗她……都在骗她……“芄兰！”
空茫的思绪被一个剧雷的呼叫声震散，她迟钝地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苍白着一脸凄怆的赵德芳，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无法成言。
赵德昭明明说过这里有令他眷念得不想离开的人，为什么一个转身他就食言了？
母后明明说她不会放弃孩子，却为何到头来不仅放弃了孩子，连她自己也要放弃了？
“芄兰？你说说话，或者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别憋着。”
芄兰闭了闭干涩的眼，她现在哭不出来。
赵德昭最终走上自刎一途，原因是什么她已经完全不了解了。
“泽华……”
“嗯？”
“你不难过吗？”
他为什么这么冷静？他的大哥死了，他一直想要救的大哥到头来还是死了。
“对不起……我没救到他……她曾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要泽华放心的……赵德芳终于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不关你的事，这不是你的错。”
而是……他的错。
芄兰张大嘴用力地呼吸，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这一刻突然有种就要窒息的错觉。“他明明……说想要知道他若一直活着将会有个什么结果，为什么会……赵德芳渐渐合上眼，呢喃了一声：“对不起……“若是我没有出现在这里……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呢？德庆公主会和赵德昭重逢，你与你大哥之间或许会单纯得多，他也不会因为我而利用素心，以至于累她奔波最终丧命，宫变那一晚我若不出现，先帝将皇叔逼走，皇叔若是能把母后一起带离皇宫，今天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如果不是我——”
“芄兰！”
他惊怒地吼她，“不许想这些！如果不是你，大哥他会痛苦一辈子，因为德庆她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不是你，我和大哥之间也会因为德庆而永远没办法和平共处，如果不是你，皇叔和母后也许会身败名裂甚至命丧黄泉！如果不是你，今天的我不会是这个样子，也许会沉寂一生，我的感情和我的心，没有人可以理解也没有人会在乎。”
深深吸了口气．他极其认真地捧着她的脸强制她看着自己，“所以芄兰，我不许你妄自匪薄！你不是时常说，不管过程如何更改，结局都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并不是因为你，事情才变成这样的，你别胡思乱想。”
干涩的眼因他的话而刺痛，她眨了眨眼，感觉视线一阵模糊，“可是你大哥……还有母后…………我……”
“大哥的事真的和你没有关系，至于母后，她并没有事不是吗？孩子也保住了，你若不相信，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她。”
芄兰惊愕地抓着他，“母后没事？”
“没事，虚惊一场，我现在带你去看她。”
“好……”
将两个孩子交给璇儿，赵德芳夫妇匆匆进宫直奔宝慈殿，还未及踏入殿中，便听一声如雷咆哮：“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芄兰咬唇与赵德芳对视一眼，双双奔了进去。
空荡荡的内殿只有五个人。
殿中央气得来回踱步的赵炅，他身后勾着腰垂着头的王继恩，床边跪着的芫娘，还有床上依然昏睡的宋慧宁，以及—— 被赵炅那一声咆哮惊地五体投地微微发抖的布衣老头，旁边放着一个普通的药箱。
这人是谁？大夫吗？
宫里的御医呢？
芄兰疑惑地看了一眼赵德芳，见他也是一脸不明。
“皇叔。”
两人一起朝赵炅走近几步，“母后怎么样了？”
“德庆！你来得正好！”
赵炅一见到芄兰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一路扯出内殿，一张脸怒不可遏，“你昨天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又会想不开？也许朕一开始就错了！以为你是唯一会真心祝福朕和宁儿人！结果你根本和‘她’一样，三番两次地挑拔朕和宁儿的感情！焦芄兰，你到底想怎样？”
芄兰越过他看向床上的女子，静静地问道：“她怎么样？”
“不劳你费心！以后不许你再见她！”
“皇叔！”
随后跟出来的赵德芳将芄兰拉回身边，蹙了蹙眉，“此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且待母后醒来再说，你冷静一下。”
芄兰拍了拍他紧抓着她的手，平静地直视着眼前一脸怒容的男人，“皇叔，你放心，你若不允许，我以后不会再见她，今天来找你也只是想亲眼见到她平安无事，另外，我想问问皇叔昨日赵德昭讲了些什么至使他今日做下自刎的行径？”
赵炅怔了一下，冷笑起来。
“蕉芄兰，朕和赵德昭讲了什么没必要让你知道，他今日做下那等到愚蠢的行为与朕何干？
你若当真有兴趣，何不自己找原因？”
甩袖转身，他冷声道：“宁儿她没事，你可以安心离开了，以后你想带德芳去哪里朕都不想管！”
所以，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吗？
在一切人事皆非后？
芄兰与赵德芳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凄笑。
“皇叔，既然如此，我和芄兰告退了。”
赵德芳静静地看着站得笔直的赵炅，紧紧地握着芄兰的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赶到燕王府时，府里一片哭闹之声。
芄兰的出现令灵堂内哭闹不已的妻妾有片刻的呆愣，整个灵堂也在瞬间静得仿若无人。
燕王府谁人不知？昨天燕王便是牵着这个女人的手进了府，等这女子走后没多久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直至今晨被下人们发现他已绝了气息。
所以芄兰的出现，引来的只是更为愤恨的目光，若非有赵德芳陪在一旁，她大概会被这一屋子的人轰出去。
芄兰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出现所引发的异常，只是呆呆地往灵堂中央的灵柩走去，眼睛发直地看着安静地躺在棺木中的男子。
他泛白的脸带着少有的平静，唇边似乎还挂着浅浅微笑，若非她真的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她会以为他只是在熟睡。
“为什么……”
她低低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