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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透过相机镜头观察着那片营地,没发现那里有武器、军用车或者军用装备。那里的人像在挖什么东西,周围有桶、临时帐篷、桌子和新挖的土堆。这是个考古挖掘队吗?考顿意识到她所处的位置可能是古亚述人的遗址区。她看到几辆旧卡车停在一座破败的石头建筑物旁,一小群男人正在忙活着。
搭他们的车去边境应该很安全,她想,但马上又犹豫了,值不值得冒这个险呢?最后,她收起相机,向灯光处走去。
走近挖掘现场。她看到工人们正忙着往卡车上装设备和箱子。伊拉克武装力量和有美国人撑腰的库尔德人之间的零星冲突,已经使这个地区越来越不安全,实在不适合搞考古研究。
她竖起耳朵听这些人讲话。他们讲土耳其语!不是伊拉克人!一块石头落了地,考顿走进营地,走到其中一个人身前说:“劳驾。”
那人穿着黑色的衬衫,腋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寒冷的空气中满是他的汗臭味儿。他盯着考顿看了一会儿,纳闷她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我不会说英语。”他边说边从手推车上卸下一只箱子,丢到了卡车上。要不是考顿躲得快,就一定会被箱子撞到。
考顿想与从身边经过的另一个人搭话,结果那人极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身。一个敦实的男人站在那儿。
“美国人?”他问。
“是的。”
“我是土耳其人。”他笑了笑,小胡子下面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我想搭个顺风车。”她边说边指向北方的边界线。
他向废墟那边努了努嘴说:“去找阿彻博士商量吧。盖布里尔·阿彻。”
有人在喊他,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急忙走开了。
几个人上了一辆卡车,引擎隆隆作响地发动了,卡车驶上了公路。人们迅速地往剩下的两辆卡车上装东西。想搭车,就得马上找到那个叫阿彻的人,时间不多了。
考顿借着月光找到了石头建筑物的入口。建筑物的墙壁四周搭起了木头脚手架。考顿弯下腰,从一个拱门穿进了建筑物。
从人口处向前延伸的狭长通道上悬着一串随风摇晃的灯泡。考顿穿过通道,发现在它的尽头有一段通往地下的台阶。几个装满泥土的桶堆在那儿,工人们显然已经没时间把它们拎出去用筛子查查,里面埋没埋着宝贝。一台汽油发电机在轰轰作响。为地道提供电力。考顿向台阶下面探着身子喊:“喂——阿彻在吗?”地洞里没人作答。“阿彻博士——!”她提高了嗓门儿。
远处隐约传来另一辆柴油卡车的引擎声,它开走了。只剩一辆车了。
考顿开始向台阶下摸索。下面传来了墓穴的气息。虽然她只进过一次墓穴,但那种特殊的霉味和石头、泥土混合在一起发出的腐臭味是让人终身难忘的。尽管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但她仍旧清晰地记得父亲入葬时的情景。刺鼻的花香夹杂着防腐剂的味道,还有那冰冷的墓室里散发出的气味,叫人永远不会忘记。
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对面有一小段隧道。隧道那边是一间宽敞的内室。考顿看到内室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有点驼背。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卡其布衬衫和一条褪色的牛仔裤。这人一定就是阿彻,因为另一个人皮肤黝黑,看穿戴,是个阿拉伯人。
考顿一侧身,挤进了隧道。
地上有风干的尸骨和发光的金属,这里无疑是座古墓,阿彻他们所在的内室应该是这古墓的密室。阿彻手里擎着一个打开的小盒子,他和另一个人目不转睛地往盒子里看。
突然,阿拉伯人从长袍下拽出一把手枪,把枪口指向阿彻。
刚走进密室的考顿被吓得呆若木鸡。“把盒子给我!”阿拉伯人大声吆喝着。
阿彻关上盒盖,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攥住盒子。他双眼圆睁,惊得面色苍白。“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考顿向后退了一步,碰到了一个松动的木桩。木桩一歪,一些沙土和碎石散落到地上。
被声响惊动的两个男人同时把头扭向考顿。
说时迟,那时快。阿彻丢下盒子,冲上去与阿拉伯人夺枪。
他把阿拉伯人扑倒,两人开始在地上打滚。
阿拉伯人奋力把枪口对准考古学家的头,阿彻用胳膊肘用力一撞枪口。子弹打偏了。在封闭的密室里。回荡的枪声震耳欲聋。
转眼间,阿拉伯人把阿彻骑在身下。把枪口奋力指向他的脸颊。老阿彻大喝一声,用膝盖把阿拉伯人顶飞出去,阿拉伯人的头撞到了墙上。阿拉伯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阿彻也从地上跃起身子。阿拉伯人又举起枪,阿彻一猫腰,向他猛撞过去。
两个人奋力把枪口扭向对方。
他们的身体间传出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魂不附体的考顿屏住呼吸,看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密室里死一般沉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阿彻抽动了一下,慢慢把阿拉伯人从身上推开。一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阿彻的衬衫,阿拉伯人的胸口血流如注。
阿彻挣扎着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胸口剧烈起伏。他捡起盒子,把它攥在手里。
干咳了几声后,阿彻站直身子,双眼盯着考顿。他的眼睛一翻,向前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到地上。“我的心脏。”他手捂胸口呻吟着。
考顿扔下行李袋,小心地向阿彻挪着步子。回头看了看身后和身旁那具阿拉伯人的尸体。
“我该怎么办?”她跪在阿彻身边问,“我这就去喊人。”
“不。”阿彻抓着她的手,开始咳个不停。考顿把他的头垫在她的大腿上。
“这盒子。”他说,“拿着这盒子。”他瞥了一眼阿拉伯人的尸体,接着说:“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抢这盒子。”
“谁?你什么意思?”
