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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多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找出这么多理由来,什么与王子殿下签订协议是为了南北制衡这种奇葩的想法都喊出来了——他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想必在外人看来也是如此的吧,甚至连公主殿下心中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可能当他面提出来而已,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格里菲因公主的态度会在安培瑟尔一战之后忽然有了大幅度改变,他一度以为是出于感激的心理,但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太过幼稚了。恐怕那天夜里,那位公主殿下就已经想清楚了,当时她明明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但忽然之间又克制了下去,并与他订下了盟约,要知道那可是一位出身于王家的公主殿下啊。
这种明显的态度变化,恐怕也只有他这种对于政治与人心一点认识也没有的家伙才会觉得理所当然吧。
在外保留住王长子这种敌人,以防公主殿下与王党过河拆桥,然后联合高地骑士与维埃罗大公一起将让德内尔伯爵这个在关键时刻站错了队的失败者扫除,就连布兰多自己也认为让德内尔未来必定会是自己的领地——否则托尼格尔根本不是伯爵领,为何公主殿下会给自己一个伯爵的头衔?等到他成为了让德内尔伯爵,那时候在外人眼中,无论他承不承认,他都将是埃鲁因未来的权臣,此后的道路,布兰多几乎都可以想象。迎娶公主殿下,然后成为埃鲁因的摄政王,今天安列克没做到的,在他看来却是已经触手可及。
甚至更险恶一些,改朝换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小王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布兰多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连他都能想到的话,公主殿下会怎么想?她绝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弟弟受到任何威胁,他忽然意识到格里菲因公主这一次让哈鲁泽成为他的学生,并与他随行,这本身就是一种有意的安排。因为现在他还算不上是‘羽翼已丰’,所以不可能在这个时节对哈鲁泽出手,而让他挂上哈鲁泽的老师的头衔,也是叫他投鼠忌器,埃鲁因、克鲁兹对于大义名分与荣誉看得极重,王朝的更替往往依照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约定与传说,就像是西法赫家族的没落,仅仅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狮心剑的眷顾。
而燕堡家族可以以剑座碎裂为理由,要求科尔科瓦王室的长公主殿下与她的弟弟退位,安列克公爵数代经营,从实力上可以说早已凌驾于王室之上,但依旧不敢轻举妄动、觊觎王位,一样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插手国王更替——譬如说,政治婚姻。北方贵族们亦是如此,无论实力多么强大,一样要依靠千年前早已败落的西法赫家族,因为这就是传统与规则,任何人都必须遵从。
而埃鲁因也绝对不可能容忍一位弑君者,弑师者,或者阴谋杀害自己的学生的人登上王位,因为这些更是不名誉的。
公主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布兰多也不禁感叹,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个考验,而是跟在他身边的尼玫西丝就是公主殿下的眼线。只是要公主殿下下知道尼玫西丝的真正来历,恐怕会立刻考虑换一个人前往,这些就是所谓的历史必然的巧合罢,不过布兰多摇摇头,他对于这些本来就没有任何心思,埃鲁因的王位也好,这个国家的命运与前途也好,若不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经历,根本与他毫无关系。
想必学姐也是如此吧。
人大多数时刻是趋于理性的,但他的一生却往往受感性支配。
安列克也好,德贾尔也好,公主殿下也好,甚至连安蒂缇娜还有其他在他身边的人也是一样,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真正追求的是什么。或许只有一个人能明白,就像是她曾经天真的问起:‘布兰多,你想做什么?’‘我未来想当一个商人。’一样。他回答说他想要拯救埃鲁因,想要将这个王国从它走向覆灭的既定的轨道上拖回,所有人都可以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借口托词,他们的领主大人一定有更加远大的目标。
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你想要当商人,我想要当救世主,就好像小孩子说他将来想要成为将军,成为国王一样单纯,因为想要,所以去做,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布兰多轻笑着摇头,把德贾尔的话当做一个笑话的时候,后者却正处于煎熬之中。
虽然不过是电光火石的顷刻,但活化咒语的大军已经切切实实地近在咫尺,德贾尔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又说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该死的阴谋家、魔鬼和诈骗犯忽然又不说话了,就算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至少给他个准信啊。眼下这个状态,真是叫他进退不得,如果不是有求于人,德贾尔几乎又要立刻破口大骂了。
但布兰多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摇摇头道:“这个要求是不可能的。”
虽然是拒绝,但德贾尔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这未免太过苛刻了,伯爵大人。”
“德贾尔,安列克公爵是死是活,不由你我做决定。何况他不是还没失败吗,你就在这里给你的主子安排后事,只怕不太好吧。”布兰多讥讽道。
本来是不会失败的,不过你出现在这里之后就不太好说了。德贾尔心中暗恨,安列克至今还不知道布兰多与维罗妮卡已经追到这附近了,这本身就说明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或许公爵大人还有后手,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好打发的,其实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们或许早就失败了,布兰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挽回什么而已。
德贾尔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接近了事实,但布兰多的话还是堵得他开不了口,毕竟确实也是如此,他总不能咒自己的主子失败吧?他沉吟了一下,最后答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这句话时候,德贾尔已经向前冲去,又与身后的活化咒语拉开一段距离。
“说。”布兰多答道。
……
黑曜石的巨门正在发出嗡嗡的低鸣,寇华将手从门上收回,门上的纹理中流淌着光流,所有的光流都集中于中央的凹槽,形成一团明亮的星云。“好了。”埃希斯的长女冷冰冰地答道,她身后万物归一会的成员们眼中皆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唯有安列克表情依旧不变,一脸阴沉,好像整个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但却反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似的。
“我已经按照约定为你打开了这扇门,但你好像并不高兴,人类?”寇华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她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人类与文明又距离他们的毁灭更近了一步,这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安列克淡淡地答道。
“咦,”埃希斯的长女头一次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她都在兜帽阴影下的嘴唇也浮起一条好奇的弧线来:“我以为那是你们毕生的目标,而今心愿达成,不应当搞到满足与兴奋么?”
