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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之气。
童子将我们带到堂前,不通报也不说话,径自脱履入内,将二人旁边的一把琴放在膝上,继续弹奏。
琴声悠悠,博弈二人专心致志,我们三人默默候着。
父亲曾经说过,有名的隐士大多清高,来访之人无论身份如何,多少总要遇到些下马威。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一会。看向魏郯,他神色沉静,注视着草堂,似乎在赏乐,又像在观棋。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白石先生长长叹口气,拊掌笑道:“叟又输了,到底不如年轻人。”
对面的男子向他一礼,声音清澈:“先生棋力深厚,珽实钦佩。”
白石先生抚须摇头,这时,他转过头来,像刚刚发现我们一样,笑着起身。
“老叟贪棋,竟忘了有客来访,失礼,失礼。”他步出堂前,向魏郯揖道。
☆、访贤(上)
我躲在墙边上,只听魏郯的声音低低,都是些安慰的话。许姬还在哭,没多久,我看到魏郯的身影朝园外而去,许姬还跪在地上,不住拭泪。
我站了一会,觉得久留不便,慢慢走开。
心里不是不唏嘘。我曾问过管事,洛阳的老宅,魏傕去了雍都之后就再不曾回来过。这里的家人,入冬之前,也要再往雍都去几个,这边仅留下看守的人。而去雍都的人里面,并没有许姬。我大约能明白她的绝望,魏郯明日就走,这个宅子何时再能迎来主人已是未知之事。如果我是她,我大概也会不顾一切地求告,哪怕希望渺茫。
我想到了魏昭。此事关系最大的,就是他。他只有许姬一个妾,却不闻不问,以致她还要回头来求旧主。平日见他翩翩风雅,原来也是个薄幸之人。
“男人就是这样……”我忽然想起若婵的话,那时,她无奈地对我说,“……他想找你的时候风风火火,等你想把他留在身边,他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去了……”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回到院子,才进门,正遇见魏郯出来。
“去了何处?”他皱眉问,“到处不见你。”
“妾在宅中转转,看看路上的用物可曾备齐。”我说。
“哦?”他看着我,目光一闪,“夫人转去了何处?西面转过了么?”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几位美人的居所。
“去过,”我顺着他的话,蹙眉,“夫君要将那几位美人分与将官?”
“正是。”魏郯笑笑,“我有几个部将,人品皆上等,无奈随我常年转战,一直顾不上娶妇。这些女子出身良家,正好相配。”说罢,他看看我,眉梢一扬,“夫人不愿?”
我愿意得很。但面上还要露出贤惠而遗憾的表情:“妾岂敢,只是夫君原本要将她们留下,妾以为可收在身边做侍婢,日后也好伺候夫君。”
“是么?”魏郯摸摸下巴,做思考状,“夫人言之有理,我收回好了。那五个美人生得也不错,闲来时,一个煮茶,一个诵书,一个擦身,一个梳头,还有一个灭灯……”
我:“……”
我以为明日要上路,为了节省体力,魏郯晚上应该不会乱来。
可是我想错了。魏郯就像一只贪得无厌的饕餮,总跟我说什么“再来”,等我天明醒来,腿间又酸又痛,缩在榻上动也不想动。而魏郯比我出力多得多,倒跟个没事人一样,穿好衣服看我还躺着,唇角一弯:“为夫来替妇人穿衣。”
我哪里肯,缩进被子里面不许他动,纠缠一阵,脖颈上又多了几点红斑。好不容易穿上衣服,魏郯又说要抱我上车,我大怒,抓起帛枕扔他,他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早膳过后,车马从人排作长队,离开老宅奔城门而去。