疼痛使阿彻的脸一阵扭曲。他用颤抖的双手把盒子推给考顿。他脸色惨白,嘴唇变得黑紫。“千万别让盒子落到他们手里。”
“这是什么?”她问。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马太。”
“你到底什么意思?”
阿彻没有作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示意考顿靠近些,她把耳朵贴向他嘴边。
她迷惑地摇着头问:“求求你,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让我阻止太阳?黎明?”
阿彻突然来了精神,他抬起头。大声说:“戈——埃尔——克瑞普!”
考顿感到一阵眩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可思议了。阿彻竟然说出了这种语言,这种语言在考顿还是个婴儿时听过。只有一个人对考顿说过这种语言,那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姐,那个夭折的双胞胎姐姐。
第三章归途
“你怎么会说这种话?”考顿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但是,阿彻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从盒子上滑落,头向后仰了下去,胸口停止了起伏。
阿彻死了。
地穴里的灯泡串闪了几下,随后便灭了。上面的发电机一定是没油了,考顿心想。她轻轻把阿彻的头从她的腿上挪下来。
没时间把阿彻的尸体弄出墓穴了,她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外面只剩那么一辆卡车了,时间不多了。
为防止被地上的废弃物绊倒,考顿把那只盒子夹在腋下,伏在地上,凭着感觉朝隧道的出口处爬去。突然,她感觉地面颤了一下,墙壁也随着晃了晃。她吓得双手抱头,跪在那儿蜷作一团,等着棚顶砸下来。灰土夹着砂砾从上面掉下来,散到她的手背和头发上,几块小石子打在她背上。看来,炸弹没有击中墓穴。
震荡过后,考顿继续往前爬。行李袋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但是在漆黑狭窄的空间里考顿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
她用手在地上摸索,突然又把手猛地抽回来。
她摸到了阿拉伯人的血。
考顿慌忙用阿拉伯人的裤腿把手上的血抹掉,然后顺着墙摸到了隧道口,她的行李袋就在那儿。她从行李袋里摸出一支带手电的钢笔。
打开开关后,手电上的灯泡闪了一下就灭了。“妈的!”考顿用力晃了晃手电。灯泡又亮了,但是光线弱得几乎等于没有。
她用嘴叼着手电,把行李袋里的录像带和杂物倒在地上。
把阿彻给她的盒子装进袋子。正当她重新整理行李袋时,手电又灭了,她用手四处在地上摸,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
第二枚炸弹使墓穴又一次剧烈震荡起来,紧接着,第三枚和第四枚炸弹也相继爆炸。考顿看过一些空军战备资料。从爆炸声中判断,这几枚炸弹是从战斗机上投射的超音速炸弹。
“阿彻!”隧道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喊声,“我们不能再等啦。”那声音顿了顿,“听到了吗,阿彻?我们得走了。”
“等一下!”考顿边叫边抓起行李袋,站起身。
她摸着黑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隧道口,当她跑出墓穴时,卡车已经轰鸣着开上了公路。
“停车!”考顿边跑边喊。
那个土耳其人从卡车货厢里站起身,冲考顿挥了挥手。
考顿跑到卡车跟前,把行李袋扔上车。土耳其人接住袋子,伸手把她拉上车。
“你跑得可真快。”土耳其人说。
考顿强挤出一丝笑容,猫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彻呢?”土耳其人问,颠簸的汽车使他的声音模糊不清。
苫着卡车货厢的帆布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加上轰鸣的引擎声,人们很难听清对方的话。
“他死了。心脏病突发。”考顿用手指指胸口说。
土耳其人摇摇头,把噩耗用土耳其语告诉了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人。
喷气机呼啸着划过漆黑的天际,地平线上升起两个橙色的亮点。考顿忧伤地凝望着天边,等待着美军飞机被导弹击中的惨剧上演。导弹没有击中目标,它们像流星一样被夜幕吞没了。
卡车向北疾驰,驶向土耳其边境。考顿双臂抱膝缩在角落里,努力回想着墓穴里发生的一切:一个男人为了一只盒子要杀死另一个男人。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呢?阿彻临死前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只有最后那句让她刻骨铭心。阿彻竟然会讲那种语言,那种只有考顿和她那出生时便夭折的双胞胎姐姐才会说的语言。
考顿被嘈杂声惊醒。阿拉伯的太阳高高地挂在早雾迷茫的天上,考顿从床铺上坐起来,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土耳其的考古队员们像搬家的蚂蚁一样从卡车的后货厢里爬出来。考顿坐直了身子,四下看了看。
人们蜂拥在公路上,向起伏的群山里行进。四周的山谷中,不断有人流加入到队伍中。考顿意识到,大批的难民正赶在开战前撤离家园。女人们或把吃奶的孩子揽在乳头前,或像背口袋一样把孩子扛在肩上,手里牵着稍大一点的孩子,像潮水一样从考顿的卡车边经过。考顿注视着那一张张充满困惑的脸,美国人应该好好看看这些面孔。
考顿拎起行李袋,跳下车。她绕到卡车的另一边,看到好多车在路上排起了长龙,发动机早已熄火,车上的铺位已经空了。考顿知道,她已经到了土耳其边境,也许这里是扎库地区。
前面有一道铁丝网拦起的屏障,人们必须从一道狭窄的安检口通过,安检口旁停着装甲车和坦克。几百个荷枪实弹的土耳其士兵将难民引向安检口,在通关前接受询问和证件核查。
考顿抱着行李袋,随着人流向安检点移动。临近安检口时,她从行李袋里掏出了护照和记者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