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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坚持住,我们带有最好的金创药,我这就叫人去取。哎,你不要紧张,等回到上海,我还会找最有名的大夫给你治伤……”伦庭玉语无伦次地安慰道。
“回上海?”唐怀远勉强挤出一丝惨笑,“我怕是连这片沙漠也出不去了。”
伦庭玉试图劝解,但看到唐怀远面色蜡黄,气若游丝,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唯有懊悔无及地叹道:“唉,也许我不该带你来新疆。”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答应过以死相报,只为了让您善待我的母亲……这一点还请不要忘记。”唐怀远艰难地说。
“放心吧,我会妥善安排的。”伦庭玉郑重表示。
“很好,我已经履行了誓言,可以安心闭眼了,以后只能在九泉之下期盼着你兑付承诺了……”唐怀远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目光散乱,终于气息全无。
伦庭玉的眉宇间满含凄楚,干涸的嘴唇不停翕动,呆呆地凝视着唐怀远苍白的面庞,两行混浊的泪水悄然滑落。
“难得呀,”旁边的余伯宠轻声感喟,“原还以为睿智沉静的伦先生是一副铁石心肠,想不到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刻。”
“恐怕你更不会想到,”伦庭玉黯然道,“怀远体内流淌着和我同样的鲜血。他本该是我生命的延续,却不幸饮恨夭亡,怎么不教人万分伤感。”
余伯宠颇感意外,恍然记起,伦庭玉曾语焉不详地提过和唐怀远的关系非同寻常,不料竟有一层血浓于水的特殊渊源。当然,根据表象推断,唐怀远虽为伦氏之后,却不可能是嫡出,其母多半与宝日娜一样,也是一位被伦庭玉始乱终弃的薄命女子。而且,通过两人方才的对话可知,唐怀远之所以宁死追随伦庭玉,绝不是因为父子间的守望相助,而是另有一个无法深究的交易在内。想到这里,余伯宠的心里陡生厌恶,鄙夷不屑地说:“小唐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仔细回想,像你这样尊贵显赫的人物本该成为亲朋至友的福荫,但事实如何呢,凡是和你形迹密切的人有谁能够逃脱厄运?小唐、根发、宝日娜,包括当初不明真相的我无一例外,足见你薄情寡义的程度令人发指。”
“愚昧!”伦庭玉摇头叹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各种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像镜花水月,倘若只懂得多愁善感,悲天悯人,又怎么可能培养出宽广豁达的胸襟,更不可能达到万物为我所用的超然境界。”
“荒谬绝伦,”余伯宠反唇相讥,“你认为可以把别人的尊重和信任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不明白真诚的情感也蕴涵着无穷的力量。若不是你痴心妄想,企图挑唆哈尔克和我自相残杀,也不会给我们留下将计就计的机会。”
“哼,”伦庭玉嗤之以鼻,“我对你们狼狈为奸的勾当不感兴趣。”
“为什么不感兴趣,难道你不想弄清楚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吗?”苏珊忽然大声插话,立刻又转向余伯宠,不无嗔怪地嚷道:“伯宠,你冷落了我半天不要紧。可是,如果不赶快把你死而复生的经过讲出来,恐怕我就要神志失常了。”
余伯宠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众人也被苏珊的娇憨逗笑,但也急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不约而同地翘首以望。
“伦先生东窗事发后,”余伯宠说,“唯恐我泄漏机密或是反戈一击,所以迫切地想将我置于死地,以至于仓促之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他过分迷信自己的诡谲手段,居然选择了哈尔克作替手,可惜没有掂量一下,凭我和哈尔克莫逆于心的交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瓦解得了的。”
“但在雅布东城的破庙里,我曾亲眼目睹你身首异处的惨象,究竟是怎么回事?”苏珊追问。
“那不过是个‘障眼法’,”余伯宠说,“其中的灵感来自上海‘大世界’里的西洋魔术。当时你见到的香案实际上是一口空箱子,我的身体蜷缩于内,只把脑袋露在外面,脸上涂抹了银粉和污血,再有桌布和木匣的巧妙掩饰,看起来就像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但……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又是什么人的?”
