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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玲似乎在等什么,时不时拿出手机打电话,严怀德也不是全天干耗在仓库这边,他还要去厂里办事,宋玉玲会让两个小流氓跟着他,其实就是随行监视。
大多时候,打手们都守在仓库外面,宋玉玲不在时,他们得负责给囚犯喂水喂饭、消毒擦身,还要陪着去上茅房,这下李安民来了,让他们省了不少心,至少不用蹲在笼子前伺候,一到中午,流氓地痞全都跑去仓库外透气,和乐融融地聚在院子里吃饭晒太阳。
趁仓库里没人时,炮筒悄悄对李安民说,除了老海那四人帮一直跟随宋玉玲,其他人全都是从当地雇来的小混混,无组织无纪律,很好搞定。
李安民糗他:“你还被吊着,先搞定自己吧。”说着塞了他满嘴面饼,又把矿泉水灌进去。除了定时定点放出去大小便之外,没有得到宋玉玲的许可,谁也不能打开铁笼,李安民没办法,只能把手伸进笼子里喂饭,他们吃的累,她喂的也累。
叶卫军说:“小妹,是我不好,让你遇到这种事。”
一听到他的声音,李安民的心就跳得飞快,胸前紧一阵松一阵,也不敢正视他的脸,只闷闷地说:“这不怪你,怪我,我爸也是……想挑明关系说一声不就行了,还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叶卫军干笑了一声,涩涩的,李安民喂他喝了口水,盯着烂疮看了好一会儿,疑窦越来越深,她爷爷腿上长有两块钱币大小的座疮,去年夏天只是轻度感染就发烧了,去医院挂了三天水才好转。
就算叶卫军的抵抗力比老年人强,身体构造总归一样,李安民虽然不懂医,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以前不间断的溃疡就不提了,在大片皮肤腐烂化脓的症状下,这位大哥还能谈笑自如,像没事人似的,用“体质特殊”来解释不是纯属扯淡吗?
李安民把矿泉水瓶子放地下,起身跑到窗前朝外窥探,老海那四人又在门前打起了牌,有的人在围观他们打牌,有的则聚在门口吹牛打屁,宋玉玲在隔壁休息,那女人连着好几天没睡上长觉,这会儿大概是熬不住了。
她观察了一会儿,又跑回笼子边上,蹲在叶卫军身侧,轻声说:“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你实话告诉我,你爸是怎么回事?真是死了以后又活过来的吗?”
叶卫军笑得很无奈:“别听那女人鬼扯,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姓严的基本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我爸不是逃兵,是侥幸生还,但这事不能说,你知道,那时候很敏感,一旦说了会被当成降敌的特务,他那时受了伤,再加上皮肤溃烂的症状,以为自己好不了了,才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你母亲一面,他会离开肯定不是想逃避责任,他……他应该不知道你妈怀了你……”
李安民愣了半晌,在松口气的同时,心又拧了起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妹?”
叶卫军沉默了很久,甩了甩头:“我真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也可能我们不是……”
李安民抬手示意他停住,说:“行了,兄妹就兄妹吧,照常处就好,反正你是我老哥,我是你小妹,什么也没变。”
叶卫军嘴巴一动,刚说了个“我”,又顿住,轻笑了一声,叹着说:“是啊,什么也没变,你是我小妹,挺好。”
炮筒把头用力往铁笼上一靠,低声骂了句脏话。
李安民抓起衣服下摆擤了把鼻涕,顺便把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吸干,抓住栏杆说:“那我问你,你爸是不是在认识我妈之前就结过婚了……你比我大不少呀。”
叶卫军没说话,李安民当他是默认了,脸色更加黯淡,叶卫军这才说:“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你母亲,要不然怎么会想到要在临死前见她一面?”