我的车上垫的褥子比脚崴伤的时候更厚,一看就是某人心虚所为。
“夫人,天还不冷,夫人的衣领包得如此严实做甚?”阿元红着脸看我,一脸贼笑。
魏郯不正经,带挈得我的侍婢也敢开主人玩笑,我作恼色,伸手去呵她的痒。阿元从小最怕这个,连连告饶,嘻嘻哈哈老半天我才收手。
玩闹之后,我和她说起正事。
前日,李尚的回书到了。他说他和公羊刿、李焕三人都回到了雍都,一路还算平安。他在南方找到了从前交易的药商,幸好那边未受战火波及太多,人事都在。
信很短,但我得知他们平安,心中已经满足。李尚一心重拾旧业,他有干劲,我自然赞成。不过看李尚的意思,他想在雍都开个药铺,这我颇有几分顾虑。
李尚和我的关系,至少在魏府之中不是秘密,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李尚的药铺,看准的是雍都里的达官贵人,将来免不了各种交往。并不是说我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我傅氏的管事如今做了商贩,而是如果由他出面开店,背景俱在,我和他的生意关系就容易曝露在众目之下,有弊无利。
“阿元,能不能另找人去开店,李管事做个暗主人。”我思索道。
阿元知道我的想法,道:“我也这么想过,待回了雍都,与父亲议过才好。”
我颔首。
我不识路,出了洛阳之后,魏郯往东西南北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五日后,当我看到面前纵横的山林和乡野,还是愣了一下。
“今夜宿在商州,明日收拾轻装人马,往商南。”魏郯对从人吩咐道。
从人应下。
“商南?”我不解地问魏郯,“为何去商南?”
魏郯笑笑:“为夫去欲效惠皇帝深山访贤人,夫人同往么?”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贤人是谁,不过难得出来一趟,到处转转总比待在驿馆强。于是,休息一夜之后,我坐上车,跟着魏郯一行往商南而去。
山野里的路不好走,虽勉强可行车,但坑坑洼洼,行进很慢。
清晨出发,到了午后,只听引路的人说:“大公子,到了!”我朝外面望去,只见青山绿树,溪水环抱。一道仅能过人和耕牛的小桥架在溪水之上,再往前,是一片苍翠的竹林。
我举目望向四周,静谧清秀,果然是一处绝好的隐居之地。
桥上过不得车,魏郯索性把车马都弃了,留下从人在这里看守。
魏安对那桥很好奇,看了看,问魏郯:“兄长,你不是说过,天下隐士之所以要隐,都是等人去访的。”
我正在拿着水囊饮水,听得这话,忍不住咳了起来。
魏郯这武夫,为人流氓,说话也粗糙。归隐山林,淡薄红尘,是多少士人的梦想。多么高雅的生活,到了魏郯那里就会变个样。
“嗯?”魏郯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问魏安,“我说过么?”
“说过。”魏安笃定地说,罢了,道,“可他们既然总等人去访,为何不把桥修宽些?过得车马,人就会多了。”
魏郯笑而不语,拍拍魏安的肩头,却转而看看我:“夫人要紧么?”
我摇头:“妾无事。”
魏郯交代了一番留下来的人,带着我们往竹林而去。
魏安说得不错,这位隐士如果是想等人来访,的确缺乏几分诚意,木桥用了许久,有些摇晃,透过桥面的缝隙,能看到下面湍湍的溪水。
我走在一处不牢靠的地方晃了一下,前面的魏郯回头,拉住我的手继续前行。
他的手温暖有力,过了桥,仍然不放开。我见左右随侍不过三两人,便也由着他。
“夫君要访的这位闲人是谁?”我望着眼前茂密的竹林,只觉清风拂面,不由问起。
魏郯看看我,道:“夫人可听说过云石先生?”
我愣了一下:“公孙仁?”