“还记得‘樱花社’的田仓雄次么,在你们来到破庙的前一天,田仓试图尾随加害于我,反而被我趁机除去。这个日本浪人恶贯满盈,应有此报,不料死后的尸体却成了我们迷惑敌人的重要道具,也算是稍微补偿了一点生前的罪孽吧。他的身材本来和我相似,割下脑袋调换衣服就更加真伪难辨,加上哈尔克声态并作的表演,这出戏就可以鸣锣开鼓了。”
“这么说,”苏珊恍然憬悟,“哈尔克手里的那只人头‘酒杯’也是田仓雄次的……”
(二十五)(8)
“你以为会是谁的?”哈尔克笑道,从腰后解下装着那只特殊酒器的包裹,随手扔在地上。“害得我用这玩艺儿喝了十几天酒,简直把胃口都糟踏坏了。”
“你们俩的计策称得上新奇大胆,却也实在冒险,”苏珊心有余悸,“假如被伦庭玉识破端倪,后果将会难以预料。”
“不错,”余伯宠说,“我自幼练习吐纳之法,可以适当屏住呼吸,顶多也只能坚持一炷香的工夫,倘若时间拖久,势必露出破绽。但若非如此,伦庭玉对我的搜捕行动不会停止,更不可能无所顾忌地接受哈尔克,所以只得孤注一掷。当然,临场对峙之际,我们一方面力求天衣无缝,另一方面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在闭目装死的同时,箱子里已经暗藏着武器,哈尔克始终刀不离手,看似宣泄一种出离愤怒的情绪,事实上也在随时应对不测之变,一旦把戏穿帮,免不了一场激烈的火并。”
苏珊专注倾听,越发感觉惊心动魄,众学者也摇首咂舌,唏嘘不止,想象着当时千钧一发的情势,不禁深深叹服余哈两人的大智大勇。
“虽然侥幸过关,但若想继续和伦先生作对,我和哈尔克的力量就显得单薄了。这时多亏乌兹别克朋友的帮忙,我们才有机会从容部署,最终里应外合,一举粉碎伦某人的计划。”余伯宠说,“只是作为受助的一方,我倒有些难为情,也许正像伦先生讲的那样,卡西列夫此行纯属白当差,根本没什么赚头。”
“何必客气呢,我们弟兄深入沙漠是为了酬恩报德,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奢望。”恰逢卡西列夫迎面走来,微笑道,“不过,世事难料,看我们刚才找到了什么,余先生的财政危机大概有望解决了。”
说着,将一只沉甸甸的布包递了过来。除了收缴枪械,卡西列夫等人对于获得的其余器具对象并未擅动,仍然恪守着职业枪手的江湖规矩。余伯宠不无感激的投过一瞥,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整齐排列着二三十摞红纸封存的银洋,另外还有各级官府开具的证件等。
“呵,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即使伦先生不肯带路,我们在西域也可以畅通无阻了。”余伯宠昂首伸眉,先将那些证件收起,又拿出两摞银洋,作为学者和民工们返程的路资,然后把布包重新交给卡西列夫。“来,我借花献佛,也算让你和弟兄们不虚此行。”
剩下的钱不是小数,枪手们获利颇丰,无不喜形于色。余伯宠了却一段心愿,也感到十分安慰,但转念忖度,还有一个迫切而微妙的问题无可回避,即截获的文物如何处置。
其实,同样的问题方子介也在考虑,几次欲言又止,显得犹豫不决。
“教授,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余伯宠鼓励道。
“伯宠……”方子介吞吞吐吐,“大家都清楚,若非你力挽狂澜,事情的结局将不堪设想。按理说,目前考古队的进退行止应当唯你马首是瞻,只是……鉴于这批文物珍贵无比,处理不当或许遗祸无穷,所以我急于想知道你的具体意向。”