李安民心说你就安慰我吧,反正爱多爱少还不就靠张嘴皮子,结过婚还搞外遇,这爱也未免太廉价了,她本来对叶兵是很有好感,还在心里替他先预想苦衷,听叶卫军亲口说出来,感觉就变了,牵完这头再换那头的做法,是对两个女人不负责!
“你爸人在哪里,还能找到他吗?”
叶卫军谨慎地问:“你找他干什么?要认亲?”
李安民握紧拳头,两眼被怒火烧得雪亮:“不,我要打他三拳,一拳为我妈,一拳为你妈,一拳为我自己,你不要拦我,我非要打这三拳不可!”
叶卫军被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说:“那你打我吧,父债子偿,我皮粗肉厚,随便你怎么打。”
炮筒不甘寂寞地插嘴:“现在隔着笼子,想打都打不到。”
李安民倒是被他的话提醒了,先放下自己的事,问他们:“这么被关着也不是办法,你们有没有主意,我看那个姓宋的挺变态,说不通,她认定你们有问题那就是有问题,没准真能把你们给解剖了,她的势力很大吗?好像牛得很。”
炮筒琢磨着说:“也不能说势力大,但是人面很广,这女人是个邪头,无牵无挂的,什么都敢干,但行事向来低调,善于伪装,习惯玩阴的,加上这女人很懂道上的规矩,也有一套处事原则,所以有人愿意罩着她,当然,看她不顺眼的也大有人在。”
李安民习惯性地追问:“比如……让你去查她底细的人,是吴老板的朋友?谁?”
炮筒说不好讲,他就负责搜集资料交给中间人,雇主很可能还同时找了其他人来做相同的事情,动手不动嘴是做这行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叶卫军对李安民说:“宋玉玲的事不适合搬到台面上,就算你认识公安局长也没用,这一捅会捅出个马蜂窝,只能靠手段私下解决。”
李安民心说还手段呢,连手都动不了,要怎么私下解决?炮筒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李安民听不明白,都什么时候还拽文,不知道他们打哪儿来的自信。
叶卫军把李安民叫到背后,压低声音对她说:“我鞋子里有个夹层,右脚,就在靠脚跟的地方,你摸摸,里面夹了刀片,把它拿出来。”
李安民立刻照做,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看,是把单面刀片,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叶卫军让她把拴手脚的麻绳割开一道缺口,做完之后仍把刀片包好塞回夹层里。李安民心想就算能挣开绳子也没用,有人质在他们手里,做什么都是徒劳,危机得从外围解决,如果能联系上周坤就有盼头了,可惜手机全被宋玉玲收走,对外求助不可行。
叶卫军安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就以他四肢被绑的困兽姿态而言,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
傍晚下了场大雨,山里的湿气加重,叶卫军身上的烂疮有恶化的迹象,皮肤破损蔓延到下颌,看外观是细菌感染的症状,但他的口腔温度非常低,维持在35度上下,神智也很清楚。宋玉玲只给他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没有提供任何药物。
宋玉玲手下的二混子是被聘来长期当保安的,工作制度是轮班制,分早晚班,一拨人跟着严怀德去厂房休息,另一拨子则换过来守仓库。只有老海四人帮是亲兵,雷打不动地跟在宋玉玲左右。
到了晚上,老海四人照惯例在屋外守门,仓库里还留了三个伙计盯梢。李安民就坐在两个笼子中间听叶卫军和炮筒聊天,宋玉玲来喊她去隔壁睡觉,李安民当然不肯答应,两朋友都被关在笼子里,她能睡得安心才有鬼。
叶兵07
宋玉玲也不勉强,亲自把床垫被子搬过来给她打地铺,李安民不客气地说:“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这时候还装什么好心?”
宋玉玲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说:“这是待客的基本礼貌,口头感谢对我来说没有价值。”
李安民抓着链条锁用劲拽了两下,怒冲冲地问她:“把人关笼子里也叫礼貌?”