“那的确是我毕生的目标,”安列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用沙哑的嗓音如此答道:“但一件事有一个最终必然达成的结果,那么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了。文明在愚蠢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灭亡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的道路,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其中一员,他们的毁灭,即是我们的毁灭,这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那你们还去做?”寇华感到愈发看不懂这些古怪的人类。
他们不是黄金的族裔,黄金的族裔是神民的仆从,是秩序最坚定的维护者。他们不是白银之民,白银之民是法则的遵从者,从四境之野到浅海,从黑森林的边境到最遥远的元素疆界,他们监视与见证着秩序的变化,从未听说过黄金族裔、白银之民中有背叛者。但眼前这些人,是最后一代,黑铁的子民,寇华还是第一次与这些人类打交道,但她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马上摇摇头,将这种古怪的预感抛诸脑后。
黑曜石巨门在发出一阵轰鸣后,逐渐向两侧退去,露出后面黑洞洞的走道来,万物归一会的成员手中高举的魔法宝石上散发的柔光从打开的缝隙中一涌而入,照亮了这条在灰尘之下尘封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走道。
螺旋大厅——
甚至有人发出一声声低呼。
“寇华小姐,您不是人类,不能明白人类的情感。人是大多数时候是自诩为理性的,但他的一生往往受感情驱使,去让他做一些在旁人看来十分冲动,无法理解的事情。”安列克仿佛并未在意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少有地显得有兴致,和这位高贵的女士攀谈起来。
“你也是如此吗?”寇华眯起眼睛,盯着这个表面看起来已经完全枯萎下去的老头儿,但她却能感受到对方佝偻的身躯内由强大的威严支撑起的意志——虽然这种威严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可笑,但对于旁人来说,却无法冒犯。
“我也是人类,我不排除在外。”安列克答道。
“让秩序归于真理,难道你们不认同这是一个伟大的目的么?”寇华又问道。
“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目的,远远超越那些关于权力、利益的蝇营狗苟,我见过太多的愚蠢,所以才会最终选择这条道路。甚至为了保证自己是正确的,我查阅过许许多多文献与资料,很少有人知道我曾在布加人的白塔之中学习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参与过上一次圣战,但我所见过的一切,都在验证着我的猜想——炎之王建立克鲁兹不过千年,他的后人又可曾记得千年之前的荣耀?风精灵几乎是转头就出卖了他们的贤者,日、月、星三系精灵,月精灵何在,星精灵又何在?而今的法恩赞庸俗不堪,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超然,文明与秩序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在以千年为单纯重复错误而已,我已经厌恶了这种千篇一律的循环,与其让后人不断重复前人的悲剧,不如一次性终结它。”
寇华微微挑了一下细细的眉毛,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引出这个老头儿的长篇大论,但她立刻以一贯的敏锐问道:“我听你说得大义凛然,但不难从你的话语中听出愤恨之情,人类。”
“我从来都不是以大义行事,只是要确保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而已,你说的没错,私愤才是我的动力,但那是我自己的秘密,没必要对外人言说。”安列克淡淡地答道,他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队伍沿着黑暗的通道缓缓前进,在经过一道狭长的拱门之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那是一个球形的大厅,大厅的四面八方皆有类似的拱门,每一条道路从拱门之中延伸出来,形成长桥,呈现出螺旋状连接着大厅中央,在那儿,有一座巨型平台。但平台之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一座石制的王座,王座上悬浮着一枚紫色的水晶,当万物归一会的成员进入大厅时,看到王座上坐着一个幽蓝色的高大身影正迎着他们站了起来。
“人类,此地不是你们应至之地,现在后退,你们还有后悔的余地。”那个蓝色的身影开口时,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女巫曾言语言之中的魔力,但此刻万物归一会的成员们才明白传说的真实性,对方的话语并不高昂,但声音传来时候却有如惊涛骇浪,一字一句,仿佛交集着电闪雷鸣劈头而至,明明不过是短短一句警告,但包括安列克在内所有人都感到好像陷入到一场漫无止境的风暴之中,他们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艰难跋涉,而前方好像若隐若现出现了风暴止息之山的巅峰,四面八方皆是一望无际的冰川,而转眼之间,他们就要被彻底埋葬在这万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