“这还不简单么,大伙儿见者有份,各取所需,凡是为这次荒漠探险付出过辛劳的人,都不该空手而回。”余伯宠轻描淡写地说,实则在投石探路。
“怎么可以这样呢?”方子介脸色煞白,惶然道:“发现尘封千年的宝藏谈何容易,把它们搜集归拢一起更是费尽周折,那些文牍木简看似残旧,其中却包含着破译西域文明的线索,需要我们逐步参详揭示。如果任由私人瓜分,以后或转赠或变卖,指顾之间就会流失散落,我们的考古行动岂不成了一场荼毒文化的劫难。”
方子介据理力争,旁边的学者们也相继附和。余伯宠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先不要着急,以教授之见,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为了保证文物无遗失之虞,”方子介语气笃定,“也为了便于日后的学术研究,我认为咱们应该遵守当初的定议,把所有的发掘成果交付政府集中收藏。”
“政府?”余伯宠淡淡笑了,“不知道教授指的哪一个政府?目前的中国,从北京到广州,从西南到西北,哪里不是画疆自守的大小军阀。譬如‘裴将军’、‘冯司令’之流,他们除了横征暴敛,争权夺利,又有谁会关心你的考古事业?”
“诚如你所言,眼下的国内政况动乱不宁,但也不必丧失希望,绵延数千年的中华美德总不会荡然无存。我就不相信,在那些权尊势重的大人先生里面,居然没有一两个珍惜文化遗产的有识之士。”
“怎么没有,伦先生不就是一位迷恋西域文化的头面人物吗。”余伯宠说,“但他只懂得利用政府的招牌营私舞弊,使原本艰难困苦的考古行动又注入一股血雨腥风。相比之下,我早年的盗墓生涯反而显得高尚了许多。”
“像他那样的奸恶之徒难得一见,我们似乎不可一概而论吧。”方子介辩解道。
“错了,‘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只怕其他渎货无厌的高官显贵还不如伦先生这么委婉含蓄呢。”余伯宠正色道,“掠取大批文物的布莱恩固然可恨,临行前留下的一句话却发人深省,他说,在缺乏合理机制的前提下,个人的奋斗不可能化为促进社会进步的动力。教授,如果你对这个暗无天日的世道还有一点清醒的认识,就不该再抱有什么自欺欺人的幻想。”
(二十五)(9)
方子介愁眉紧锁,神情颓唐,沉默了片刻,说:“布莱恩的话也许有一些道理,你对时局的观感也无可厚非。可是,就像父母身世皆乃命里注定一样,国家和民族也不容自己选择。即使国势衰微,内忧外患,也不该推卸应尽的责任。我早就说过,土地和物产仿佛国家的血肉,一脉相传的文化才是国家的灵魂。伯宠,假如你的良知未曾泯灭,怎么甘心自暴自弃,放纵沉沦。”
“教授言重了,”余伯宠感叹,“凭我一己之力,恐怕无法承担如此深厚的期许。”
“怎么不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前不就是一个弃恶扬善的机会吗。伯宠,请你想一下,倘若得不到有效保护,这些文物的出土还有什么意义?倘若只想把文物占为己有,我们和倒行逆施的伦庭玉又有什么分别?唉,果真是那样的话,你方才对我的救助也全无必要,还不如让我困死在茫茫荒漠里反倒干脆。”
方子介嗓音嘶哑,脸上布满焦灼和悲切,近乎负气的语调绝不像是矫揉造作。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余伯宠也深感不安,轻轻叹道:“教授,我理解你的苦衷,但夺取文物既非一人之功,我也不便擅作主张,还得听听合作伙伴的意见。”
说着,目光游移,首先向卡西列夫望去。卡西列夫耸耸肩膀,扬起手里的一包银洋笑道:“你可以