宋玉玲推了推眼镜,伸手轻拍铁笼,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客人,是私有物件,等设备运到,我会考虑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你不用担心。”
李安民耳尖抽动,警觉地问:“什么设备?”
“日常用品。”宋玉玲蹲在床垫前,一手扶着笼子,另一手撑在地上,充满兴味的眼光在李安民脸上来回打转。
李安民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坐在床垫上往后挪动,直到背脊靠上木架子。叶卫军对宋玉玲说:“你对叶兵感兴趣,没必要把无关人士牵扯进来,好,就算炮筒碍着你了,那小妹总跟这些事没关系,你叫姓严的送她走。”
宋玉玲笑了起来,好像他在开玩笑:“怎么会没关系?她身上流着你的血,比你年轻、有活力,还有完整的成长经历,是个更值得观察记录的对象。”
炮筒抬脚踢笼门,龇牙咧嘴地说:“跟她讲道理没用,我说过,这女人彻底疯了。”
叶卫军问:“如果能联系到叶兵你会罢手?你不就是想证实他还没死吗?”
宋玉玲摇头,仰起下巴,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向他,说:“错,我不需要任何验证,他的死是事实,就算你叶师傅跟他不是同一个人,即便你跟李小姐只是兄妹,你们身上也都流着跟叶兵同样的血液,更何况……”她低低地笑出声,挑起眼梢问道:“你真的不是叶兵?我不这么认为,用不着等上五年、十年,只要检验细胞活性就能测算出你的真实年龄。”
叶卫军对她的话只能一笑了之,李安民不免好奇:“就算测出来是同一个人又怎么样?你觉得这项发现能去拿诺贝尔奖吗?”
宋玉玲不屑轻笑,站起来拍拍起皱的裤子,对她说:“如果能切实证明叶兵和叶卫军是同一个人,我相信严先生会同意我在你身上取点必备材料,在此之前,你就乖乖呆在这儿照顾你叶师傅吧,吃穿用度不会少你们的。”
她出去以后,李安民呆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炮筒吐了口唾沫,低骂:“这女人八成是从二院跑出来的,绝对有毛病!”
如果宋玉玲真是精神病也就罢了,怕就怕她精神没问题,李安民靠在笼子上,偏头看向叶卫军身上的脓疮,想问他疼不疼,冷不冷,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有种莫名的畏怯,叶卫军似乎也留意到她的回避情绪,不会主动找她说话,只跟炮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侃,讲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仓库的灯一夜开到天亮,叶卫军和炮筒的双手长时间高过头顶,胳膊被吊得泛白,李安民每隔半个小时就替他们按摩一次,整晚没合眼,真熬到这个地步反倒不想睡了。三个守夜的二混子倒舒服,躺在木箱拼成的床板上呼呼大睡,老海早晨进来巡视时才把他们踹醒。
大概十点左右,阴霾的天空逐渐转晴,炮筒说自己有关节炎,提出要到外头晒太阳,叶卫军也跟着附议,宋玉玲不同意,李安民憋了一肚子怨气,当场就爆发了:“就是养白老鼠,还得给它们自由活动的空间,两大男人,给吊在笼子里坐了一晚上,现在只不过想晒个太阳,这要求不过分吧!”
严怀德站在旁边,难得帮腔:“这地方湿气大,出去晒晒对伤口有好处。”
宋玉玲考虑了一会儿,叫人连着笼子一起抬到旷地上,炮筒长舒了一口气,投给李安民一个感激的眼神,叶卫军靠在铁栏上仰望天空,脸面对着太阳,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李安民就搬张凳子坐旁边发呆,人一旦缺觉就会变得五感迟钝,再被大太阳一晒,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脑汁也全给蒸发掉了,这时拿树枝子戳她,她都懒得动。
中午吃饭时,一辆殡葬车驶到院墙外,老海叫人围在车旁警戒,先把司机师傅带进院里,宋玉玲亲热地唤他“老马”,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