魏郯颔首:“正是。”
我有些惊讶。公孙仁我当然知道,他出身山阳,少小即已文辞成名。他游学拜师,博闻强识,曾在朝中当了二十余年博士,六十岁以后,他离开了长安,自号云石先生,周游天下去了。此人名声响亮,是当世的鸿儒。父亲对他极为推崇,家中收藏了好些公孙仁亲手笺注的经史。
“我听说云石先生行踪不定,不想隐居在此。”我说。
魏郯淡笑道:“当今天下,人人皆行踪不定。能有个安定之处当隐士,已是难得。”
粗人。我心道,又问:“夫君来访,莫非要请云石先生出山?”
魏郯说:“云石先生年以七十,即便出山也恐怕走不动路。为夫此来,乃为讨教学问。”
“如此。”我笑笑,觉得在听笑话。
进入竹林百余步,只见一座宅院出现在前方。泥墙茅顶,四周围着竹篱。
我听到有人在抚琴,从容流畅,在这清幽之地更显得合乎意趣。
随侍在柴门上叩了几下,琴声乍断,没多久,一名童子走出来。
“来者何人。”他隔着柴门将我们打量,问道。
魏郯让随侍退下,上前与童子一拱手:“河西魏郯,特来拜见云石先生。”
童子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我们:“这些又是何人?”
“皆是某妻子、舍弟与从人。”
童子皱眉:“这么多人,先生茶碗不多,尔等……”
“青茗,何人来访?”这是,一个悠悠的声音从草堂那边传来。
童子回头,道:“河西魏郯,还有他的妻子,还有弟弟,还有……”
“原来是贵客,”那声音含笑,“青茗,快快开门。”
童子应了一声,把柴门打开,向我们一揖:“请进。”
魏郯微笑,让随侍在外面等候,带着我和魏安入内。
院内绿草如茵,花木扶疏。一条白沙小径铺在其中,干净整洁。草堂上,茶烟袅袅,两人正在对弈。
一人须发皆白,身形清癯,毋庸置疑,那就是白石先生。而与他对坐之人是个青年,面容白净,神色专注,看那侧面,隐有一股沉着之气。
童子将我们带到堂前,不通报也不说话,径自脱履入内,将二人旁边的一把琴放在膝上,继续弹奏。
琴声悠悠,博弈二人专心致志,我们三人默默候着。
父亲曾经说过,有名的隐士大多清高,来访之人无论身份如何,多少总要遇到些下马威。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一会。看向魏郯,他神色沉静,注视着草堂,似乎在赏乐,又像在观棋。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白石先生长长叹口气,拊掌笑道:“叟又输了,到底不如年轻人。”
对面的男子向他一礼,声音清澈:“先生棋力深厚,珽实钦佩。”
白石先生抚须摇头,这时,他转过头来,像刚刚发现我们一样,笑着起身。
“老叟贪棋,竟忘了有客来访,失礼,失礼。”他步出堂前,向魏郯揖道。
☆、访贤(下)
魏郯神色谦和,笑而礼道:“郯久仰先生,贸然来访,扰了先生雅趣,实在惭愧。”
云石笑道:“山野粗人,疏懒愚钝,愧受将军亲临。”说罢,他看向我,又是一揖,“夫人别来无恙。”
我讶然:“先生见过妾?”
云石莞尔:“叟居长安之时,曾登门府上,当年夫人还不满七岁。”
我了然,微笑:“先生记性甚好。”的确,那般年纪,像云石这样其貌不扬的老头,的确是引不起我多大兴趣的。
魏郯又让魏安上前见礼,完毕之后,云石命童子斟茶,请我们堂上去坐。
棋台之前,方才与云石对弈的青年还坐在那里,见得我们来,也不起身,只淡淡一笑。
我愣了一下,方才侧面不曾看清,如今走近来看,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竟是十分标致,可谓丰神如玉。
云石道:“此乃博陵崔珽,今日路过舍下,与老叟饮茶对弈。”
“博陵崔珽?”魏郯目光微亮,道,“莫非人称‘麒麟子’的崔珽?”
云石抚须笑道:“将军既知晓,叟可不必多言。”
崔珽神色宠辱不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